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见（九）
  一
  杨阅看着一脸不自然，甚至有些苦涩的石宇烆，迟疑一下还是道：“事到如今，不妨也都告诉你，老板离开了，却留下任命书，认命石总为新总经理......”
  戚小云惊得嘴巴半天没有合上，道：“他......”
  石宇烆故意打岔，道：“怎么吧，不像吗？”
  杨阅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道：“还有小云，你不是还要......”当着石宇烆和木惜秋终究不好全说透，她又道：“那你还有什么心思和时间理别人的事！”
  二
  没想到这回戚小云没有半分犹豫，口气也异常坚决，道：“我的事是我的事，照顾别人是照顾别人，我......”
  话是如此，终究知道进退两难的滋味，语气紧紧微弱了。
  不过戚小云终究是戚小云，本以为她放弃了，没想到她头一抬，目光一凛，道：“可是，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会照顾小若一天的！”
  三
  石宇烆三人为她的想法感叹，又为她的决心激赏。
  木惜秋接着道：“还有，小云你要想到，他们要是还有亲戚，或者亲戚还愿意理他们，就不会......”
  戚小云急道：“怎么没有，不是说那些赔款都......”
  杨阅赶紧搂着她道：“好了，好了，这些账还是先别细算，难不成你一个一个去找他们出来？”又安慰她道：“再说，全大妈不是也说了吗，他们还是不错的，这回住院的钱就有他们的份......”戚小云冷笑道：“那本来就是小若的钱！”
  杨阅无奈，道：“好了，咱们别纠结这个问题了好吗？”
  戚小云反问：“为什么不说清楚？”
  石宇烆忽然插言道：“因为这是社会问题，跟你头上的头发一样多，你忙得过来吗，等你理清思路，你估计头发都白了。”不顾戚小云幽怨的眼神，石宇烆继续道：“再说你是要帮他们，还是要浪费时间在那些杂七杂八是事情上，你自己的事还想不想了？”
  四
  木惜秋最后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要是人接回去，出了问题怎么办；有个三长两短，找谁？
  没人说话了。
  戚小云也明白，呆在医院里，虽然待遇可能真的不如想象的好，可是医院毕竟是医院，它的公信力毕竟不同于一般公民。
  五
  戚小云欲哭无泪地道：“那怎么办，就只能......”她的目光看向木惜秋和杨阅。杨阅和木惜秋微微叹口气，却把目光投向了石宇烆。
  戚小云不由自主地也朝低头沉思的石宇烆望去，心中却是不停嘀咕：“奇怪，当了个总经理了不起吗，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六
  石宇烆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让全大妈和村政府继续出面跟医院交涉，尽量争取......”见戚小云有些急，又道：“不过，医院的规矩也没什么错，他们身体接近康复，心理毛病毕竟不归他们，他们也无能为力。所以我们也要做好把人接出来的准备！”
  看戚小云神情释然，石宇烆忽然笑道：“你不是爱拜师吗，最近正好跟护士们学学怎么护理，等着大显身手的时刻！”
  戚小云恨恨地道：“放心，哪天你躺下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这“照顾”二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听得木惜秋和杨阅嗖嗖发冷。
  石宇烆半点不介意，他笑道：“那是当然，一来我要是伤了肯定是你下的毒手，你驾轻就熟；二来嘛，嘿嘿......”
  看石宇烆目光在她身上放肆地闲逛，戚小云红着脸，道：“二来什么，你到是说啊！”石宇烆嘿嘿笑着离开。戚小云找救兵，道：“杨姐你看他......”
  回头却见杨阅和木惜秋早走出老远。
  七
  戚小云说做就做，还真把自己当护士。
  商超陆续营业，戚小云也开始忙碌起来，白天还是促销，吃了晚饭就到医院照顾蓝晓若，或者剥桔子给小若吃，或者给她讲笑话，或者两人就这么痴痴地，戚小云托着下巴看她，她也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她。
  这一幕杨阅和木惜秋撞个正着，感动不已，又叹息不已。
  八
  木惜秋想把戚小云请到学校教书，被她拒绝了，她不想白领工资，更不想忽然丢下了孩子；几个公司也都向她发出了邀请，也被她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十
  石宇烆和杨阅苦无办法，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容寅初和蓝晓若的嘴巴“撬”不开，只能找其他的人。
  石宇烆和杨阅分头行事，把整个村子都打听了一遍，从蓝晓若和容寅初出生，到结婚，到出事......收获甚微。
  只有从校园的老门卫那里听到了一些以前没有听说的信息。
  十一
  老门卫说的恰好就是蓝晓若出事的经过。
  因为动手的那些孩子和他们的家都已经搬走，极少有人提起过那件事。再说那天是六一节，其他的人都还在校园里过节，几乎没有多少人看到。
  老门卫看到了。
  那天场面比较残忍，老门卫几乎不想再提，禁不住杨阅苦苦哀求，还是大致说了一下。
  蓝晓若被一群不愿参加节日的调皮孩子围住踢打......
  后来......后来容寅初就出现了，他拿着一根棒子哄跑了那群孩子，又送蓝晓若回去。
  十二
  也再问不出什么，杨阅明白老门卫心里或者也有个结，-------他当时要是早一点出面制止会怎么样？
  十三
  石宇烆和杨阅非常感慨，不过有些事情似乎也明朗一些，便是蓝晓若为何单单接纳一个容寅初，而对其他的男孩那么厌憎。
  在蓝晓若小小的心里恐怕已经把小小的容寅初当作了英雄。
  十四
  身上忽然一阵暖流经过，石宇烆和杨阅心想，多像电影里的情节，可是却又比电影情节曲折和感人许多，真实许多！
  真实得让人害怕，真实得让人绝望。
  十五
  石宇烆和杨阅都忍不住想，要是蓝晓若和容寅初那时候不是孩子，他们的人生或许会大不一样。------至少从医学角度说，容寅初一小步，一小步送蓝晓若回家，家那么远，伤那么重，至少是耽误了不少治疗时间。
  若是......
  为什么要“若是”呢，蓝晓若的爱不是这满眼废墟里最纯净最美丽的花吗？
  十六
  石宇烆和杨阅在村头会合，看着彼此大汗淋漓，头发蓬乱的模样，都失笑出声，石宇烆道：“咱们好像把前辈子欠下的路都走了！”
  杨阅笑道：“何止，咱们把所有部门的活都干了！”石宇烆笑道：“辛苦了，是我这总经理无能。”杨阅笑道：“也别这么说，条件有限，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错，不过......”
  石宇烆微微诧异道：“还有什么不足？”
  杨阅笑道：“不过，费用你得都报了！”石宇烆哈哈大笑道：“报，都报！”
  边说笑边往木惜秋家里走，杨阅道：“早知道借辆自行车也好！”石宇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用，都是一家一家走过去，又一家一家走回来，我还嫌麻烦呢！”
  杨阅瞪她一眼，道：“你这人啊，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石宇烆尴尬一笑，正想说两句好话，忽然一阵美妙的歌声传来。
  十七
  仔细一听，好像是出谷的黄莺学唱，又像是林间的黄鹂初啼，声音稚嫩而高亢，像是新笋换新衣。
  杨阅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加快脚步朝着歌声方向跑去。石宇烆也听出是小圆圆的歌声，一路上边听边记，到了家门口，小圆圆刚好把一首山歌唱完，歌这么唱：
  小小蜜蜂翅膀黄，朵朵春花朵朵香。
  春花笑着问蜜蜂：你为什么来去忙？
  蜜蜂笑着开口道：甜甜蜜蜜日子长。
  十八
  看到母亲回来，歌声戛然而止。
  小圆圆大叫一声：“妈妈！”放下手中的纸飞机，朝杨阅飞奔而来。
  杨阅一把抱住，道：“宝贝，刚才是谁的歌声这么好听啊？”
  圆圆正要开口，石宇烆逗她，道：“我听着好像是吴愁哥哥的对不对？”
  小圆圆叫道：“不对不对，哥哥还没唱，是我唱的！”
  石宇烆故意道：“我不信，圆圆肯定没有哥哥唱得好听！”
  小圆圆有些委屈，怔怔地看着石宇烆，不知这位平时最疼她的叔叔怎么脸色全变了。
  十九
  木惜秋迎了出来，道：“回来了，渴了吧，快过来喝口水。”
  杨阅和石宇烆赶紧迎上去。木惜秋给两人一人一杯热茶，道：“先喝口水，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菜还有两个没炒！”
  杨阅放下圆圆道：“正好，我也露一手，不能白吃不是！”
  木惜秋客气道：“不用，不用，你们忙了一天，好好歇一歇。”
  杨阅不依，道：“哪里，都是唠家常，没那么累。”
  二十
  最终还是拗不过杨阅，两个女人合力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有黄焖鸡，有木瓜鸡，有土豆炖牛肉，有清炖鸽子肉，有红烧兔肉，自然还有每家必备的牛干巴和腊肠。
  蔬菜也很多，有西红柿炒菜花，有青花菜，有素炒人工菌，有三鲜香菇汤，有凉拌黄瓜，有醋溜土豆丝，有肉末炒莴笋......
  二十一
  菜没上齐，门口戚小云已经大叫着进来。
  杨阅笑骂道：“嘿，这孩子，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吃了吗？”
  戚小云先夹了一块花菜吃下，边嚼边道：“今天收工早一点，况且你们不知道我鼻子多灵吗，知道你们吃好东西不叫我，只好搞偷袭咯！”
  杨阅一把夺过她的筷子道：“别把弟弟妹妹带坏了，先洗手去。”
  戚小云赶紧搂着圆圆亲了一口，又摸摸吴愁的头道：“别跟阿姨和叔叔学，要跟妈妈学懂了吗？”
  圆圆笑嘻嘻地点头，吴愁呵呵笑着，却不说话；石宇烆却奇道：“你骂你自己，带上我干什么？”
  戚小云瞪了他一眼，道：“你好吃懒做，也不能学！”
  两个小家伙都懂“好吃懒做”的意思，看着石宇烆直笑。
  石宇烆想要反击，戚小云早跑进屋洗手上菜去了。
  二十二
  戚小云几乎把每个菜都尝了一遍，也赞了一遍。
  吃一口鸡肉，叫一声：“哇，这鸡肉好嫩，木姐姐你炖了多久。”
  木惜秋没有说完，戚小云的筷子已经飞进红烧兔肉的碗里，才吃进嘴里，又叫道：“哇，好鲜，你没用酱油对不对！”
  木惜秋也只能看着她笑，早忘了戚小云的问题。
  喝了一口三鲜香菇汤，早忘记了木瓜酸汤的滋味，咂吧咂吧赞叹不已。木惜秋笑道：“香菇汤寻常，你们要是多住几个月，那时候，山上各种菌子，什么牛肝菌，什么虎掌菌，奶浆菌，青头菌，松茸，竹荪，蘑菇，都比这鲜美......”戚小云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吃过什么鸡枞，可好吃了！”
  二十三
  最让戚小云回味不已的是腊肠，这倒让人意想不到。
  戚小云的谬论是，鸡蛋和腊肠都是“懒人神器”中的极品，腊肠尤甚。
  据她眉飞色舞地给众人分享经验，这腊肠根本不需要什么厨艺，饿了切一小根，铺到米饭上面，饭熟了，直接开吃，肉味均匀地散到米饭里，别提多香，鸡蛋却还得多一两道烹饪工序。这“谬论”真是让另外两个厨艺高超的女人拜服不已。
  戚小云赞叹的是木惜秋腊肠的工艺。她那腊肠表皮金黄，好像一片片黄金，吃到嘴里，不需多嚼，便能消受；让戚小云赞不绝口的是那肠子，又香又脆，简直比吃薯片还过瘾。
  戚小云认真请教木惜秋制作工艺，准备有时间也学学，没听完却皱起了眉头，据木惜秋说这好腊肠瘦肉和肥肉的比例一定要把握好，腌制的顺序和时间更是不能马虎，天气的影响对腊肠最直接.......
  二十四
  后来，几乎只看到戚小云的筷子飞舞，声音飘荡。
  杨阅对圆圆道：“别看了，宝贝，别跟你小阿姨学，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知道吗？”石宇烆笑着道：“这点我不同意。”她搂着吴愁道：“小孩子就该像她一样狼吞虎咽，才能长得结实，不过......”
  忽然压低声音，道：“不过一定要注意吃相。”
  一席话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戚小云瞪了他一眼，却光顾着享受美食，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