夜色妖娆，女人斜倚树干上，右手勾着一壶酒，仰头看着圆月，眼神微醺。
  今晚月色真美。
  她勾唇笑了，灌了一口酒，被呛得不停咳嗽。
  “有什么好难过的？”止了咳嗽，女人坐起身，发泄似的把酒壶砸到地上，看白瓷在地上碎成一摊，无色的酒水溅了一地，她恶狠狠地说道，“臭男人，你以为她会被你感动？她甚至不会知道你为她做的一切！蠢货！”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重新躺回去，张开手指去抓夜幕中高悬的月亮:“是这样的晚上啊……就是这样的晚上……我遇到你……真是倒霉……”
  为了寻回她渡劫时分离的半魂，她到了人界，来到清陵，却一不小心被除妖师盯上，几番缠斗后，她被打进时之罅隙，差点被永久封印。
  是程星昱一不小心闯进结界，将她救出。
  她简单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男人没有因为她非人类的身份而退避三舍，收留她在家里养伤。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她见到了他的女友，那个叫楚素素的女孩，以及，依附在她身上的，属于她的半魂。
  “真是个傻子……”竹语放下手遮住眼睛，喃喃道，“人类的半魂，对于我们妖怪来说，有什么用呢……”
  泠泠月光下，无形的风刃一闪而至，没入树干。
  女妖有了些许醉意，此刻反应慢半拍，直到树干“咔嚓”断裂，她才陡然惊醒，一跃而下。
  粗壮的树干砸到地上，激起以前濛濛灰尘。
  竹语挥手在面前扇了两下，冷声道:“阁下打招呼的方式，倒是特别。”
  踩着月光，年轻的男人悠闲地停下脚步。他没有回话，脸上的神色比霜白的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强大的灵力瞬息间弥散，惊得周围的小妖怪纷纷退散数里，以免被殃及。
  “是您？”认出来人，竹语脸色微变。看着对方略带阴郁的脸色，她克制住颤抖的身体，哑声道，“您来这里，为了何事？”
  不想浪费时间，宁北珩抬手冷声:“程星昱的半魂，在你手上？”
  果然是为了程星昱，不，准确地说是为了楚素素。
  空落落的心脏似乎突然间跳动了一下，女妖眼里有微弱的星火跳动。静默一瞬，她仿佛忽然间换了一个人，褪去颓然，妖娆一笑:“大人是为了程星昱而来，还是为了那个人类女人？”
  她瞅着宁北珩，慢腾腾地走到他面前，纤纤玉指在他衣领上划过，被他迅速避开。
  女妖得意一笑:“那个人类女人……是蘅君吧？还没有觉醒的蘅君？”
  宁北珩不答。
  “你说，如果我把这个消息散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竹语凑近男人，吐气如兰，“没有觉醒的蘅君，就像失去半魂的妖怪，想必，也是很多大妖怪觊觎的美味吧……”
  “你在威胁我？还是想激怒我？”
  竹语避而不答，自言自语道:“呵呵，我只是不懂，程星昱一个普通人，杀了便是杀了，大人何必为了他和我过不去？”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宁北珩微微一笑，“恭喜你，你成功了。”
  男人眉眼生得精致，月光泠泠披在他身上，仿佛给他周身的清冷镀上银边，勾唇轻笑时，陡然而生的暖意融进沉积已久的冷漠中，反而催化出一种别样的温柔。
  温柔过后，杀意瞬息而至。
  被凌厉的风刃钉到树上后，女妖还没有明白刚才得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光似乎忽然间有了实体，在头顶旋转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挡住了周围的一切——风声，潺潺的流水声，小妖怪的惊呼声……一片寂静里，她只能听到男人的脚步声。
  他停在她面前，微微眯着眼睛，笑容微冷:“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哪怕只是想想。”
  所有妄图伤害蘅的人，最后都成了他风刃下的亡魂。
  “你以为……”他冷笑，“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风刃贯穿她的双手双脚，让她动弹不得。鲜血顺着树干流到地上，汇进不远处的溪流，被清澈的溪水冲刷干净。
  咬住嘴唇咽下脱口的痛呼，竹语喘了一口气，咬牙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居然敢伤我至此，我定要告诉蘅君！”
  这话依然是威胁。
  宁北珩眸色暗沉，风刃刺得更深几分，在女妖陡变的脸色中，轻声道:“你没有告诉她的机会。”
  他抬手，一道温柔的光从她胸口飘出，落在男人指尖，跳了跳。
  “这是程星昱的两魂六魄。”这是陈述句，“你来此的目的只是带走这东西，至于你……待你身上每一滴血都流尽以后，这个结界自会散去。”
  他转身要走，想起什么，停下脚步。
  “我本不想伤你性命，但是……”声音里杀意愈加明显，“你不该试探我的底线。”
  “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好了。”
  青年离开，风刃没有消散，结界也没有撤去。女妖没有挣扎，只是仰起头叹了口气。
  可惜有结界的遮挡，看不到那么美的月亮。
  “真想再看一眼啊，人间的月亮。”
  ……
  空调的温度偏低，楚素素迷迷糊糊中，蜷缩起身子抵御侵入骨髓的寒意。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拉过被子给女孩盖上，手指抚过女孩前额的刘海，轻笑:“你也不怕冻感冒？”
  她还没醒，他撩开她的刘海，凑上去吻了吻她的额头，无奈:“要是病了，我可不会送你去医院哦。”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楚素素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睛。
  入眼是青年清隽的脸——在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逝去的恋人的脸。
  “星昱……”她颤声，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感受他温暖的皮肤，哽咽道，“你回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
  男人一愣，抓住她的手指，挑眉，“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因为，我也舍不得你啊。”她笑了，拉他的手贴在脸颊上蹭了蹭，“我想，你一个人，在那条路上，肯定很孤单——我不想你孤单，所以，我来陪你好不好？”
  “素素。”他失笑，“你不是一直陪在我身边吗？”他俯身亲吻她，“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骗人！”温热的吻落在眼皮上，楚素素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落，她呢喃道，“你骗我……你明明丢下我一个人，程星昱，你就是个骗子……”
  青年目露疑惑，额头贴在她额头上，低声哄她:“素素，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九号。”她哽咽，“你离开我的第三天。”
  程星昱陡然撤开身子，脸色微白:“离……离开你吗……”他慢慢收回抚在她脸颊上的手指，“我，死了，对吗？”
  没发现男人语气的变化，楚素素呜咽着辩解:“才不是！才不是死了，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很远的地方……”
  程星昱良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神，轻轻叹了口气，隔着被子拥抱昏昏沉沉的女孩。
  “素素，对不起。”
  “我食言了，没办法一直陪着你。”
  “素素，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爱你的人，请你一定要双倍的爱你自己。”
  “……对不起。”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