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闰年，比去年多一天。
  闰年一月份的时候，年刚过完，小两口就走了。
  家里面除了满院子的仆役外，就只剩下了他们爷孙两个。
  二月份的时候，小两口回来了。
  老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发生了很多事情。
  女人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
  而小周坐在院子里，拿着祖辈的手艺，一眼一眼地看着。
  老周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孙子。
  “外面的世界真美啊！可我......”
  老实的女人在夜晚开着窗户，低头对着月亮的影子自惭形秽。
  老周知道，他那乖巧的儿媳妇一去不复返了。
  见识广了，知道的事情多了，欲望也就自然而然来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美丽仿佛就是一种信仰，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把美丽当做一切，但这种女人总是有的，而且很多。
  她猛地开门，大跨步走到小周的面前。
  她的眼神很冷，很清，冷冷清清，“你到底帮不帮我？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带一个漂亮的女人出去，岂非不是给你长了很大的面子。”
  她要变漂亮。
  她知道，自己能够指望的就是公公和男人。
  公公是绝不可能答应她的，也是她惹不起的。
  或者时候，普天之下，有点能耐的她都惹不起。
  她惹得起的，就是眼前这个对她有着情意的，性子和实的男人。
  “你到底帮不帮我？”
  女人冷声问道。
  小周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他不由得就是抚摸上去。
  曾几何时，这张脸度过了他的整个青春，最好的年华，之后又为她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的确是该帮她的。
  诚如她所说，帮了她，又何尝不是帮了他自己呢？
  就在他准备下定决心的时候，老周冲了出来。
  老周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恨声说道：“你决定好了吗？”
  “我决定好了。”
  女人仰着脖子说道。
  “没问你。”
  布满老茧的粗手就是一下子扇了上去，老周满脸嫌恶地看向这个女人，恨恨地看了一眼后，才是将脑袋转到了自家儿子面前。
  “你说。”
  “老爹，对不起。桃花她想要换脸，我作为他男人，不能不答应。”
  小周说话的时候，头很低。
  老周将小周的表现尽入眼底，他缓缓闭上眼睛，“你忘了祖宗的规矩，那有本事就别用祖宗的手艺，祖宗的活计。”
  沉默了好久，老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随你去吧。”
  他老了，孩子大了，祖宗也不灵了，该来的迟早要来的。
  二月底的时候，脸已经换好了，只是初步完成。
  不过已经是个美人坯子了。
  桃花她是白天照，晚上照，睡觉的时候梦里面都有着一个贴身的小镜子。
  她是那么的美，就像桃花一样。
  红红的，美美的，真好看。
  今天家里又来客人了，她一定要让那客人看看。
  客人很有名，是江湖上名气小有的剑客。
  他的名字叫做黄药师。
  桃花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早些的时候，却是从她男人的嘴巴里听过无数遍了。
  黄药师是她男人最好的朋友。
  同时也是她见过最风流，最英俊的男人。
  江南是个好地方，好在什么地方？
  男人去了，回家的时候，有钱的保管三五个小妾，那都是少数；女人去了，只要一去，保证你的心都收不会来了？
  桃花只去过一次江南。
  她的心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更何况现在有了这等俊美的脸，再加上她的身份，更是如虎添翼了。
  她已是不再甘愿一心做一个家堂妇了，那在她看来，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她要飞，要跳，她想象着自己是一只无拘无束的燕子，想飞到哪里去就飞到哪里去。
  至于剩下的，她现在所拥有的，她全都放弃。
  她不在乎了。
  江南就是这样一个在老实人看来邪妄的地方。
  读书人说风流，武人说奢侈，而老周说的是——就那样。
  “黄药师来了？”
  老周坐在太师椅上面，看着刚到十岁的小孙子天真无邪地玩耍着。
  小周站在一旁，“有什么不妥吗？”
  “看好你家婆娘。”
  老周冷哼一声，就是说道。
  小周似是也想到了什么，面色难堪，“桃花她，不会的。”
  “她会不会你不知道，她会不会我也不知道，但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你要是不紧紧看着，她就一定会。”
  老周站了起来，他吃的盐很多，走的路很多，活到他这个岁数了，看人的本事更多。
  “你要是敢让我周家在你这一代蒙羞，休怪我废了你双眼，你不要祖宗的规矩，我还要呢。”
  都说老人家是个守规矩的。
  可规矩摆在那儿，不就是让人守得吗？
  老周千说万说，老周家还是蒙羞了。
  当桃花的房间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的时候，小周立马就是提着剑冲了进去。
  老实人生起气来，可比一般人狠得多。
  小周的眼睛还是瞎了，不是他自己弄瞎的，是被桃花弄瞎的。
  看病的大夫说，眼睛不会立即就失明，不过在小周三十五岁的时候，大概就会完全失明了。
  不否认，黄药师喜欢女人，但是桃花，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这重要吗？
  一点也不重要。
  在桃花掩护黄药师逃走的时候，在小周的心里面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那时，老周就在门外面。
  他什么也不做，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滴滴答答的血掉在地上，染起一片猩红。
  从此以后，药园子里面就多了一个最尊贵的仆人。
  没人拿她当下人，也没人拿她当主人。
  再后来，小周娶了第二个老婆，她是唐门的二小姐，唐小玲。
  在小周三十二岁的时候，黄药师又来了。
  他来的时候，牵着一匹马，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桃花，桃花也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小周第一刻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招待了黄药师。
  小周曾发誓，在他有生之年，再也不愿意看到黄药师了。
  可现在他已经半瞎了，晚上的时候，他看不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