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里面。”山鬼谣开启了那扇紧闭的石门，带着绝影走到清涟的房间外面，脚步一顿：“你怎么了？”
  绝影缓缓地伸手按住胸口，似乎有些难受：“我……我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整个听雨楼密室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无其他人，自然五人可回答他的问题。
  缓了一会儿，绝影稍稍适应了急促的心跳后，推开了合拢的那扇门。
  清涟的房间并不算大，但绝对整齐有序，不仅没有长久以来熏出来的药味，反倒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是清涟最喜欢的熏香，是他的两个弟子上来照顾他时给他点上的。
  床榻之上的清涟安然的阖着双目，从面容来看，似乎就只是睡着了一般。
  只是……却没办法从他身上感应到半点活人的气息。
  绝影偏过头，眉目间似乎透出了淡淡的哀愁与难过。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难过。
  山鬼谣看了一眼依旧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区别的清涟，叹了一口气，退出了房间。
  临走时，还带上了房间的门。
  ……
  绝影看到躺在床上的清涟后，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会把他认成是清涟了。
  因为他们长得真的很像。
  不，除了发色和瞳色之外，那张脸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清涟白发蓝瞳，绝影赤瞳。
  绝影迟疑了片刻，还是朝着清涟走了过去。
  因为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让他走到清涟身边去。
  他也同样这么做了。
  并且他还近乎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握住了清涟的手。
  “叮——叮铃铃——”
  就在两人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房间里似乎传出了一阵悠扬悦耳的铜铃声，就像是微风拂过时的褪忆林，又像是清涟宿舍外，挂在桃树上的那颗风铃。
  “哈哈哈……”
  绝影赤红的眼底缓缓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里面长得千奇百怪，穿得各式各样的人影在他的眼前穿梭而过。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朝着绝影笑，然后问他。
  “你是谁？”
  绝影恍惚了一下，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一棵巨大无比的桃花树下了。
  在他的身前，是四个他很熟悉不过的人，穷奇、梼杌、饕餮以及混沌，他们都笑着问他：“回来了？绝影。”
  他想起来了，他就是绝影，是恶念形成的一道影子。
  或者说，是四大凶兽身边最不像凶兽的，第五凶兽。
  画面再次转变时，桃花树上的花瓣似乎落得更快了许多，扑朔朔的，如同一阵桃花雨。
  花雨之中，四大凶兽中的穷奇缓缓消失了，随之，梼杌也消失了，只留下饕餮和混沌在茫然的四处寻找他们。
  又过了片刻，漫天的桃花雨几乎遮盖了他的视线，饕餮和混沌的身影也再也寻不见踪影。
  “你是……”
  绝影转过身，看着那个刚才还在床上躺着的男人：“第五凶兽，绝影。”
  清涟暗蓝色的眼瞳只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原来如此。”
  绝影露出一个笑容：“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清涟摊手接住一捧花瓣：“以后怎么办？”
  绝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这个世界很好，那些侠岚很好，零也很好，我都很喜欢。”
  清涟微笑着看着他：“其实，你也不是……”
  绝影打断了清涟的话：“不了，我本来就是一缕早就应该消散的残魂，只是因为一些就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执念才一直不愿离去。
  这样的经历真的很不错，不过……这些都是你的，我的早在万年之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清涟皱眉：“你是说，梼杌和穷奇？”
  “梼杌在下界时已经只剩半截残躯，我去的时候只剩一丝执念在那里，看到我以后，他就消失了。”绝影顿了一下：“我也是在这之后，才去的无极之渊。”
  清涟沉默了一会儿：“你难道不打算把穷奇送回去？”
  绝影摇摇头，颇有几分洒脱释然的意思：“我们这些上古余孽，就算回去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死而已，倒不如死在此处，至少……”
  绝影看了一眼清涟，又看了一眼此时几乎掉光了所有花瓣的桃树：“……此处尚且还有个伴儿。”
  说完，绝影的身形忽然就化作一蓬红色的雾气。
  这些雾气缓缓的飘到桃树之上。
  只见那桃树又如同时间倒流一般，地上的花瓣一点一点又飘回了枝头之上。
  随后，清涟的身影也化作了一蓬雾气飘到桃花树中。
  只不过他这雾气，是蓝色的。
  红色，是零力，蓝色，则是元炁。
  ……
  “咯吱——”
  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然后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
  白发，赤瞳。
  大厅里背对而立的山鬼谣转过身，有些惊讶：“你……”
  走出来的这个男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我是清涟。”
  “……也是绝影。”
  因为他们两个人，至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
  当初清涟穿越，所降临的这个身躯，其实就是绝影的，体内的零藏也是他的。
  若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会成为零，然后成为绝影苏醒的容器。
  只可惜，这个人是清涟。
  清涟的灵魂力很强，水属性元炁更是浓郁到在绝影的左手中形成侠岚印，更不用说还有那个封灵印记。
  从此，绝影的那一丝意识就一直沉睡于心境之中。
  心境中的那棵树，就是绝影彻底苏醒的预兆，那些不断侵蚀封灵印记、驱逐清涟身体元炁的，也正是绝影。
  后来，绝影还是醒了。
  但却无法占据清涟的身躯，只能从零藏中苏醒，也因此，绝影与清涟二人彻底分割开，成为了两个不同的人。
  只是……
  他们两个人共生几十年，早已经不分彼此了，力量能分割，但灵魂却不能。
  换句话来说，就是不管主导意识是谁，都只能有一个人苏醒着。
  终于，绝影彻底放下了，那一缕执念随之消散。
  也就是说，清涟此时才算是真正的彻底拥有了这个身体，体内的元炁和零力和谐共处，万分融洽。
  当然，获得这一切，还是有一个条件的。
  ——完成绝影最后的愿望。
  绝影的愿望，就是希望穷奇能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计划，放弃自己的执念。
  这样，他们三人也算是同去同归、同生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