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冲关
作者:
泡莴笋 更新:2021-03-19 09:34 字数:4912
应该说钱锡龙的见识还是相当到位的,甚至可以说是入木三分,他对于大明官场跟世间那些脏事儿都已经看的透透的了,而这点恰恰正是刘刈跟碧桐的短板,他们虽然很聪明,但是一个刚来到这个世界没两年,一个碍于闺门难出,并不能混迹于江湖,对于这个世界,难免会更愿意往好了看,而不愿意往脏了想。
钱锡龙表达完他的看法以后,在场的人无不豁然开朗,齐声称颂高见,片刻后陆长生又道:“大人独具慧眼,我等佩服,可是这造反也需要时日,可我这买卖还做不做了,难不成眼下还要交税么?”
钱锡龙眯着眼睛道:“做不成你就不要做嘛,所幸就让所有的粮铺都关上门,他告示只说开门营业要缴税,你不开门他还能进来抢不成?不开门也没办法清点粮食,你说左家这告示也就成废纸了吧,如果所有粮商都关门,我看过不了十天,家家粮尽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去找左家拼命的,眼下青黄不接,新粮上市怕还要再等上半个月,我就不信,湖广各府数十万人能忍得了这么久,尤其是那些穷人,家里能存三天的米就不错了,到时候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断粮闹事,到时候我看左家怎么收场,不还得依靠你们这些粮商么,他那张文告到时候就跟废纸没什么两样了,到时候你们该怎么收粮还怎么收粮,而且再开业卖粮的时候,米价怕又要翻几倍了吧。”
一众人闻言无不抚掌大笑,粮价翻倍,在座的每个人都会分到一杯羹,那可是一桩美事。
米平章道:“大人此招可谓是双管齐下,我在补上一笔,左梦龄此举虽然导致粮商不能买粮,豪门大户也没法卖粮了,这就等于是得罪了所有士绅,左梦龄这一下子就同时得罪了两股势力,我们就大有可为了,稍加串联,就可以让士子们罢课示威,如果再让大户出些银两,暗地买通左家的丘八们,等久了也很烦心,不如让他们快点闹起来!不过这还要陆掌柜的多费心啊。”
午后,武昌、汉阳两府几乎所有的粮铺书馆都关了门,所有的百姓都赶到了波动在暗处的激流,但凡是牵扯到粮食的问题,永远都会令人心惊肉跳,尤其是那些升斗小民,乱世更是内心极度脆弱。傍晚时分,一封书信就放在了刘刈的面前,那是左梦龄派人送来的,本来遇到这等大事,他自己应该亲自询问的,但一想到碧桐,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
刘刈拆开书信后看罢,就转交给了身边的碧桐,自从碧桐接了平抑粮价的活以后,逐渐地跟刘刈的沟通多了起来,但只限于工作,儿女私情什么的还是绝口不提,不过这也比以前要好多了。碧桐眼下已经成了湖广最忙的人,毕竟这是一件十分繁复的活,有时候还要跑东跑西的,骄阳似火的日子,不辞辛劳,刘刈都觉得心疼。
碧桐看过书信,淡淡地道:“早就料到他们有这么一手了,不过他们的反应可比我预料的要快,看来我是低估了这些人串联的能力了。一日之内,粮商跟士绅就已经串联到了一起,八成是朝廷的官僚们暗中出手了,他们出手的这么迅速而且毫不畏惧,图谋不小啊,搞不好这仅仅是个开始,那些暗处的地头蛇估计很快也要冒出来了。”
刘刈道:“莫怕,这不是坏事,这些蠹虫早出来比晚出来好,我不怕他们起来闹事,就怕找不到他们,有我在,有湖广新军在,我看谁敢闹事,敢跳出来我就敢杀。”
“要是出来一千个一万个怎么办?”
“那就杀他一千个一万个!”刘刈冷冷地道。
碧桐心里一惊,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将军,这些人里有不少是被蛊惑的,他们不明真相,命不当绝啊。”
“你放心,我尽量不伤及无辜,不过如果事情逼急了,我宁可所杀,也在所不惜,这关系到上千万人的温饱问题,决不能因为心慈手软而半途而废。”
碧桐默然不语,刘刈的话既让她觉得有道理,又感到畏惧,刘刈这么说其实也是为了她好,不想让她手上沾血背上黑锅,所以他才打算亲手为她解决这个难题,这让碧桐多多少少产生了感激之情,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宵小之辈杀了倒也不打紧,这些闹事的士子要是有什么闪失,那我们可就被动了。”
“被动什么,这些腐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大明就是亡在他们手里了,这等祸国殃民的角色,识时务也倒罢了,若是非要死扛到底,我就算不送他们进鬼门关也要把他们从湖广彻底清除出去。眼不见心不烦,我倒看看他们怎么闹事儿。”
“不过我总觉得的还是不放心,我是第一次操作这样的事儿,越做越觉得事情复杂得超出预料,将军也许还不知道,根据眼下得到的消息,今天一共有二十七笔粮食过关的记录,当然这个数仅限于汉阳武昌两府的,更远的州城府县的消息没那么快传上来,这个数并不多,大概是因为知看到了告示,都不愿意被课税,所以都不出来了,这二十七笔里二十六笔最终都课税放行了,但只有一笔例外,关键是笔粮食的数量很大,足有两千多石,比其他二十六笔的总和还要多。”
刘刈冷笑道:“呵呵,大户嘛,打的就是他们,不交税就都扣下,他们就是请来天王老子也没用。”
“这些粮食当时就被扣下了,不过运量的人却不是什么大户,他们都是,都是。”碧桐说着说着突然犹疑起来。刘刈了解碧桐的行事风格,如此异常的表达让他很警觉,如果没有极为难以对付的人,她断断不会这样,刘刈觉得自己有必要给碧桐打气,让她在心理上也得到充分的支持。
“碧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畏手畏脚的,扣下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碧桐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扣下是扣下了,但是差点被又被抢走了,虽然最终没成功,但是却打伤了两名关卡上的军兵。”
刘刈猛然间站了起来,他有点难以置信地道:“这是什么人干的,关卡上不都是模范营的人吗,他们手里的刀矛火铳都是吃素的吗?还能被群刁民给打伤了,真是丢人现眼,你去把左家兄弟给我找来,我到要问问他们这兵是怎么带的!养活了这么一群废物有什么用!”刘刈越说越激动,甚至有点暴跳如雷的架势。
“将军息怒,这事儿确实怨不得左贵他们,当时的事儿换做谁怕都是不会做得更好了。”
“什么意思,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说出来,我就不信有人能翻了天!”
“将军,今天扣下的这些粮食,运量的既不是商人,也不是百姓,他们是他们是咱们自己人。”
“自己人,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什么自己人?”
“他们,他们是咱们湖广的屯田军!”
听了碧桐如此说,刘刈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论是多么强权的人物,或者是强势的政权,但凡是涉及到枪杆子刀把子的事儿,没有不谨慎紧张的,怨不得碧桐会如此地忧心忡忡。刘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能确定么?莫要搞错了。”
“我都已经详细询问过了,确实都是咱们自己的军卒所为。这件事儿是这样的,今天晌午时分,有一个运粮车队路过了的咸宁县的卡子,本来这里是不查粮车的,而且也轮不但我们来查,但只不过眼下所有的卡子上我都布置了模范营的人,我怕有人浑水摸鱼,所以要求卡子上的人,不论什么人,只要是运量都要详查,当时这可卡子上有四个模范营的兄弟,对方上来就套近乎,说是给武昌府送的军粮。但是这几个人由于不熟悉当地的情况,所以坚决要求验看运量的手续,开始这些人死活都不让查,甚至威胁让他们的上官出来说话,而这些模范营的士卒们都是我直接交代过的,他们也都清楚自己的上官就是将军本人,所以也就不吃这一套,这帮人根本就拿不出手续来,所以卡子上的人就要把粮车都给扣下来,这些押运粮食的军卒不肯就范,就想武力夺回,那可是两千多石粮食,光大牲口七八十辆之多,押车的军兵不下两百。咱们卡子上只有四名军兵,冲突起得很仓促,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但是这四个人还是坚持要扣押,结果最终就打了起来,那四个人都挂了彩,其中有两个伤得挺重,都断了骨头,最后有一个人混乱中对天打了一铳,这才吓住了这些押车的军兵,他们见打伤了人,更担心火铳响了会把援军找来,这才一哄而退,粮食才算是没抢走。”
碧桐话音未落,就听“乓”的一声,却是刘刈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太嚣张了,吃着湖广的饭还要砸我的锅,来人!”
随着刘刈的一声怒吼,卫兵跑进帐中,刘刈叫道:“快去把左福左贵都给我找来!”
碧桐知道刘刈是动了真火了,她一直由于要不要跟刘刈说这件事儿,或者说该怎么说这件事儿,但是她也知道,无论怎么说,结果都是一样的,自家军队参与贩粮,这是连自己也没想到的事儿,这这种萧墙之内的祸端才是最让人头疼很失望的。不过湖广军事集团有几十万人之多,来利多种多样,派系庞杂,要是铁板一块那才怪呢。
左氏兄弟进了大帐,就觉得气氛相当的紧张,再看看怒容满面的刘刈就更令人心惊肉跳,在两个人的印象里,刘刈是一个很少发火的人,就是上个月跟三小姐因为碧桐的事儿发过一次火,这应该是第二次了,他们偷眼看了看史小姐,只见对方面沉似水,两个人心里都是一沉:坏了,别是大人跟碧桐掐起来了吧。正在左氏兄弟瞎捉摸的时候,刘刈开口了:“我听史小姐说,今天在咸宁的卡子上发生了,武力劫粮的事儿,你们可知道么?”
刘刈的话一出口,左氏兄弟反倒心里踏实下来了,眼下出什么事儿都没有刘刈跟左大小姐闹起来可怕,左福点头道:“这件事儿我们是傍晚的时候知道的。”
“这件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
左氏兄弟对视了一眼,左福道:“大人,这事儿他不大好办呐。”
“怎么不好办,查出来把人抓了不就行了?”
“大人可曾想过,这些人是什么人么?”
“什么人,不是说是屯田军么?”
“这咸宁乃是北上武昌的最后一个县,而武昌乃是粮食交易的关键地点,几百里内的大宗粮食买卖都要拉到这来交易,这些屯田军是从多远的地方来的,这说不清啊,就算是从咸宁往南撒开一个三百里的扇面,那都能划拉进去三万多的屯田军,到哪里去找这百多个人呢?当时很乱,咱们的弟兄根本就记不得对方的长相,只有一个小头目印象还算稍微深一点,要是想在这么多人里把这个人抠出来,那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再说,能运这么大一票粮食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小角色,拿手里怎么也得有千把号人吧,他想藏一个人还不容易,这个人他捅了娄子,他也不敢露头了,所以这个不好查啊。”
碧桐道:“我门口他几十辆的大车还有牲口,只要挨家去清点车辆,还是可以找到是谁动的手脚。”
左福道:“小姐说的不错,但是这种查法就比较笨一些,眼下农忙,屯田军的车马都在四下忙活着,很难集中清点,这要是分散开来清点的话,怕是个把月也不一定能查得出来。不过等到农闲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地水落石出了。”
刘刈颓然地做到了椅子上,他第一次深深滴感到了无奈,这种找不到对手的利益矛盾,不是他能拿着新进武器就能解决的,就算给你坦克大炮,你又能拿狂风暴雨怎么样呢?
碧桐插言道:“将军,这两千石粮食左右已经是扣下了,也算是咱们没输,我担心的倒是这种军队贩粮的行为他是个例呢,还是惯例,如果是惯例,那才更可怕。”
刘刈点点头,对着碧桐跟左氏兄弟道:“继续加派人手,强化个个关卡,吃一堑长一智,再来这么多人,四个军卒确实无能为力,把所有的关卡的人手增加两倍,告诉他们,不论对方是谁,只要敢以武力反抗的,必须果断开火射击,绝不姑息,出了事儿我顶着!”
左氏兄弟口称“遵命。”碧桐却皱眉道:“将军,眼下为了这件事儿,已经从模范营抽掉了三百人了,这其中卡子上的就占了六成,如果把这部分人增加两倍的话,那能用于驻守汉阳的模范营就没多少人了,到时候汉阳就会空虚,将军的安危会不会有问题?是不是要抽调其他营的将士呢?”
刘刈想了一下问左贵道:“库存的火铳调拨得如何了?”
“禀大人,武昌府四营的12000杆火铳刚刚拨下去了,可能还没有开始分发操练,其他营的还没有拨完。”
刘刈点点头道:“这就说明眼下除了模范营,其他营最好先别动,没有换装完毕不说,关键是也没操练,再说人多心杂,我也不是很放心,模范营是我看着练起来的,左福左贵也能管得住,这种事儿还是一条心为好。至于汉阳的安全你不必多虑,眼下汉阳北面是李自成部,目前他两面受敌无力他顾,就算是向对我们不利,也没有足够的船只度过汉江天险,至于清军跟张献忠眼下也都无力进攻我们,再说汉阳的的东边是武昌,西边是荆州均驻有重兵,所以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人有能力进攻汉阳。”
碧桐想了一下,点头道:“如此就依将军,眼下收粮的紧要关头到了,我可能会经常不在汉阳,将军保重吧。”
“史小姐,做事难免不能尽在掌握,人不是神仙,难免有算计不到的,不要担心惹祸,但只要记住两条就好了,第一就是这造福百姓的大事儿,第二就是我跟湖广新军站在你的身后,民心所向,枪杆子在手,我就不信谁能翻起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