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无灵犀两相难
作者:龙荒飘雪      更新:2021-03-18 10:18      字数:3346
  原来就是此人,挡住了云中泉的泉道。
  泉水流到那人的身子旁,便被悉数截住了。
  那泉水全无冲击力,遇到阻塞之物,便柔柔泄泄的停下来,如同邻家姑娘般羞涩,只是慢慢的涨高,堆叠在一起,然后溢出河道两旁。
  说来也奇怪,那些流淌到河道外面的泉水,顷刻间便渗入土层,消失不见。
  那人就这样,半个身子泡在云中泉的泉水中,仰面朝下;他半个身子的衣服干燥,半个身子的衣服湿漉,泉水即使沾到衣服,也不洇上去,反倒是浸入了皮肤。
  他身上的衣服全是凝固的血渍,身上却一点儿伤口都没有。
  肯定是受了云中泉水的浸泡,伤口便都愈合了。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呼!”
  “呼呼!”
  不知过了多久,那半泡在泉水之中的年轻汉子,忽的感受到一阵凌厉的飓风,扑扑的倒在自己的身上。
  那股风,似乎故意对准他一样,将他猛地推向一边;滑动之中,他腰间咯中一块突石,方才疼的睁开了眼。
  那年轻的汉子撑起身子抬起头,漏出一张全脸,才真真切切的识出他的模样。
  扶苏!
  “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来这儿?”
  他自顾自的问了几句。
  “哎呦,好疼!”
  萧傅撑起身子,摸了摸方才被咯到的腰间,半蹲在泉水里,迷迷糊糊的朝四边张望。
  那堆叠的水流一时间没有了遮挡,突然变得湍急起来,扶苏踩着滑腻的沙泥,被水浪一冲,啪的一下摔跌仰面过去,又是半个身子坠入泉水中,咕噜咕噜喝了好大一口泉水。
  “咳咳!”
  扶苏自知出糗,马上利索的站了起来,便一个猛扎扑到岸上。
  说来也奇怪,扶苏只是轻轻的一扑,居然跳出丈远开外。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残破的衣裳,还有大片大片的血渍,早已凝固成暗红的颜色。
  他下意思的摸了摸脖颈、关节、背后,却没摸到什么伤口;便又伸展四肢,也感觉格外的活龙鲜健,丝毫没有力困筋乏之感。
  “咦?”
  扶苏疑惑道。
  “那我的左肩呢?”
  扶苏暗地嘀咕道。
  扶苏的左肩胛骨,曾落下了永久性的碎裂,没有医生可以医治。
  他又动动左边的手臂,摁压左侧的肋骨,隐约感觉,似乎这里竟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哈!”
  扶苏不禁兴奋地抡起手臂,转的虎虎生风;他环顾四周,一片繁花似锦,密林幽僻,遍地是奇花异草,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地方。
  他心里一高兴,竟忘乎所以的唱起曲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一美人,清扬婉如;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一美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不得不说,真的好难听!
  扶苏的唱曲,是出了名的难听,他快速演唱达不到宫音,慢速演唱又达不到徴音,连小学馆的师傅都不愿意教他,更何况他如此放纵自己呢!
  “好啦好啦!别再唱啦,难听死啦!”
  是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
  咦!扶苏吓出一身冷汗,这里怎么会有人!
  又听得半空中传来清脆的嗓音:
  “你可停下了我的大少爷!你大概昏睡了七八天了罢,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看到你哩!”
  扶苏心里一惊,想着刚才自己得意忘形的样子,又唱又跳,如果被人看见,岂不是......?
  “行了行了!你别想了,我都看见了;是的,你颜面扫地了。”
  扶苏听见那女声这么说,真是欲哭无泪。
  他丢了脸面,颇不甘心,忙抬头瞧着,只见半空中是一只通体朱红色的飞鸟,驮着一名年轻俊俏的姑娘,正上下打量着在自己。
  见那大鸟有规律的拍打着翅膀,扶苏猛然惊觉刚才那阵飓风,正是这只飞鸟振翅所扇。
  此刻大鸟正幽幽的漂浮在空中,盯着扶苏,羽翼微微的翕合。
  “你是什么人啊,从哪里来?难不成你从天空落下来的?”
  那姑娘一边问着,一边轻轻地落下,顺着那飞鸟赭红的羽背,一蹬腿便滑了下来:“看你衣上的血渍,似乎五脏六肺尽皆摔碎了,好在你吉人天相,竟落在了云中泉眼上。”
  “云中泉?是这口泉眼的名字?”
  扶苏懵懵的问着。
  “对呗,这可是能够起死回生、祛毒疗伤的圣泉呐,你能有幸沾染,不偏不倚的落在这里,也算三生有幸了。”
  姑娘撅起小嘴,问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从哪里来?”
  那姑娘叉起了腰。
  扶苏斜眼看了看,见她也没什么恶意,便找了块石头便坐了下来。
  他长吁短叹着:“我从临淄而来,不知道飞了多远,请问姑娘,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哈?”
  那姑娘惊得一个踉跄,向前跨了一大步,猛地一把抓住扶苏的肩膀,掐出两个指甲印。
  “疼疼!”扶苏喊道。
  “忍着!”姑娘毫不客气。
  只见她张着樱红的嘴唇,下巴快要挣脱出来:“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不知道啊,所以才问你嘛!”
  扶苏摇摇头。
  “这里可是东海郡的朐邑啊,临淄在齐郡,距这里有上百里的路程呢,你从那里飞过来,那你的飞乘呢?”
  “飞乘?”
  扶苏摆摆手道:“我可是从半空中,直接摔跌下来的,又不是来这里游山玩水,哪里会有什么飞乘?”
  “姑娘这飞乘厉害得很呐,我竟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丽的鸟儿。”
  扶苏瞧见红叶,觉得惊为天人,便不经意想伸手去抚摸。
  “别靠近,小心烧伤!”
  那姑娘说晚了,扶苏已经把手伸进了红叶的羽毛之中。
  那羽毛像是淋了油水的炭火,被人触碰,突然间发出皎洁银亮的刺光,而后溅出鹅黄的火点,继而窜起赤红色的火舌。
  “哔哔啪啪!”
  扶苏顷刻间被熊熊大火吞噬!
  “呀!”那姑娘兀自大叫一声,刚要去救扶苏,却见扶苏从大火中跳了出来,那火焰悬在他周围,噼里啪啦的燃着火点,却并不伤及扶苏。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扶苏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的指着红叶惊问道:“这是个啥子呦,怎么突然起火嘞?”
  这一吓,连方言都变味儿了。
  “没想到,你个愣头的家伙,竟然和红叶心意相通。”
  那姑娘对着扶苏翻了个白眼。
  “心意相通?”
  “红叶是凰鸟,是灵鸟,从不烧心意相通之人。”
  “什么什么?是个什么鸟?”
  “别管什么鸟。”那姑娘猛地一转身,用指尖指着扶苏的鼻头:“大鸟小鸟,都是好鸟,不像你,是个菜鸟。”
  扶苏哭笑不得,指着自己问道:“我是个菜鸟?我如何成了菜鸟?”
  “罢了罢了,看你的样子呆头呆脑,也问不出所以然;既然你没事儿,那便要好生赔偿我。”
  扶苏又是哭笑不得:“姑娘,你我刚认识,我又做了什么,须得赔偿你啊?”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看,可别说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那姑娘轻噫一声,扶苏顺着她指尖看去,原来是自己摔跌的地方,有四个被砸的粉碎的漆罐。
  扶苏一看就明白了,肯定是被自己从天而降,恰好落在那里砸碎的。
  “啧啧啧啧。”
  那姑娘一副滑稽夸张的样子,鄙睨着扶苏:“你是多沉啊,居然能把这四个罐子压成齑粉?”
  “才不是齑粉!”
  扶苏拿起一片碎瓦片据理力争:“这不还挺大的一块呢么!”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那姑娘被扶苏一脸憨厚认真的表情,搞得忍俊不唆,反而有几分尴尬:“夸张啊大兄弟,我这是夸张的修辞啊。”
  “你倘若用传统的‘赋、比、兴’,我就知道了呢!”
  扶苏笑着。
  姑娘:“......”
  片刻,那姑娘又画错了妆一般的惊呼:“差点被你带偏了话题,回归正朔;这罐子,不管你有意无意,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赔,还是要赔的。”
  “杀人偿命?”
  “本姑娘和这些可爱的漆罐,可是很有感情的!”
  “那我给这条性命交付给姑娘?”
  “我才不要。”
  “那姑娘要我如何?”
  “杀人偿命。”
  “那我心甘情愿抵命啊。”
  “我不要。”
  “......”
  “姑娘到底要怎样啊。”扶苏最不会应付这样刁蛮的女生了。
  “算了,看你大病初愈,怪可怜的,我便不为难你,赔我四个罐子好了,要和原来一样的,上好漆的。”
  “这......这可有些强人所难啊姑娘,一来我不会做工,二来我不懂髹漆,三来我身无分文,我怎么赔偿你,这位淑女?”
  扶苏拾起一块碎瓦片看了看,没有丝毫的破损、黑点,内外的罐壁,都十分光滑、洁白。
  映着阳光看去,竟隐隐透光。
  又扣起中指瞧了瞧,有金石之声。
  扶苏笑笑,知道这是大师的手笔,便说道:“这瓦片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薄如纸,是难得的珍品啊。”
  “哼哼,你倒是蛮识货。”
  那姑娘几分得意。
  “这几个漆罐,皆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各个价值不菲,女为悦己者容,既然你认得这陶罐的价值,它们碎在你手里,也是死得其所了。”
  这姑娘想法如此清奇!扶苏暗自嘀咕。
  “本姑娘不是锱铢必较之人,可终归要有个交代;全狮搏兔,硬要为难你,更是有违大家之风,做不得做不得,也罢了。”
  那姑娘自己烦恼起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也罢,我就一个要求。”
  扶苏心里一紧张,她果然有额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