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相思相见知何日（五）
  一
  石宇烆不消自己动手，小伙子们虽然热情如火，姑娘却只有一个。
  也怪他们太热情如火，居然就打了起来。
  戚小云万万料不到是这种结果，赶紧找个空隙溜了。
  二
  石宇烆在电话里揶揄了她半天“红颜祸水”，静下来却把戚小云最近的“表现”反反复复思量一遍，越想越是失落。
  虽然闹了不少笑话，闯了不少祸事，还差点把自己坑了，可是石宇烆明白戚小云的决心似乎是定了。
  三
  俗话说情场越失意，笔底便越神异，此诚不虚也。
  不到二十分钟，石宇烆便填了一阙《蝶恋花》词，词云：
  心念念天长地久，万种艰难，默默独承受。谁料人情河岸柳，分飞劳燕十成九。
  莫问前尘君记否，只问前程，谁比谁先走。年少情真肝胆剖，白头再见称朋友。
  四
  犹豫再三，石宇烆没有把这词给戚小云发过去。
  或者真是有感而发，这词非常好，非常的好，自忖比之古人也不遑多让。
  只是石宇烆再没半点心情欣赏自己的杰作，他的身子，他的心灵，都被巨大的悲痛包围，好像无边的黑夜一点一点吞噬着他。
  五
  谁料人情河岸柳，分飞劳燕十成九。
  六
  “莫问前尘君记否，只问前程，谁比谁先走。”
  到底是谁先迈出了那一步，又是谁没有把谁挽留？
  七
  年少情真肝胆剖，白头再见称朋友。
  白头再见称朋友。
  ......白头再见称朋友......
  或者，石宇烆想，他和戚小云的结局，就是这样了吧------
  白头再见称朋友！
  八
  又一次，石宇烆的枕头湿了个透。
  九
  情场失意，商场也有些得意。
  焉玉萍和靳新鹏的爱情之“心”没有画完，爱情之果也结了出来。
  靳新鹏这一回没有闪烁，勇敢地面对了母亲，把焉玉萍带到了他母亲面前。
  面对微微隆起的焉玉萍的肚子，靳新鹏的母亲没有什么话好说。
  两人决定最快时间完婚。靳新鹏的母亲是个要面子的人，她可不愿结婚那天亲戚们对着焉玉萍的肚子指指点点。
  十
  石宇烆很兴奋，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戚小云。
  他心里想，或者戚小云会回京城参加好友的婚礼，或者可以把她留下来；或者受到气氛感染，戚小云的心也会有一些改变。
  十一
  没想到戚小云又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十二
  在美丽的大雪山下的一个美丽的小县城，戚小云没有邂逅爱情，却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姑娘。
  十三
  戚小云那位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是姑娘，她已经三十岁，容颜已经不再年轻，心却还依然和戚小云一样狂野。
  她是一位绘画爱好者，到大雪山下写生。
  十四
  女子的名字叫做应真真。
  年纪不大，经历却可以写厚厚的一沓书。自从大学毕业，便一直四处游历，写生，体验生活。只因为他美院的老师说了一句-------
  你的天赋和技巧在同龄人中无人能比，可是你的花里缺少热情，还有真实。
  十五
  那时候，应真真不明白导师这句话的意思。她一直倔强地认为只是她不愿意给导师做人体模特，导师才卡她的学位证，才不让她在京城出头。
  十六
  现在她有些懂了，可应真真还是不愿意承认。
  十七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有些迷茫。
  她的境遇比戚小云好，她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却从来不为生活忧愁。
  她不用像戚小云一样每天五六点钟起，每天七八点下班。她不用每天只能打十几二十分钟的盹，吃一两口半冷不热的饭菜。也不用低头抬头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的生活费，应真真一个下午，最多一两天就赚回来了。然后，就是走啊，看啊，做导师说的“体验生活”！
  十八
  可是应真真后来还是忍不住怀疑。
  她的花到底水平如何，达到导师的要求了吗？
  还有她卖出的那些画，真的就值那许多钱？
  感谢云州这一路，感谢雪山这一路。路上都是浑身上下活跃着艺术细胞的人，他们之中有穷德叮当响的青年，只能留下一脸的赞许和无奈；也有开着豪华越野的玩家，一掷千元万元。应真真不再是初出社会的无知少女，那些人眼里的意味应真真明白，他们的钱，他们邀他上车，她都会冷冷地拒绝。
  不过还好，这些人总还有大气的，人走了，钱留了下来，应真真自然也没有客气。
  不过渐渐地她疑惑了，-------到底是她的画值钱，还是她的美貌给她的画增值了？
  十九
  这是国人至今没有释怀的千古谜题之一：
  似乎美丽的女子就只能当花瓶，而英俊的男子也只能当门面。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才”和“材”不能都占尽，总要留一点给别人。
  二十
  本来也没什么，几千年来，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过的。
  怕就怕遇上应真真这么-------轴的！
  古人们时常把这种人称作“庸人自扰”！
  二十一
  应真真以为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改变了策略，她把自己的话都送到了雪山下的一家画廊，委托他们出售。
  应真真也做好了准备，好的坏的，她都愿意承受。
  二十二
  戚小云其实是先认识了画廊的老板，然后才认识应真真的。
  老板四十来岁，留着一头盖过下巴的长发，脸色白皙，不太有云州“特色”。老板的名字叫尚岩伟，年纪不小，眼神中却有种十足的云州阳光的特色------炽热，温和！
  尤其是笑起来，捋头发的样子，十足的文艺男生范，迷得戚小云都有那么一丝丝心动的感觉，所幸她此时心中早没有别人容纳的地方。
  二十三
  戚小云就在离画廊不远处的一个餐饮店当收银员，每天午后，店里生意冷落，戚小云有大把的时间到处闲逛。
  受到桂沅莲和董应秋的影响，戚小云也迷上了绘画，-------再说如此县城也实在没有多少地方可以逛。
  一来二去，戚小云就和尚岩伟熟了。
  二十四
  也难怪，戚小云这样的人，要想不被别人注意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不过尚岩伟的目光虽然热烈，戚小云却看出他好像不是单纯出于爱慕，更多的是欣赏，就像眼前对着他的不是戚小云，而是一副杰出的画作。
  二十五
  再后来，戚小云就和应真真熟了。
  第一面是熟，下一分钟就是火热。
  二十六
  戚小云一口一个姐姐，把应真真叫得心花怒放。
  那以后，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就会交代在戚小云所在的餐馆。
  也不是和戚小云聊天，就点一杯咖啡，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看着窗外的梧桐树，或者木槿花，或者那起起落落的人。
  二十七
  戚小云没事也不去打扰她，就那么双手杵着下巴，痴痴昵昵地看着应真真。
  蓦然回首，两个人的目光相遇，轻轻一笑。
  时光仿佛一张老照片，记录了这小美好。
  二十八
  尚岩伟对戚小云忽然热情起来。
  起初戚小云摸头不着脑，后来渐渐发现他的目的不在戚小云，而在应真真。
  二十九
  戚小云自然不点破，应真真却不知是佯作不知还是真心没有感觉，依然对尚岩伟的热情半不冷不热。
  三十
  终于，尚岩伟对戚小云说出了心事。
  三十一
  尚岩伟本来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妻子，跟他是大学同学。后来尚岩伟觉得自己的才华不足以当个好画家，便把精力转移到画廊，谁知生意还是没有起色。
  妻子也渐渐和他疏离起来，后来干脆跟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画家，尚岩伟觉得给不了她幸福，自然是真心成全。
  三十二
  离婚十多年，尚岩伟以为心已经像是古井中的水，不会生波，谁知道还是遇见了应真真。尚岩伟第一眼便相中了应真真，不仅仅是她的美貌，还有她的才华，尤其是她那种气质，一种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质。
  端庄之中带着一点俏皮；活泼之中带着三分恬静；典雅之中却带了几分狂野。
  好像她的画，那副摆在画廊最显眼地方的《雪山》
  一片葱郁之中，好似一片祥和，角落里的一朵野花却自在开放，还不显突兀；皑皑白雪之下，仿佛天地一片淡远，幽沉，可是细一看，一道刺眼的光芒还在雪山的背后......
  三十三
  尚岩伟说，他四十二了，本来不指望爱，也不敢再去爱。
  可是爱就是爱，怎么也挡不住。
  该来的追要来。
  三十四
  可是，尚岩伟的心也像那雪山一样，常年积雪，忽然之间被热烈的阳光照射，是该融化一片冰心还是激动泪流？
  三十五
  尚岩伟只能默默地，如水一般温柔地浇灌着大地，滋养着花朵。------应真真这棵孤独飘零的花朵。
  三十六
  他的爱像风，只能默默地为她拂去额头上的汗珠；他爱像夕阳，只能轻轻地为她披上彩衣；他的爱像树，只能祈求着有一天能够成为他眼里的风景，跳进她的画里，住进她的心里。
  三十七
  戚小云却觉得尚岩伟的爱像诗，尤其是他这一番表白。
  戚小云不敢想象，这话要是对着应真真说会是怎样的效果。
  三十八
  尚岩伟却退缩了，他逃避着戚小云的眼神，仿佛做错事的孩子面对着老师。
  戚小云明白了，-------
  爱情需要勇气，可是往往人们都只能选择怯懦。
  三十九
  这或许就是“爱情三十六计”存在的目的。
  真好笑，戚小云居然想起了公司，想起了石宇烆。
  四十
  想起石宇烆，戚小云就恨得牙痒痒的，这家伙居然一个星期没有跟她通话，居然比她还能忍，哼，谁要理他！
  偏偏，偏偏这个时候......
  四十一
  或者是心有灵犀，戚小云才下定决心把拇指放到拨号键上，石宇烆的电话便进来了。不知为何，戚小云忽然有一种十分轻松愉悦的感觉。
  四十二
  案子并不复杂。
  公司没多少人反对，只是对石宇烆提出要亲自出马的建议都心照不宣地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脸。
  石宇烆也没那么多冠冕堂皇和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同事们含笑的目光。
  四十三
  另外一个议题却有些严肃。
  便是仓库改建的问题。经过赵智兴和其他同事的论证和考察，决定还是把议案提出来。赵智兴等人都一致认为直接把仓库改建为食堂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四十四
  这个议案大多数人都通过，尤其是预算组和会计组，都不再有什么意见，不过在罗卉卉那还是得到了反对意见。
  四十五
  石宇烆这一回不想在多费时间在这么些小事上面，他把一份报告顺手递给罗卉卉，道：“这是我找方方审计做的报告，罗组可以看一下。”
  看着全体同仁，石宇烆又提高声音道：“我想不用多说，方方审计大家都听说过，我相信他们的报告结果。也相信公司有必要做一些调整。”
  转头对着罗卉卉道：“这个议案我看就不用争了，赵副总来办。”见罗卉卉还想开口，石宇烆又道：“罗副总要是还有什么意见，麻烦看完报告在找我谈。”
  四十六
  凌娟眼神有些慌乱。
  所有人都明白方方审计意味着什么。
  方方审计，其实是两个创始人的姓组成，两个都是石宇烆的老同学，这一点石宇烆没有让人知道。
  因为方方审计的在业界的名声和骄人的战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是一家独立审计机构，就连许多政府部门和大公司都时常找他们，而结果往往就是一批人要成为倒霉鬼。
  四十七
  同事们窃窃私语，都纷纷开始猜测谁会是“那个人”，石宇烆却道：“好了，审计归审计，我并不想多说什么，一切向前看！”
  四十八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石宇烆又道：“最近这‘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案子非常漂亮，不过我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要过程。”转头对纪如晶道：“你们这边详细的成本出来了吗？”纪如晶连忙道：“已经出来了，待会就给你报告！”
  石宇烆微笑道：“很好，既然有了好兆头，就要大胆往前冲。”转头对着行政组和合同组道：“类似的案子最近可以多接，不要怕失败，权当给大家练练手。我说了，这个案子就是给公司摸索一条盈利之路的，只要案子没有十全十美之前都要不断改进。”
  四十九
  开完会，石宇烆第一次感觉轻松。
  人才出会议室的门，心却早飞到了戚小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