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血战
作者:
泡莴笋 更新:2021-03-19 09:34 字数:6102
大约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第二波次两千多人就杀到了城墙下,城上的士兵跟弓箭手都被第一波佯攻的部队吸引了,无力阻止他们,两千人很顺利地向缺口灌了进去,耿仲明叫了一声好,满脸得意之色,他兴奋地发现自家的人马灌进缺口的速度很快,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挡,想来是城里的部队已经面临崩溃,不堪一击了吧,但其实坍塌的斜坡阻挡了他的视线,城墙的另一面,一个口袋阵已经摆好了,为了装下更多的敌军一次消灭掉,李自成腾出了一个二十丈见方的空地,足可以容下五千个士兵,这个口袋一共用了4000多人组成,而且后面还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援兵,虽然看似比敌军也多不了多少,但是围攻的效率是很高的,如果你简单地把包围圈看作是一个直径二十丈的圆形,那么他的周长就只有200米左右,去掉后面的四分之一,还剩150米,受限于肩宽,这个圆形的外围只能容纳300人可以舞动兵刃输出火力,而挤在中间的人,连转身都困难,也别想射箭支援前方,但是围攻者在当面的输出优势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后方是宽松的,随时可以输出火力,房顶上,街垒上,到处都是弓箭手,他们可以毫无阻碍地输出火力,所以看上去是人数上旗鼓相当的对殴,但攻城方能还手的,却只有300多人。
当然,城里面的情况耿仲明是看不到的,他眼见着两千多人就要全部鱼贯而入了,他马上追加了一万人跟进,他的命令很简单,就是挤也要把敌人挤出城去,而城里的守军得到的是相反的命令:“不要压缩包围圈,让他们更多地挤进来!咱们的弓箭有的是!”
就这样城里的人被不断地屠杀着,城外的人又不断涌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战斗在这个小小的缺口里持续到了太阳落山,耿仲明最后又投入了一万人,但依然跟石沉大海一般,看看天就要黑了,他变得焦急起来,正要再加兵,却听见背后响起了鸣金的声音,原来观阵的多铎已经看出了不妙,出手干预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战斗,清军共折损了两万多人,其中死伤了五千多,剩余基本都成了降卒,跑回来的连一成都没有,关键是这场战斗清军的死亡率很高,一般来说一个死者至少会对应十个伤者,而且大多都是轻伤,但是耿仲明麾下那五千死伤人马里,半数都挂了,他们大都不是被弓箭射死的,而是射伤后,被拥挤的人群踩死的。李自成这边只损失了不到三百,多数是伤员,不过箭矢的消耗相当可观,一共射了了三十多万支箭矢,很多弓箭手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这些射出去的箭,虽然都在自己城里,但大部分已经没有回收的价值了,汉阳交付的箭头都是生铁的,头尖刃薄,杀伤力虽然没的说,但是射到目标就会碎裂,这正是刘刈要的结果,也就是你用的好就一直要买下去。
此后的三天,清军没有再进攻,他们都在忙着砍树造工程器具,第三天一早,上百个井栏出现在城外,这次多铎选择了自己亲自督战,他依然用两千人为先导,推着盾车前行,消耗火炮的能量,城上的李自成见状干脆就放弃了炮击,他知道最血腥的一幕就要来了,不过就在昨晚,自己的援军也到了,一共一万三千铁甲军其中有1000火铳手,李自成把他们都隐藏在后面,这是自己最后的杀手锏,不但最后不能轻易用。这些生力军连同自己带出来的6000铁甲军是他的信心所在,有了他们垫底,其他杂兵拼光了自己也不在乎。
李自成很清楚多铎这是要全力攻城了,目标就是要拿下桐柏城的东城墙,而不仅仅是通过狭窄的通道进入桐柏,这绝对是李自成不能接受的,多铎为此下了死命令,不拿下东门就不鸣金。随着盾车的接近,几十架云梯再次搭在了城墙上,登城站再次开始了,攀爬云梯造成的肉搏,使城上的火炮完全失去了使用可能,上百架井栏毫无阻碍地推到了城墙边,随着木板放下,上百条运兵通道就形成了,多铎源源不断地催动着人马登上城墙,李自成知道这时候如果再依靠流民杂兵是守不住这段城墙的,他把自己三万多杂甲兵押了上去,当然城头的宽度有限,没办法同时容纳这么多人,他们只能三千人为一组,轮流登城防御,这些人的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至少不弱于敌人的平均水平,双方在短短的一段城头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清军毫不缩水地贯彻着多铎的命令,数万人从早到晚不停地轮流进攻,就跟一浪一浪的潮水一般,拍打着并不坚实的桐柏城墙,仅仅一天下来,桐柏城下就铺满了死尸,往少说也有两千多人。清军在傍晚清理了自家尸体,李自成没有阻拦。
多铎首日攻城受挫,这使他狠劲更胜,此后一连七天,多铎都不停地发动着着夺城战,多铎知道自己的兵力远胜对方,三个换一个,也会早晚会把对方给拼光,事实上也跟他猜得差不多,七天下来,李自成守城的主力杂甲兵折损了三成,杂兵也伤亡了五千多,多铎作为进攻方死伤更重,损失超过三万人,城墙上下血流成河,把一面城墙都染红了,此后桐柏城的东墙就有了一个绰号,叫“血墙”。
多铎倒并不太难过,因为自己损失的大都是降卒,自己的满蒙八旗都还没用上,汉军旗也只是折损了几千人而已,这些降卒就是用来消耗的,都留着,自己也养不起,现下自己的兵力仍然超过50万,还有很多炮灰可用,这仗再这么打上十天自己也不在乎,只要能拿下桐柏城打通去往南阳的通路,一切都很值得。他猜想,对面的李自成可能也就剩下五六万人了,事实上,多铎猜得稍有偏差,由于李自成隐藏了自己的主力,所以他这时候,可用之兵还有七万多人,不过,理论上再这么消耗下去,李自成肯定是要先于多铎倒下的,但是最后的家底儿那些铁甲军,可不是那么好消耗的,在过去血战的七天里,桐柏城又得到了五千生力军,全都是铁甲军,李自成决定不再很多铎耗下去了,他决定启用自己的家底儿。因为对手的战争潜力实在是太大了,照这么打下去,对方的炮灰部队还没消耗完,自己这边就只剩下铁甲军了。
第八天,李自成派出了五百铁甲军参加了城防战,铁甲军成批量的出现,让多铎既惊又喜,惊的是铁甲军战力非凡,一个上午的损失就超过了以往全天损失的平均值,喜的是,对方应该是黔驴技穷了,这应该是最后的底牌了,多铎决定拿出自己本钱做最后的一击,而这正是李自成希望看到的。
次日,清军没有再派兵攻城,而是把所有的火炮都推到了城墙近前,在城墙的缺口附近开始猛轰,大大小小数百门之多,甚是壮观。桐柏城年久失修,很多地方的包砖都脱落了,露出了斑驳的夯土,大大小小的炮子轰击了一天,城墙的缺口扩大到了三丈以上。李自成知道,决战就在眼前了,转过天来,多铎发动了开展以来最强的一轮进攻,他一早派盾车掩护3000名步兵扛着沙袋在缺口上填出了巨大的斜坡,直通城墙断面,也就是说骑兵都可以直接从缺口登上城墙,上午巳时,井栏再次推到城边,这一次多铎兵分两路,每一路都是以十个牛录的满八旗步甲为核心,配以五千汉蒙八旗的主力,他们从缺口跟城墙两个方向夹击守军,目标就是要拿下城墙。李自成派出五千人马做了象征性的抵抗,为了迷惑清军,那五百重甲兵也在城头晃来晃去的。中午,在两路合击下,城墙终于陷落了,桐柏城的东门打开了,多铎兴奋不已,一股脑派出了三万多精兵向城里涌去,以固山额真屠格统领,马甲跟步甲就占了一半以上。
这些人冲进城后,却见到桐柏城里的绝大部分房子都被扒倒了,满城都成了一片白地,李自成军队都纷纷后退到西门方向,数千铁甲军列阵守在那里接应他们,屠格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了,他挥动着手中的兵刃向前一指,吼道:“敌军要退出城了,给我冲上去,一个不留。”清军一阵啸声就冲了上去,跑到半途还剩下两百多步的时候,只见在退却的士兵向后一缩,四十门佛郎机就露了出来,瞬间屠格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不过眼下撤军已经来不及了,就算调头,这几轮炮火也挨定了,敌人如果从身后反扑,那一上午的苦战牺牲就都白费了,所以他继续严令所有人不顾伤亡地向前冲击,只要扛过这几轮轰击,胜利依然是自己的,只不过代价会惨重些罢了。转眼间佛郎机已然发出了轰鸣,不过这次打的都是三四钱的小炮子儿,每个子铳都填上五斤,瞬时间,清军的眼前就跟闹了蝗虫一样,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呈扇形掠着地面突袭了过来。只是一轮齐射,清军最前面的几排就被打残了,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守军要把房子全都扒光,就是不给自己藏身的机会,这里一马平川,只能用肉身去档炮子儿,这么近的距离,对于高密度的炮子儿来说,怎么躲闪都是多余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地一轮火炮打响的时候,清军已经冲到距离敌军百步左右,只一轮齐射,就阻止了清军前进的脚步。阵前一片横尸,倒地哀嚎者不计其数,二十息左右,所有子铳都打光了,阵前三百步上下,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能站着了,屠格目眦尽裂,倒下的人里,至少有两千多的满人,他发了疯一样,要求后续部队继续向前冲,这些同胞的血不能白流,我就不信拿不下这座城!应该说,站在屠格的角度来看,这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子铳打完了,李自成的人马放弃了火炮继续向后撤退,他们几乎要贴到桐柏城的西墙上了,屠格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杀光他们,给我杀光他们!”话音刚落,西城墙及两侧的墙上,已然站起了五千多弓箭手,当面还有很多手持火铳的铁甲军,败军的后面也出现了大量的身着铁甲的生力军!
屠格的努力在半个时辰以后,全面失败了,溃兵如潮疯狂地向东门冲去,城外的多铎,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战果,他先是听到了隆隆的炮声,这让他有了不祥的感觉,他马上派人前去打探,回报只说城中乱战一团,杀得难解难分。当以第一波败军出现在城门的时候,多铎就知道,自己上了李自成的当了,这家伙肯定是在城里藏了杀手锏了。上万败军向本阵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他们的背后是成千上万黑压压的铁甲军,多铎意识到,败军的士气已经完全崩溃了,自己没能力控制得住,为了防止败军冲击阵脚,给敌人可趁之机,多铎果断地下令后撤,大顺军追出二十多里才刹住脚,多铎十多天的努力付之东流,关键是,这一次他伤了真血,五千名满蒙八旗的甲兵倒在了城里,二十个牛录被打残了,到此为止,他从北京带出来的满蒙核心兵力已经损失了两成多了。这场战斗还搭上了一万多汉八旗跟降卒的精兵,多铎十分后悔自己过早地押上了自己的本钱,这个李自成实在是太狡猾了。悔恨疑惑之余,更多的是伤悲,屠格跟无数勇士永远地留在了桐柏城里,这让多铎心疼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过痛归痛,亏不能白吃,他必须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知己知彼乃是战争最重要的事儿,在对败兵详细地询问后,多铎终于基本复原了城里的情况,大量的重甲兵,奇怪的火铳都出现了,多铎现在是知道阿济格输得不冤。可是他已然搞不懂,李自成这些极具杀伤力的兵种是哪里来的呢,要是早有这些精兵,当年一片石血战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来,如果早早地用上的话,当年在山海关外被按在地上吊打的就是大清了。虽然有很多事儿没想清楚,也想不清楚,但是多铎心里的狠劲也被逼出来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虽然损失比对方大,但是依照双方的损耗比例,优势仍在自己一方,开战的时候,双方的人数比例是五比一,而现在已经拉大到接近八比一的样子,对手仍然会被自己拖死,多铎红着眼睛要跟李自成耗下去,不打个鱼死网破,决不罢休!
转过天来,多铎又开始恢复了老一套的打法:盾车、云梯、井栏、在火炮威力无法打垮工程器具的前提下,火铳的作用并不比弓箭好多少,敌人上来就是奔着肉搏去的,火铳还是不能发挥作用,李自成干着急也没用,只能把自己的铁甲军拉上城头跟清军拼消耗,清军用的基本上都是降卒,不少也有棉甲,为了降低铁甲军的防御优势,清军放弃了刃兵器的使用,让所有参展士卒都是用短锤一类的武器,所谓的短锤,其实就是在一根两尺来长的木棒的一头,固定一个三四斤的铁疙瘩。鳞甲对这种纯粹动能型的武器,作用立刻就大打折扣,这东西根本就不需要破甲,一锤下去,虽然不一定能把你打死,但绝对能让你骨断筋折吐血不止。所有敌人冲上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打你一锤就够本。当然,这种战法的敌我伤亡比例会比较高,往往清军死七八个,也未必能换来一条铁甲军的命,但是,多铎的首要想法,不只是要你的命,只要被锤子凿几次,就算不死,也完全失去战斗力了,这不比刀剑伤,往往都是皮外伤,包扎包扎,还能继续打,睡两觉缓缓,就能好三成,锤子造成的都是筋骨内伤,按照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是好的,不好的就直接残废了,这一天下来,李自成统计了一下,铁甲军阵亡了两百多,伤了一千左右,关键是伤兵的大半都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这些重伤员对于李自成来说,简直比阵亡了还让他头疼,另外其他士卒也伤亡了三千多,数了数城墙上下敌军新增的尸体,大约有三千上下,估计受伤的人数至少也有一两万,赚是赚了,而且也证明铁甲军确实战斗力强悍,但是李自成却充满了失望,因为他看不到未来,敌人送上来的都是降卒,这样耗下去,自己是难以承受的,这让李自成萌生了退意:要是老营都打没了,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也就没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不我还去打游击得了。
就在李自成犹豫着要不要放弃桐柏,甚至是什么时机放弃桐柏的这时,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汉阳的信,李自成拆开一看,脸上流露出了犹疑之色,信史刘刈发来的,要他务必坚持十天,到时候多铎就会全面退兵!李自成一时不知道刘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召集众将,把信传阅了一番,众将很快就分成了两个阵营,一部分人认为这就是刈这的驱虎吞狼之计,是要用一封信来给我们打气,好让我们跟多铎耗尽最后一滴血,也有的说,刘刈手段非凡,说不定是真的办法。李自成看看没什么结果,犹豫了一番道:“我们就再坚守十天吧,如果多铎还是不退,那我们再退回南阳;另想办法吧。”
接下来的几天,多铎的在痛并快乐着的复杂心情下度过着,每天虽然都接到上万人伤亡的报告,但是对方的死伤他也是亲眼看到的,虽然远不及自己多,但是保守估计,李自成应该是撑不过半个月了,到时候他就没兵可用了,而自己至少还能留下30万人,而且主力还在,这已经足够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粮食也越来越宽裕了。事情确实跟多铎预期的差不多,但是第四天头上,他收到了探马的急报,他打开一看,惊得一身是汗,信上说,郑森派舰队袭击了扬州,由于是从海上方向来的,处在警戒方向的正后方,而且扬州守军也不太强,除了一个牛录的满八旗以外,其余都是降卒,总数也不过万把人,而郑森的人马足有一万五千,而且火铳很多,扬州城上的各种火炮都被多铎拉走了,所以跟们就没法守,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扬州练一天都没抗住就丢了,一个牛录的满八旗尽数战死,余下的一万来降卒尽数转投了郑家。不但如此,多铎在扬州劫掠的还没有来得及转运的财宝,也被洗劫一空,这些财富往往都是体积或者重量相对大一些的,比如缴获的数百架织机、大量的铜器、红木器具等等,这其中还有一个重逾5000斤的玉山,由于不好运,暂时放在了扬州,本打算定制一辆大车用四头牛专门进献给摄政王,当做寿诞之喜,也便宜了郑森,人家是船运,又快,载重又大,比如更重要的是,郑家把扬州及周边的汉民全都送上船拉走了,目前还不知道损失了多少,据说扬州城三十里之内已经渺无人烟了。最要命的是,郑森还拉走了扬州城内储备的所有粮草,合计十多万石,那是多铎西征的储备粮。多铎不由得眼前黑了一下,如果失去了扬州的补给,自己营中的粮草也就是够用十来天的,如果现在回头,也许还能来得及在挨饿之前回到可以补给粮草的淮南,要是再耽搁,可能就来不及了,这郑家什么时候跟李自成穿上一条裤子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