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荷明显看到了顾子煜眼中的神色由惊讶变作茫然，随后是分明的震惊，到最后就是明显的厌烦，她脸上讽刺的笑容更大了一些，眼中的绝望也更多了。
  沈荷声音冰冷的问道：“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因为这个孩子，在生产的时候面临什么危险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因为这个孩子在生产的时候死去？！”
  沈荷的情绪又一次开始不由自主的激动了起来。
  随着这一声询问，片刻之后，沈荷就感受到了身上的重压和威迫都消失了，顾子煜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回了驾驶位置上，正满面歉疚神情的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沈荷也一同坐了起来，她又将目光投向车外，不肯去和顾子煜对视，甚至拒绝顾子煜的歉意。
  而这一次，顾子煜再不敢强迫沈荷了。
  “对不起……”良久，顾子煜低沉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拿着一块石头在地上来来回回的搓磨，发出了无比沙哑的音色。
  沈荷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扎入一把绣花针一样，不足以致命，但是这种痛楚，随着沈荷每一次呼吸，每一回看见顾子煜，都会觉得一种绵密的疼痛，椎心蚀骨。
  “没什么对不起的。”沈荷像是厌烦了窗外的那些景色一样，终于回过头来，目光对向了顾子煜，四目相对之间，沈荷卷起嘴角，露出不以为意的笑意。
  随后，顾子煜就听见沈荷清清淡淡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面。
  “我们结婚，本来就是一桩交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所谓文字能杀人，语言最诛心，沈荷觉得自己心胸狭窄极了，她咽不下那一夜的气，就非要在今天，在顾子煜最清醒的时候，让顾子煜也明明白白的体会一把。
  她看向顾子煜，眼睛中出现的不是男人俊朗且五官深邃的面庞，而是昨天沈荷看到的，是在大骂着自己自私的顾子煜。
  沈荷现在已经分不清楚顾子煜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在说假话，猜来猜去真的太累了，沈荷觉得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
  变得不像自己——这是沈荷最不能够接受的事情，甚至沈荷最害怕的事情还想也开始发生了。
  沈荷害怕自己因为爱上一个男人，最后委曲求全自己。
  两个人，明明相爱，却非要一次又一次的相互试探，试探他是爱自己还是爱孩子，试探她会不会离开自己的身边。
  顾子煜沉默下来，他周身都萦绕着一种沉郁的低气压，但沈荷仿佛丝毫不受干扰，也并不怯畏于这股从顾子煜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
  也不知道究竟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许仅仅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的差距，又或许是很久，沈荷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把车门锁打开。”
  说这话时候的沈荷，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意，只是语气之间尽是疲累。
  顾子煜几乎是立刻回应了沈荷的话：“你要去哪里？”
  男人那双向来幽深镇静的双眸中布满了防备与警惕，一下就将沈荷心中最后的防线击溃了。
  “我去哪里需要一五一十向你报告吗？”沈荷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火气，她并不想和顾子煜吵起来，但语气听起来依旧十分生硬：“顾子煜，你一定要这么霸道吗？”
  吵架往往都是开始于不肯服输的一句压一句，顾子煜和沈荷也没有例外。
  顾子煜像是被‘霸道’这个词彻底激怒了，他眼中飞快的闪过各种情绪，却最终让沈荷看清的，是一种无言的阴厉。
  顾子煜说道：“我要是真的霸道，就不会只问你去哪里，而是现在就开车，把你带回去绑在床上，一日三餐我喂给你吃，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你。”
  那种阴测测的，被男人压抑着的语气，无端就让沈荷心中快要凉透了。
  沈荷也是一个倔强脾气，她看着面前的顾子煜阴沉的脸色，故意挑衅似的，抬起了下巴，脸上有一种真实现实的冷漠。
  “顾子煜，你痴心妄想什么呢？”沈荷语带嘲笑，尾音扬起的音调里，是将这句反问句变成肯定句的转折。
  沈荷双眸中的神光微沉下来，语气也极为肯定，她说：“我迟早会走，总有一天，会走。”
  ‘走’这个字就忽然像是一把利剑似的，不仅戳进了顾子煜的胸膛中，他觉得还戳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不然此时的顾子煜为什么竟然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让他感受到之后，甚至眼眶发热。
  但顾子煜从不会如此轻易就将决定自己和沈荷的未来的把控权交出去，尽管现在顾子煜也没能占到什么上风，但至少势均力敌的……互相伤害。
  沈荷要走，顾子煜不肯，于是相互拉扯之间，彼此握在手的武器，就毫不留情将对方一次次的捅了个对穿。
  以至于现在，顾子煜与沈荷两个人，浑身上下密布着对方留给自己的伤口，浑身浴血。
  顾子煜攥紧了汽车的方向盘，整条手臂上青筋暴露。
  随后，顾子煜忽然沉笑了一声，眼中闪烁着阴沉而危险的凶光，但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又意外的，语调温和。
  顾子煜望向沈荷说道：“你大可以试一试，我会打断你的腿，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那一瞬间，沈荷觉得顾子煜疯了。
  沈荷和顾子煜陷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沉默中，安静的车厢之中只剩下两个人彼此频率不同的呼吸声。
  忽然，沈荷动了。
  她像是被这种沉默击溃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不断的去扳打开车门的开关，但是车门仍旧是纹丝不动的紧合着，挡住了沈荷离开的去路。
  “顾子煜！！”
  在努力尝试数次之后，沈荷终于力竭，她绝望的看着那扇强行将她和顾子煜放在一起的车门，随后恼怒的回过头，怒视着顾子煜喊道：“你还要干什么？你到底要把我逼到哪一步，你才能觉得满意？”
  顾子煜从没有见过沈荷情绪起伏这么大，这几乎是认识沈荷以来，她第一次用这样仇视的目光和敌对的态度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