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兔子肉
作者:林城木森      更新:2021-03-18 12:42      字数:1917
  六十七、
  其实人对自己的情绪极限存在很多误解,比如在缝针之前陈期认为劈叉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那种声嘶力竭的疼痛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了。
  比如在姥爷去世之前陈期认为那条支离破碎的金鱼和陈小白已经让自己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怖,在那之后再面对死亡,自己会从容淡定很多。
  扯淡,放屁。
  安辰来找陈期时已经是第二天,他兴高采烈地去跑进门,却看见陈期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坐在客厅的陈望大气都不敢出,压着声音颠三倒四的解释了半天,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进门,把给陈期带得礼物放在床头,等了好几秒才尝试着喊了一声:“期期。”
  陈期闭着眼,眼泪从眼角落下来。
  她哭了一天加一夜,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她原以为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醒来之后不会再哭了,却在安辰唤自己的声音中再次开始颤抖,安辰轻轻拍着她的背,一直在说,没关系,没关系。
  陈期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个爷爷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兔子,她只记得爸爸妈妈死死的按住自己不让自己动,她不知道她当时急红了眼的状态有多吓人,陈妈妈毫不犹豫的相信如果自己放手,陈期扭头就会去厨房拿刀,让人家一命还一命。
  “安辰,大人的力气真的好大啊。”她终于睁开眼,哭了一夜的眼睛红肿的很彻底,就像是只兔子。
  她的声音很平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闹了。
  “真的好大,我被他们按着没法动,我也想去救我的兔子......可是我动不了......”
  安辰手足无措,只能心疼得看着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期期,要不你咬我一口,你看看咬我一口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然后甩了甩头,在心里骂自己脑子有问题。
  陈妈妈也被吓得慌了神,一整个下午都在安慰女儿,她抱起陈期的时候才突然惊觉,女儿已经是上中学的人了,自己都有些抱不动了。
  万幸,陈期并没有听到妈妈说,别哭了,妈再给你买一只。
  如果妈妈那样说了,陈期可能也会想拿刀砍她。
  陈妈妈一直在絮絮叨叨的道歉:“我出去看的时候人家都给捅死了,要是还活着妈肯定不让他碰,那都已经捅死了咋办啊,是不是,我出去看的时候都已经晚了。”
  陈期揉了揉眼睛,她嗓子哑的很厉害,说话像是在吞刀片,锋利的疼痛顺着她的嗓子传到胃里:“安辰,你不是昨天就应该回来吗。”
  如果你回来了,如果你在我身边,如果你能帮我,是不是小兔子就不会死。
  “哦。”安辰终于找到能说的事情,连忙一股脑全盘交代,“本来我们昨天上午就到了,结果安小黄一直吐,我爸就带我们去了医院给他输液,所以晚上才到家,没什么事,只是海边风大有些着凉。”
  他歪头,补充了一句:“不过太晚了,我就没来找你。”
  哦,原来是这样,陈期侧过头又闭上了眼睛。
  安小黄,陈小白。
  安辰,陈期。
  她脑子很乱,闭上眼睛看到的全都是昨天地上的一摊血。
  小兔子死了,陈小白也死了。
  安小黄却因为着凉就能被送去医院,陈期不知道自己在和一只狗计较什么。
  她不想说话,只能佯装犯困,然而安辰放心不下,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
  陈期无奈,只能和安辰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安辰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后来迷迷糊糊的睡着,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她恍惚觉得自己有些发烧,然而头脑却清醒得很,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去找可心姐,出门,去找可心姐。
  可心姐不在家,她根据可心姐妈妈给出的地址摸索着走了半个小时,到了可心姐的爷爷家,她跟着可心姐的奶奶进门,忽然一抬头,看到了在院子里抽烟的可心姐的爷爷。
  昨天提着刀进门的爷爷。
  那人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很豪放的笑了,问:“兔子肉好吃吗,你妈炖了吗。”
  无比漫长的一段空白后陈期才艰难的反应过来,兔子长大了,能吃肉了,他和自己的兔子没有仇,他是妈妈特意找来杀兔子的。
  陈期没有回答,只觉得胃里恶心,头也疼得厉害,她闭上眼睛前最后的画面是提着塑料袋朝自己跑过来的可心姐,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那段时间陈期过得很混乱,有几天她一直在发高烧,后来又开始犯肠胃炎,几次清醒过来时旁边都吊着输液的玻璃瓶,一些人在问她还难不难受,可是她没力气回答。
  但是那段单调的日子中却穿插着一段对话的记忆,她记得自己问妈妈,那人是不是她找来的。
  妈妈像是被抓的作弊考生一样躲闪着,最后说:“这畜生养大了不就是要吃的,再说你又不喜欢。”
  它不是陈小白,陈期没办法倾心喜欢。
  她总觉得把她全部的爱都送出去,陈小白会难过。
  所以因为自己不喜欢,它就该死。
  可你当初把它买来是让它当我的朋友,不是我养大的一顿肉。
  野狗咬死了小白,你找人杀了我的兔子,你和野狗有什么区别。
  你们大人就这么冷血吗。
  陈期与很多很多的话想说,那些大逆不道的顶撞和叛逆,终于在青春的开始登上了舞台,可她最终却只是沉默。
  她乖巧的时候总是必须沉默,她违拗的时候却又没有力气打破沉默。
  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