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浪终于还是没有告诉父亲技馆的事。
  那裘总管要来便来好了，对于父亲来说，他不过是个客人，无论身份。再说，父亲整日里除了这，哪也不会去，段浪反正是没见过父亲离开过店子。
  段天枢往楼梯看了一眼，见到儿子总算上了楼，他长呼了口气。段浪白天透支太过，很快就呼呼睡死过去。
  段天枢这时才轻声走到店门口，透过门帘瞅了一眼屋外，见夜色如墨，天已是极黑，偶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掠过，定是巡逻的飞兽。
  已步入子夜，要再不关门，怕是又得招来巡视的城防军，惹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段天枢刷的拉上帘子，反锁上门，又坐落回去。
  “呼——，希望能成吧。”
  段天枢敲了敲手上的烟枪，把里面的烟灰抖落干净，乌黄的烟头冒出最后一丝烟气，然后将其正好平着桌边齐整地摆放，似乎这样是个好的兆头。
  看着眼前的斑驳圆盘，段天枢正襟危坐，两手搭于双膝，面色凝重，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毕竟他对于即将施展的术法，并没有太大把握，但是内心又渴望成功。
  没错，这个圆盘和术算师道具差不多，段浪之前也看了一会，只是并没看出来是干嘛用的。
  这是段天枢曾经出使各国时候，在各种古玩市场、拍卖会、遗址、废墟、古迹、名山、赌场、妓馆、学府、博物馆、财阀等等，搜集到许多各种玩意中的一个。
  六年前的那次事件就与他的这个爱好有关。
  “一定要坚持久一点，希望在触动禁制前完成，这是最好结果...要是不行...也希望得到一点提示。”
  心中默想了一遍步骤，感到成竹在胸后，段天枢遂抬起左手，悬于圆盘之上，双眼凝视，稍作停顿，大指一划，食指根部一汩鲜血便冒了出来。
  段天枢眉头微皱，感到一丝入骨的痛，毕竟“血咒术”所引之血，并非普通血液，而是先天精血。
  接着，段天枢以大拇指尖，按十指指卦之序位，“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对应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在半掌画了一个“血环”，然后，血环之血自行循环了起来。
  段天枢见状深吸了一口，第一步“引血”还算顺利，时辰、方位、甚至连儿子的出现、天辰星象都无不合拍。
  这时，他口中开始低吟咒诀：“子生、丑纽、寅祖、卯茂...”。
  只见“血环”血液，开始顺着指纹逐渐浸润，浸入每一条纤纹，直到四指染成血色，又再浸入手掌的乾、坤、艮、震、巽、离、坎、兑各掌区，最后连每一条纤细毫末的掌纹都成了血色。
  段天枢看到这血环开始泛着油脂一般的光泽后，心里便知，“血咒术”已成了一半。
  段天枢顿时面色一松，乌唇微启，对目前完成的步骤都还比较满意。
  逐渐的，段天枢手掌变成了一只血掌，只见每条纤毫指纹的血，流光依依，流而不凝，扩而不散，条清缕析。
  但是，他的面色却随着先天精血的持续流失，逐渐苍白起来，豆大的汗珠如雨露从额上、颈后滑落。
  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之前担心的——触发禁制，倒是没有发生，反而这肉体凡胎率先出了问题。
  不过，此刻已箭在弦上，由不得他退却或者犹豫了，加上这个“点”是他几年苦等而来的，当机立断，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圆盘按去。
  这块圆盘是块比较特殊的“地盘”，术算一门常用“天”、“地”、“人”三盘，即从天数、地脉、人气等三方面入手，手法、理论、方法却是花样百出。
  对于普通术算师来说，一般都会借助圆盘这类法器，不过，推演之法万千，真正有所成者，万中无一。
  段天枢丹田被封印，无法运转灵力，加上法器“天、人双盘”缺失，一般咒术师必然束手无策。
  但是，他却以“掌乾坤”拟“天盘”于半掌，用“血咒术”引先天精血铸“血掌”承“人盘”之功，两相结合再配合“地盘”进行“天机”推演，只不过，这个有些“疯狂”的方案成不成还另说。
  只见，他一掌精准落下，那血掌连同血环一起，恰好印在“地盘”上那，撮满大大小小洞眼的一环。
  仿佛受到了某种特殊力场地牵引，血掌上的先天精血如同退潮一般，，很快从不同掌区灌入到了那些洞眼。
  那些洞眼却如无底洞一般，吞噬完这些后还依然不知足的样子，那血环只能继续不断地提供精血，段天枢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个情况，脸上不禁沉重起来。
  实际上，从此刻起，之后的一切都已不可控，天演一旦启动，会发生什么都难以预料，他唯有源源不断地提供着自己的精血。
  很快，任由思想准备再充分，段天枢身躯禁不住开始颤抖起来，脸色异常惨白，随时可能支持不住的样子。
  好在，那圆盘终于有了反应。
  掩于手掌下的圆盘，开始发出一圈五色流光，同时“咔咔咔”响了起来，显然是开始自行推演，段天枢那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终于快成了！”
  他感到精血已不再流失，不过，他又马上发现了一丝不妙！
  “不好！”
  腹部丹田微微发热，四肢、百穴流过一股股暖流，正不断朝着丹田方向汇聚而来，很明显，这“血咒术”光靠精血已经很难维持，开始自行引动体内灵力。
  段天枢的丹田上，有一圈奇特纹路，像是用墨汁画出来的一般，看上去像是几条凶兽相互撕咬、扭打在一团，似龙非龙、似虎非虎，围成一个漏洞百出的“圆球”，将整个丹田包裹了起来。
  那些率先抵达的暖流一触及“圆球”，便引发“圆球”上怪龙、怪虎争先将其吞噬得一干二净，那些没有抢到的怪兽很是不满，一口吐出道道宛如雷闪的电流，击向丹田四壁。
  “啊—”
  段天枢痛得牙关欲碎，几欲晕厥，左掌眼看就要失控，他便赶紧念起了一段口诀。
  “砰！”
  一股巨力将段天枢的手掌弹开，同时那“地盘”也停止了运转。
  “诶——！痛——”
  又是一下钻心的痛。
  任凭段天枢他坚忍如何过人，也差点没有忍住喊出来，好在及时中断了“血咒术”，那道“龙虎”禁制方才没有继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仍然因为咬力过猛，嘴角渗出一条血迹。
  段天枢此刻右手紧紧掐住左手手腕，左手虽然恢复正常颜色，但是仍然不住地颤抖，显是因为惊痛所致。
  段天枢已是大汗淋漓，衣襟湿透，但却顾不得这些，忙不迭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之景象。
  “可惜了，就差一点！”
  “不过...”
  那圆盘此刻正发出一圈银白光束，光束指余长，末端竟无明暗过度，看过去俨然似只碧玉银碗，并且这银碗的碗身上，显影出一条条莲花瓣的纹路。
  “想不到，想不到，偶然所得，竟如此了得，真是可惜，可惜！”
  这只“银碗”一如搭好的戏台，先前灌入洞眼的精血，开始从里面渐次浮升，悬于“银碗戏台”之上。
  这些大小不一的血粒，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血腥的感觉，此时倒更像一颗颗珠圆玉润的玉珠，一颗颗发出殷红的光泽。
  段天枢看得入神，全然忘了疼痛，只见那血珠成了“天机”的颜料，迅速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排列组合起来，像是要演示什么。
  段天枢本以为，这样的推演结果，定会难以看得真切，只求有个只言片语便可满足。
  孰料，当那血色的立体图像，连续不断地呈现出来时，看上去竟然就像在讲述一个故事一般，段天枢瞳孔猛地放大。
  却说那些影像，先是出现一只血色人形骷髅，这只人形骷髅伸手往后一牵，牵出一庞然血色大妖，庞然大妖又往下渐沉，却露出骑在背上的人，此人身着血衣。
  “嗯？！”
  段天枢双眼一凝，发现这骑妖之人居然与他儿子非常相似。
  之后，那人连同骷髅、大妖三者一同显现。
  这时忽有六颗血球砸向三者，只见那骷髅一分为二，二而四，很快便密密麻麻，叠于下方。
  大妖则是伸出六翅，那些骷髅贴住大妖血躯，宛如铠甲一般，不知道是何目的。
  至于那背上之人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图像便到此为止，最后连成几个血字，“人不人，妖不妖，死人满地爬，日月星辰倒。”便被圆盘，连同那光束一起收了回去。
  段天枢对这样一个推演经过感到震惊。
  “人不人，妖不妖，死人满地爬，日月星辰倒。”
  段天枢反复默嚼了几遍，一时难解其意。
  只是心中对这样的结果既感到满意，又不满意。
  他之所以要做这个推演，实际是为了接下来计划。
  并且这个推演也不是随时都能做的，需要特定的星象、时辰、季节、人事等相互配合。
  需要那个契合的“点”出现时才可以，而他为了这个点，苦候和准备了三年。
  当然，有大能可以生创出这个“点”来，那就自当另说了。
  这次的推演虽说很成功，甚至远超想象。
  另外，经过改造的“血咒术”也不错，假以时日，甚至可以做到完全不需要灵力的程度，甚至用其它取代“精血”施术，毕竟精血不易。
  段天枢对以上结果都感到满意，但是，这个推演出现的影像，到底能对计划有多少帮助，他却无法预料。
  尴尬的是，目前看不出有任何帮助！
  更重要的一点，他的计划貌似会牵扯到自己儿子，这是他不愿意的，但愿那不是自己儿子，不然的话...
  而他之所以甘愿被“龙虎禁制”封印灵力，被变向“囚禁”，甚至屈辱地接受定期检查，这一切都是为了计划实施。
  而这时候，他发现计划的未来，可能会加入这样一个“变数”，使计划不再完美，非常不满意。
  早知如此，他也不猎奇心起地去搞这狗屁“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