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天地间一如既往充斥着未知的黑暗。
  废弃公路宛如巨蟒一半盘踞在山腰。上面有一辆在黑暗散发着微弱光芒不停歇地行驶，仿佛是迫不及待要逃离这无尽黑暗一般。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货车行驶的声音。笙亦神色忧忧地望着远处a市里散发出的微弱亮光，沉默了许久，终于是深叹了一口气，回头瞥到正在熟睡的小怜不禁动情地在她白皙的额头上吻了吻。
  “你怎么了？”货车后厢角落的黑暗里传来一阵平静无比，不带丝毫情绪的男声。
  声音的主人自然是拥有异能绝对冷静的牧舟。此时他深邃似海的眸子似在黑暗中闪着亮光，像利剑一般要洞穿人心。
  笙亦抿了抿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纠结和犹豫，“没什么。”
  “真的吗？”牧舟反问道。语气依没什么变化，一副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冷漠至极的样子，但目光却灼灼地看着笙亦。
  沉默半晌，笙亦抬头对上那双仿佛可以看穿人心思的眸子，五官微微纠结，“帮我照顾好小怜。”
  “你被那东西感染了？”牧舟道。
  笙亦颓然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道连自己都没察觉哀。他摸了摸身旁小怜的头，眼眸彻底暗淡下去。
  “你打算怎么办？异能者似乎只能抵抗一次病毒。”
  笙亦点点头。是的，异能是异能者血脉中遗传下来的基因，足以抵抗一次瘤体病毒，但抵抗了一次后就会失效，因为异能基因觉醒了，也就失去了原先的免疫力。
  “我不知道。”笙亦目光迷茫。
  “这车油还够吗？能支持到郊区吗？”
  “够。”
  “好，我等会儿就走……”笙亦眼中闪过一道痛苦和决绝。
  “你确定吗？我是说你走了小怜承受得住吗？我知道她离不开你。”
  “而且你的体质强说不定能够撑到郊区，万一那里已经研究出瘤体病毒的解药了呢？”
  牧舟第一次脸上有了表情，他皱了皱眉头，他想让所有人都好好地活着。
  其实，有时候，不哭不闹，面无表情并不是不在乎。
  “不必了。”笙亦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而且慕雅言说过，凭借现在的医疗技术是不可能研制出解药的。
  无言。
  笙亦无心地拨弄小怜的头发，但眉头紧锁。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强忍着多大的痛苦，肉体上的，精神上的。
  纠结，痛苦，无奈，不甘……
  忽然，笙亦起身。
  “不等她醒来吗？”沉寂已久的牧舟轻声道。这声音里带着不为人知的忧伤。
  笙亦回头望了望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的小怜，强忍着泪水，哽咽道：“不了，我怕……面对着她我就舍不得了……”
  “帮我照顾好她，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不要让她受委屈，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她最喜欢吃巧克力，只吃白的，胆子小……不习惯晚睡，不喜欢运动，不喜欢……”
  “答应我，求你……”
  说到最后笙亦清秀的五官纠结在一起，用手使劲抓着脸才没哭出来。
  “我答应你。”牧舟想也没想地说。
  “好……帮我给牧大哥说一句，我走了……”
  说完，他决然地跳下车……
  正在开车的牧煜炎突然听到车厢后面传来一阵声响。
  而那正是笙亦跳车的声音。
  “小舟，什么声音？”
  “笙亦他走了。”牧舟声音不大不小，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极为平凡的事情一般。
  “嗯？你说什么！”牧煜炎打了个机灵，猛踩刹车，货车因为惯性差点撞到高速公里的栏杆。
  “你说什么？笙亦走了？去哪儿？”牧煜炎立刻冲下车跑到后车厢抓住牧舟瘦弱的肩膀低吼。
  小怜被牧煜炎的声音吵醒了，半睁着眼，下意识地寻找哥哥的身影。
  “他被感染了。”
  牧舟不带丝毫感情的一句话仿佛闷雷一般炸裂在小怜和牧煜炎心上。
  小怜怔了半天，眼泪终于憋不住了，宛如瀑布一般往下落。
  “怎么会？哥哥那么厉害，他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小怜哽咽着。
  牧煜炎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突然冲上前去抓住牧舟的衣领，怒冲冲地质问道：“他被感染了你就放他走？笙亦是为掩护我们才被瘤体感染的啊！”
  牧舟此时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只是与平时不同的是，眼角深处暗藏了一份哀伤。
  “他被感染了，如果变异，凭他的身体素质，我们都会死。”
  牧煜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露出无奈的神色。
  因为他知道，牧舟并非是冷酷无情的人，只是他的异能实在是……
  “我们回去找他。”
  牧舟沉默不言，眼中的哀伤愈加浓烈。
  “我也去！”早已哭成泪人的小怜猛然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眸中满是坚定。
  牧煜炎颓然地点点头，抱起小怜往黑暗深处走去。
  “找到他。一定!”牧舟看着两人的身影，用他特有的语气道。
  笙亦跳下车厢，在地上翻滚两圈，随后站起来，撩开长衫衣袖，露出一道可怖的抓痕。
  伤口算不上太深，但乌黑血红。起初只是有些痒，后来就是每隔十几分钟就会刺痛一阵，而且每次刺痛感都会加剧。
  而这一次的疼痛已经令笙亦承受不住了。突然，这种刺痛感加剧了几个程度，那些被感染了的黑血开始扩散，直到半个手臂都变成黑色。这时候他的手臂里就像有无数只蚂蚁钻出来，啃食他的血肉。
  万蚁蚀骨之痛！
  笙亦死死地按住手臂，想要用这种方式减缓黑血的蔓延速度，但那些黑血就像一条条灵活的小蛇一般穿过他的血管，脉络。
  他无比吃力地走到路边，靠着公路的护栏大口喘气。
  这次的疼痛比上次被变异仓鼠咬时强烈百倍。因为那只是一只小小的仓鼠，所携带的病毒并多，属于最弱的f级瘤体，而这一次的欣欣则是e级进化到d级的过渡体。所携带的病毒远不是寻常瘤体能比的。
  笙亦疼得满头大汗，却又没有丝毫办法，只能任它侵蚀。
  就在他几乎就要被疼痛折磨得晕倒的时候，身后却传来牧煜炎和小怜的呼喊声。
  “笙亦（哥）——”
  这声音一下惊醒了笙亦，他自是不能被他们找到。
  不行，不能被他们带回去，我就快要坚持不住了，我会害死他们的。想到这里，笙亦狠狠地咬断自己的舌尖，令自己稍稍清醒了些，他吃力地站起来，扶着护栏往前走。
  “剩余（哥），你在哪儿？”
  声音越来越近了，笙亦的却越来越不清醒。剧烈的疼痛令他的体力流失十分迅速，他抬头望了望四周，想到找到一个可以供他躲藏的地方。但光秃秃的公里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冷风呼呼地吹打在他单薄的身子上。
  忽然，他想到公路是修建在半山腰上的，而护栏下面则是无尽深渊……
  他双眸已没有原本的明亮，现在布满血丝，目光坚定。
  终于，他流下了泪。
  泪是苦涩的，这泪中包含这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对小怜的不舍，对雅言的，对彦霜的，对……
  “笙亦（哥）!”
  牧煜炎和小怜看到一个身影坠落悬崖。
  他们惊恐地大声嘶吼，小怜冲到悬崖边，若不是牧煜炎及时拦住，恐怕她早已随着哥哥坠入悬崖。
  “哥——”
  小怜的泪水夺眶而出，用尽全部力气呼喊自己的哥哥。
  “小怜——”
  原本已经绝望地闭上眼的笙亦听见妹妹的呼喊，猛然挣开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答应。
  笙亦的眼中的一切突然变得无比清晰，看到早已哭成泪人的小怜，毫无征兆地，凄美地笑了……
  随后，整个人都消失在无尽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