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宁骅番外(二)·改变
作者:木柬      更新:2021-03-19 20:34      字数:4309
  宁骅父亲连夜赶到了b市,把他保释了出来。
  宁父对这件事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说难听点,他在这些事上本来就很混。
  宁骅的母亲施蔚然却是个知书达理的,对父子俩的态度并不认同。
  此刻她正板着脸,听这两父子之间令人恼火的对话。
  “放心,我都打点好了。”
  宁骅不是很喜欢他父亲,他父亲也不是很喜欢他,但血浓于水,出了这档子事不可能不管。
  宁骅看着他,还是点了点头,道了谢。
  “不过玩一个女人而已,她怕是想要讹钱,回头给一笔钱打发了。”
  施蔚然却是火大了,冷冷说了一句,“宁世元,你真的是个混账。”
  宁骅诧异地抬头,他是第一次见母亲用这样的词汇和语气对父亲说话,即使当年他外面的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说完,她也不理会宁父已经黑掉的脸,“阿水,把我的球杆拿来。”
  在一旁的阿水看了看自家夫人,然后望了眼宁世元,又看了眼宁骅,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我还叫不动你了?”施蔚然继续淡淡地说。
  阿水低下了头,知道她是心意已决,便去到施蔚然的房间,将她珍爱的台球杆拿了出来,递给了她。
  施蔚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球棍,站到了比她高出许多的儿子面前,鼻子一酸。一眨眼,他都这么高大了,二十几年的时间一晃就过。
  “我从来没有打过你。在我的观念里,打孩子,也是家暴,所以你做了很多错事,我都没有打过你。”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你不是犯错,你是犯罪,犯了强-奸罪。”
  宁骅愣在了原地,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施蔚然一语点中关键。
  他是犯了罪,强-奸罪。
  当一棍棒狠狠打下来的时候,宁骅才恍然间明白,原来自己犯了罪。
  他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现在才意识到,那天晚上,他强上了一个一直在挣扎的那个喜欢他的女孩。
  强-奸不是犯错能形容的,强-奸是犯罪,即使那个女孩喜欢他,在没有她同意之前,他对她做的那一切,都是犯罪。
  又一棒砸了下来。
  施蔚然用了很大的力气,宁骅有多疼,她就有多疼。
  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成变成了这样,他明明那么温和有礼,小小年纪就跟她单独在一边生活,明明那么懂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教错了。
  在准备打第三棒的时候,宁世元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一带,“够了,打几棒子行了,你要把他打成什么样?”
  “打成什么样?他现在是强奸犯,他毁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那个阴影可能跟她一辈子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只不过是挨了几下。”
  她几乎是哭着在吼,她太失望了。
  宁骅看着她,从未见过她这般心碎的模样,母亲的话一字一句地砸在他心上,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砸。
  宁世元却还是无所谓的样子,“犯罪怎么了?我犯的罪还少?”
  施蔚然恶狠狠地盯着他,“若是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嫁给你。”
  她说完,强硬的表情一下子就稀碎,“是我,是我太软弱,如果我坚强一点,心狠一点,宁世元……”
  她又咬牙切齿,“……你现在早就进监狱了。”
  宁世元讥讽地笑笑,“怎么,现在勇敢了?要把你儿子送进监狱?”
  “爸!”
  宁骅不是恼怒这句话,他是恼怒宁世元对施蔚然的态度。
  宁世元睨视他,不情不愿地坐回了原位。
  施蔚然整理了一下情绪,“阿水,送少爷回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宁骅就这样被关了禁闭。
  施蔚然到底是无法做到看着她儿子被判刑,即使上庭打点好一切,请最优秀的律师把官司打赢,对宁骅来说,也是输。
  宁家是什么人家,一旦上庭,这么大的新闻肯定会争相报道,到时候等着他的,只有身败名裂,一辈子都会背一个强奸犯的罪名。
  所以她找到了莫九千。
  莫九千比她想象的要瘦很多,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坚毅。
  “宁夫人,我说过了,证据不足即使无法立案,我也会继续上诉,如果把我逼急了,我不介意把我的名声跟他的名声全毁了。”
  施蔚然静静地听着。
  听她的口吻,宁世元已经派人来跟她谈过了。
  她缓缓开口,语气温和,“莫小姐,你要知道,你为什么会证据不足。”
  莫九千冷笑,“当然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宁家一定是派人在证据链上做了手脚,导致她的证据被污染,无法采用。
  “那你就该知道,即使你上诉,你也不会赢。”
  “莫小姐,你请不起律师,若是自述,你也根本没有赢面,小骅的律师是顶尖的。”
  莫九千何尝不知道,这个社会就是这么冷血无情,可社会冷血,人就要冷血,就要屈服于社会的潜规则么?
  不,她不甘心。
  她是受害者,宁骅就是一个罪犯。
  施蔚然看她坚定的表情,暗自叹了一口气,“莫小姐,我们谈一谈和解吧。”
  莫九千冷眼看着她,“可以啊,三千万。”
  之前宁家派来的人也是说和解,她说了一个她觉得是天文数字的数字,对方果然觉得她不自量力,太高看自己,轻蔑地说了一句,“狮子大开口”,便离开了。
  她想,面前的女人也会如此。
  施蔚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拿出来一张支票。
  “这是他爸爸愿意出的五百万。”
  五百万?离三千万差的有点远吧。
  莫九千嘲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施蔚然又签了一张支票。
  “这是一千五百万,我自己的积蓄和卖股份的钱,他爸爸的公司刚上市没几年,我的股份本来也不多。”
  “还有一千万,等我把房子卖了再打到你账上。”
  施蔚然在心底盘算着,别墅市价五千万,现在急着用钱,低价出的话,应该能很快卖出去。
  莫九千沉默了。
  施蔚然怕她觉得她食言,便补充道:“我可以写欠条。”
  “宁家家大业大,宁夫人要沦落到卖房子的地步么?”
  莫九千不得不怀疑她在卖惨。
  施蔚然无声地笑了笑,“我和他爸爸早就闹翻了,他十二岁就跟我搬了出来,我这个人什么都不会,一直在吃老本。他爸爸每年给他一笔学费和生活费。这个房子还有股份,算是协议离婚的费用。”
  难怪没有传出宁世元婚变的消息,即使都知道他有一个二太太。
  莫九千是在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这些八卦。
  施蔚然见莫九千的表情有些松动,便接着道:“我知道你觉得不公平。但很多时候,只能选择迂回的手段。法律也不是绝对的公平。”
  “退一万步说,他即使坐牢,也会很快被放出来。你还是会觉得不甘心。你那时也得不到什么真正的实质性的补偿。”
  “三千万,对我和他,我们母子来说,是大出血了。是一笔巨款。这是我们的惩罚,也是你应得的。”
  “三千万,可以做很多事了。”
  莫九千看着眼前这个优雅的女人,她没有盛气凌人,而是以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在娓娓道来,甚至还有一点低声下气。
  她快要说服她了。
  三千万,她能付得起弟弟的医疗费了,还能给父母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她还能开一家她梦寐以求的律师事务所。
  “我不觉得宁骅受到了什么惩罚,钱还有房子,都是你的。”
  莫九千还是保持着冷静。
  这次轮到施蔚然没了言语。
  莫九千又说:“他连跟我说一声对不起都不敢,躲在你的后面,让你出来帮他擦屁股,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都这么没有担当么?”
  莫九千的这番话说的着实不好听,要是换了其他富贵人家,说不定就恼羞成怒了,但施蔚然还是一派平和。
  她甚至站了起来,四十多的人了,朝可以当自己女儿的莫九千深深鞠了一躬,万分诚恳。
  “小骅被我关了禁闭,出不来。我代他想你道歉。”
  莫九千已经被震惊到不行,施蔚然这时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她是真的能感受到这沉重的母爱。
  她一定很失望吧,自己疼爱的儿子做出了这样的事。
  莫九千突然感觉嗓子有些涩,她喝了一口水,做了一个手势,“您先坐。”
  她将“你”换成了“您”,她不得不尊重眼前这个母亲。
  施蔚然心不在此,自然没有察觉出这番变化。
  “我可以和解,除了三千万,我还有其他条件。”
  施蔚然点了点头,“你说。”
  莫九千看了她一眼,暗叹一声,“第一,他必须退学。”
  她现在连他的名字她都不想念,怕脏了自己的口,犯恶心。
  她没有等施蔚然回答,继续说:“第二,他必须去山区支教,至少三年。”
  说完,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纸上写了支教的联系方式。
  “我相信,您不会让他逃避的。”
  她相信面前这位母亲的人品。
  “第三,他在接手公司,在有话语权之后,一定要建一个公益律师的基因,免费或者低价帮助那些身陷囹圄却不知道如何寻求法律保护的人。”
  施蔚然这次是真的笑了,面前这个女孩,对社会依然抱有极大的善意。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施蔚然将泰戈尔这句世界名言念了出来,却换了一个顺序。
  “要我报之以歌”变成了“我要报之以歌”。
  莫九千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
  施蔚然心想,她有目标,有梦想,肯努力,又有能力。
  能力如果能匹配梦想,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好,我一定会让他做到。”
  那年,宁骅退了学,赶往山区支教。
  他却没有待三年,他在那里待了四年。
  期间,宁世元早逝,将创一留给了他,他便将主要办公地点放在了山区,帮那里牵了网,一直待满了四年,才因为“创一”要步入发展的第二阶段,他必须在公司内部把控一切,才离开了山区。
  在山区的那些年,磨了他的心性,也让他学到了很多,带领“创一”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开创了他特有的管理模式,自上而下的改革,“创一”便在短时间内,由飞机零件的制造公司转变成了一个高新技术公司,不单单制造,他们还创造。
  宁骅在脑海里飞快的回顾这些年的经历。
  他其实不怪莫九千让他退学,不怪她差点让他身败名裂,不怪她提出三千万的要求,不怪她提出那三点有些古怪的要求,因为这些经历,因为她当初的不依不饶,才有了现在的他。而且,确实也怪不到她。
  祸源是自己。
  三年前,施蔚然因病与世长辞,临走之前,还拉着他的手,让他记得完成当初她跟莫九千和解时的约定。
  当年的约定,还有最后一个。
  莫九千工作到晚上九点才从楼里出来,她刚来a市,还来不及购车,便站在路边,等的士。
  忽然,一辆宾利停在了她面前。
  后排车窗被摇了下来,莫九千警惕地看着里面的人,往后退了几步。
  宁骅下了车,没有上前,他等了她很久。
  “有事?”莫九千语气不善。
  宁骅点了点头,“我想谈一下,公益律师基金的事,这个基金,我想由你来主管。”
  宁骅的话一下子就把莫九千带到了当年,那个夜晚,那个她答应和解的下午,那个朝她鞠躬的母亲。
  莫九千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才道:“你应该事忙,不会经常管基金的事吧。”
  宁骅微笑,温文尔雅,“不经常。有事你可以联系我秘书。”
  她避他如蛇蝎。
  宁骅眼神闪了闪,想起母亲当年的话语,母亲说,那个阴影会跟着这个女孩一辈子。
  所以,这是她在炎热的夏天都穿长裤长袖的原因么。
  莫九千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不悦地皱眉。
  宁骅见了,抱歉地笑了笑,“还有什么问题么?”
  莫九千道:“没有,明天,让你助理来我办公室签约。”
  她答应了,宁骅心底升起一丝欣喜。
  宁骅点头,打开车门,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侧着身问:“需要我送你么?”
  莫九千扫了他一眼,摇头。
  宁骅心底的那微弱的欣喜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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