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九千的律师事务所发了两个公告，第一个公告说明了这个案子的情况，第二个公告是呼吁受害者跟莫九千联系，联合上述。
  莫九千看得很准。
  一件人人都心知肚明但闭口不谈的事，只要有一个人能勇敢的站出来，没过多久就会第二个，然后第三个，最后越来越多。
  现在这件事闹得很大，一直是各大社交媒体的头条，热度久居不下。xx公司的股价几度跌停。
  很多她以前找的，不愿意出面的人，见舆论如此支持她们，也就有了自信，都开始慢慢联系莫九千。
  这几周以来，莫九千办公室的电话就没有停过。
  此刻，她忙里偷闲，跟段祺恽约了在餐厅吃饭。
  “你这招玩得漂亮啊。”段祺恽喝了一口茶，对着将牛肉片放进火红滚烫的火锅里涮并且不住咽口水的莫九千说。
  “哪里漂亮？全世界都知道我被袁芯莱骗了。”
  “你反败为胜了不是吗？”
  莫九千微笑地道：“还是靠你的八卦，歪打正着了。”
  “好了，再不夹就老了。”
  他看了看火锅，莫九千会意，将牛肉夹进了碗里，吹了几口气，沾了酱，放进了口中。
  无比满足。
  “好吃。”
  段祺恽也夹了一片，尝了之后点点头，“确实。”
  “是不是外国人都爱吃火锅？”
  “大概全世界都爱火锅。”段祺恽接道。
  莫九千看着他如雕刻一般的五官和轮廓感慨，“混血的孩子在相貌上真是有优势。”
  段祺恽的父亲据说是金融界巨擘，莫九千不知道这传说的真假，他很少提到他的家庭，她只知道他母亲是华裔，父亲是美国人。听说他母亲也是家世显赫。
  段祺恽愣了愣，然后状似认真地说：“你要是当年答应我求婚，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四分之一混血肯定也很好看。”
  莫九千的脸不知道是被这火锅辣的还是被他这番话羞的，总之脸红彤彤的。
  “你又瞎说了。”
  她是喜欢他的。
  她刚进职业圈打拼的时候，在他手底下实习过，学到了很多，少走了很多弯路。他人很有魅力，事业有成，相貌堂堂，两人也很谈得来。
  后来开律师事务所，他也是大力支持，甚至二话不说就拿了一笔钱给她。
  她当然没有要。
  段祺恽那时候劝她，面对生活，不要太清高。
  他以为她不吃嗟来之食。
  她当时笑了笑，跟他说，她有钱。
  段祺恽一开始不信，等她真的开了律师事务所的时候，他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他好奇她的金钱来源，但他不会问，也不会暗自揣度。后来，是莫九千自己告诉了他，跟他说，这笔钱是和解费。
  什么和解费会这么高？
  段祺恽稍微动下脑子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小案子，她不愿意说，他便知道是触到她的底线了，也就没有再问。
  这之后，两人即使分隔两地，也经常联系，但都没有戳破那层纸。
  直到有一天，圣诞节，他突然跑到f市，在她办公室楼下等她，给她惊喜。
  两人去山顶看烟花，开车下山的时候，遇见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轻盈飘逸，洁白无瑕的雪。
  莫九千却突然低落了下来。
  “怎么了？”段祺恽察觉到了。
  莫九千赶走心里那些负面情绪，扯出一个笑，“我在想，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段祺恽盯着路面，也扬起嘴角，打开了话匣子，道：“你知道这个出自哪里？”
  莫九千来了兴趣，扭着身子看着他，“不是网络用语么？”
  “不是。是出自温瑞安的《神州奇侠》系列里的《寂寞高手》。”
  车子终于平稳地开下了山，却遇上了堵车。
  “想不到你竟然爱看武侠小说。”莫九千很是奇怪。
  段祺恽道：“武侠是东方特有的一种文学类型，有种神秘的东方美感。”
  “李沉舟在他兄弟柳随风战死之后，握住他兄弟的手，回忆往昔，想到如果没有他，那人生要有多寂寞啊。”段祺恽直接讲了重点。
  “所以才生出了‘人生真是寂寞如雪’的感慨？”莫九千问。
  段祺恽点头，“人生难得一知己，一出生入死的兄弟，柳随风是李沉舟的知己和兄弟。知己和兄弟同时没了，确实该寂寞。”
  “白雪覆盖大地，茫茫一片，天地如此宽广，却连一个知音都没有了。”莫九千跟着说出自己的理解。
  她直觉今晚会发生什么。
  段祺恽将她送到家楼下，在她要开门的时候出声拦住了她。
  “我在没有遇见你之前，也是觉得寂寞如雪。”
  莫九千愣在了原地。
  她想起小时候曾经偶然看见的一场花雨。
  当时她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风起，树上淡紫色的花朵就这么随风飘了下来。
  这一幕一直印在她脑海里，是她觉得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段祺恽这句话，让她想起了那一场淡紫色的花雨，心中最美的风景。
  “你愿意余生跟我一起看雪么？”
  她想，他这句话，一定会是她此生听过的最美的告白。
  她差点同意了，差一点点。
  在话要说出口的时候，她看见楼下报刊亭的老板正和老板娘一起收摊，她在那么多本挂着的杂志上，精准无误地看见了宁骅的脸。
  他是某杂志的封面人物。
  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看见段祺恽的着眼神中带着期待，很是艰难地开玩笑：“你是想让我做你兄弟么？”
  段祺恽整个表情都变得黯淡，他已经明白了这是她的拒绝。
  莫九千不忍心地道：“对不起。”
  真的是我配不上你。
  段祺恽是个骄傲的人，被拒绝了也不会去问“为什么”。
  他很绅士地笑了，“没关系。”
  莫九千却是再也忍不住，打开车门跑了下去。
  他那么好，那么优秀，而她，这么脏。
  这洁白无瑕的雪衬得她特别脏。
  她经常劝她的客户要想开一些，要活得更精彩，可她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做不到夏天穿短袖，做不到跟人有肌肤接触，做不到不觉得自己脏。
  她连触碰都不能接受，要怎么跟段祺恽余生一起看雪？
  两人再联系是一个月之后了。
  段祺恽主动联系的她，“怎么，朋友都不能做了？”
  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呢？
  莫九千不知道。
  但是她和他又联系上了，是朋友。
  也许朋友只是为了最终结果的一个过渡，也许朋友就是最终的结果，谁知道呢？时间会告诉他们答案。
  莫九千想过了，如果段祺恽在这期间遇见了他喜欢的人，她一定会真心的祝福。
  她希望这个优秀的男人能找到他的幸福，不管这个幸福是不是她。
  创一今天员工聚餐。
  宁骅本来想说，他付钱就好，自己就不参与了。却被他的秘书和助理硬拉了过来。
  他的员工下班之后胆子好像都大了十倍。
  火锅，他的雷点。
  所有的菜在里面涮了之后都一个味，有什么好吃的。
  他在一群人后面进了门，一进去就闻到了他们所说的喷香扑鼻的火锅味，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
  扫视四周的时候，就发现了满脸通红的莫九千。
  不只脸红，连嘴都是通红的。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眼，耳朵突然之间有些泛红。
  他跟着他们往包厢走去，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换了一条路，绕过客厅的桌椅，走到了离莫九千比较近的那一条小道上。
  他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她，然后眉毛皱得更紧了。
  她没有跟他打招呼，但他打赌，她一定看到他了。
  这也能理解。这一段时间，除了工作上的必要，她依旧是能不见他就不见，能不理就不理。
  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她在跟段祺恽吃饭。
  那个他花重金请不动，但是她一出马，就低价请到的段祺恽。
  他的这条小空路的末端正好是一面可以反光的玻璃，即使没有回头，他也可以看见莫九千对面的人。
  他们俩的关系还真好。
  他们涮火锅的时候是拿公筷么？
  他们涮火锅的时候当然是公筷。
  段祺恽毕竟有一半西方血统，家里的家教也严格，自然会注意这些餐饮礼仪，而莫九千自然也不愿意跟任何异性，甚至不熟悉的同性交换口水，所以他们用的是公筷。
  “不跟他打招呼？”
  莫九千夹了一段白菜，“谁？”
  段祺恽见她在装傻，心下生疑，“宁骅。”
  “哦，不熟。”
  她倒没有说她没看见。
  怎么可能没有看见？他一进来，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想忽视都难。
  她还听到有些小女孩在小声讨论究竟是她对面的段祺恽帅还是宁骅帅。
  “他不是跟你们公司有合作？”
  “你看采访了？”
  “嗯。”段祺恽答。
  莫九千却没了下文。
  直到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莫九千才道：“我不想跟他熟。”
  段祺恽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莫九千站起来，“走吧，这顿我请你，算是报答你的八卦。”
  段祺恽没有拒绝，他们的相处一向如此，你请这一顿，我请下一顿。
  买完单，两人去了停车场，都是开车来的。
  莫九千对段祺恽说：“你开车小心，到了给信息。”
  段祺恽朝她点点头，“你也是。”
  然后分别一左一右前往自己的车位。
  莫九千的车子刚启动，她就忍不住皱眉，大概是水喝多了，突然想要上洗手间。
  她又看了一下时间，7点，晚高峰，路上肯定会堵。便决定下车，又走进火锅店，借洗手间一用。
  出了洗手间，来到洗手台的时候，跟宁骅打了一个照面。
  宁骅没有想到会遇上她，愣了一愣，然后才跟她打招呼，“晚上好。”
  莫九千微微颔首，“晚上好。”
  然后她就站在了原地，像是在等宁骅先洗手。
  洗手台只有两个盥洗池，中间隔了约二十厘米。
  宁骅看懂了她的意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便先打开水龙头洗了起来。
  等他离开后，莫九千才慢慢走到盥洗池处洗手。
  她洗了三分钟。
  估摸着宁骅应该走远了，她才又慢慢地走出来。
  结果又一次预估错误。
  宁骅在前面的不远处抽烟。
  她步子停了一下，还是决定当没看见，直接走了过去。
  “我有事找你。”
  可能刚吸过烟，他嗓子有些哑。
  这下，莫九千不得不停下。
  宁骅走到了她面前，在她的安全距离之外。
  莫九千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烟，淡淡地说了一句，“今年年初颁布的法令，所有室内场所禁止吸烟，除非是明示的吸烟区。违者，罚款1500。”
  宁骅挑眉，低头看了手里的烟，将它扔在地上，踩灭了它。
  “随地扔垃圾，罚款五百。”
  莫九千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明嗓子如黄莺一般婉转动听，却偏偏用了这么公事公办的语气。
  宁骅僵了僵，还是蹲了下去，捡起了烟头。
  莫九千这才问他，“什么事？”
  是啊，什么事呢？
  宁骅也在问自己。
  他脑子转得飞快，不一会儿便答：“我明天有事要飞去b市，应该会待很久。”
  他见莫九千皱着眉头，便又补充道：“基金会有什么事，可以还是找我秘书，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你有我电话吧？”
  莫九千没有作声，宁骅又肯定地说：“你没有我电话。”
  莫九千叹了口气，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
  她想着，万一真的有什么急事，可以直接联系他。
  “号码？”
  宁骅勾起了嘴角，眼睛亮亮的，他报出了一串数字。
  看见莫九千存的备注后，脸便垮了下来。
  莫九千存的是：创一。
  她连他名字都不想打。
  等莫九千把他的号码存好之后，才发现面前的人早已转身离开了。
  两天之后，她突然收到一个微信好友提醒，点开一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两个字，宁骅。
  她想了想，还是点了同意。
  宁骅去b市是为了戴黛的事，他要去给齐远抛橄榄枝。
  他跟唐染打了电话，约了见面，便坐在公寓的沙发上，环顾了一下四周，神情有些失落，有些遗憾，有些悲伤。
  这间房子里的大部分是按照他和他母亲以前在b市唐染家旁边的那一栋别墅的装潢而改装的。
  公寓不如别墅大，他的记忆也没有办法分毫不差，因此只能还原个六、七十。
  有些遗憾，但大体上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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