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有限战争果然只用了两局就打完了，不过并不是蓝方因为人员损失太大而自然弃权，反而是红方被自家大佬误伤了。
  这之后两位男爵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争吵，把夏洛特和那位红色流星也卷了进去，不过离得太远贤士他们根本就没法了解细节，不过就算是这样剑士们还是看完了热闹才离开。
  “这些人的吵架看着可比这什么有限战争还有意思。”亚恒是这样评价的。
  不过这些不重要的小事张赫可没闲心去在意，他现在要弄清楚知识之神的意图。
  “你观看记忆的进度比我预想的要慢。”
  听到祂这句话，张赫立刻就明白了：“果然在战神教区贤士还没有遇到太大的问题，是美神教区么？”
  “是。”知识之神肯定道，“记忆是不准确的知识，人们会记住对他们重要的事情，淡忘不重要的事情；有些事他们以为自己记得，其实却早就已经偏离了事实，有些事他们以为自己忘了，其实却一直在心头萦绕；有些记忆会被美化，有些则会被丑化；甚至有时他们会把自己的妄想当成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对我来说这些东西是最难去理解的一种知识，因此我才会建议你直接从我这里听取。但我知道直接提出意见难以为人接受，有诸多前例可循。”
  张赫知道祂说得是对的，实际上现在他已经经历过几次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贤士却没有在意，以及因为贤士当时的注意力放在了别处而导致许多东西都模糊化的情况了。
  断章取义是最容易出现误解的情况，虽然就算贤士真的这么做了，张赫也可以从这种行为本身中读出对方的意图，但是这也确实会导致他失去了解事情真相的机会，没准出去后还要再去问知识之神。
  现在祂十分贴心地自己主动来了，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所以你打算等我自己体会到了这一点之后再出面是么？但是没想到我进度这么慢，你进来后我又正好在心底有了想要知道的事情，你没忍住就告诉我了？”张赫这几个反问当然不是想要责怪祂，“算了，你也不是恶意。不过之后你若是再想补充些什么事先告诉我，让我知道哪些是你补充的，哪些是贤士想让我看的，可以么？”
  “可以。需要我将现在的场景进行补充么？我知道你想知道。”
  “那就拜托了。”
  没办法，贤士记录此事的目的只是想要把张赫会在意的人的下落告知于他而已，更多的东西他也不会去打探，也没办法打探。
  雷森男爵和红色流星的事情就不提了，就连夏洛特的事都没法知道。
  毕竟夏洛特根本不认识贤士，夜剑倒是很可能会知道贤士，但是不管是贤士还是夜剑都不是可以自曝身份的立场。
  虽然这场有限战争打完之后剑士们有去拜访夏洛特，但是面对一位根本就叫不出名字的人夏洛特当然也不可能和他多说些什么。
  知识之神利用了这份记忆图景，将“镜头”拉到了张赫最在意的几件事所发生的场景之中。
  比如说红色流星之后是怎么和老板交代的。
  场景在一座以男爵来说有些超规格的城堡的书房之中，脸色发黑的雷森男爵刚刚打发走替红色流星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的仆人。
  红色的弓箭手抢在憋着一肚子火的老板之前开口了：“我要跳槽了。”
  本来还在纠结自己到底应该责怪他还是安慰他的雷森男爵一下就傻住了。
  “在刚刚出了这种事的时候？这，这，这也会使你的身价受到影响的！就算是要跳槽也应该在打了大胜仗之后才对！”
  雷森的这个反应真是令张赫有点刮目相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用这种不令人反感的方式劝对方先留下，说得还好像是在为对方着想一样，果然老板不是白当的啊。
  “……我知道我会因此少赚很多钱，但我认为这是我必须为自己的错误所付出的代价。”双方都是老交情了，这场失败中受到最大损失的正是雷森男爵，红色流星现在也硬气不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老朋友，本想试着激怒对方，然后双方都在一怒之下闹翻，自己也就不用在他面前觉得不好意思了，但是现在雷森男爵的应对使得红色流星落入了十分尴尬的处境，只好选择坦诚了。
  “我之所以就算是待遇差点也愿意待在你这里，除了因为我们是朋友，更因为我享受这种以一己之力影响整场战争的感觉，这让我觉得自己是战场的主宰一般。之前伯恩伯爵的人来见我时……”
  “伯爵！？”雷森男爵真是惊呆了，“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有伯爵来找过你？”
  雷森男爵原本的大计划也只是先争取战神教会支持来让自己升为子爵而已，结果没想到自己手下爱将竟然被伯爵挖角过，竟然还没有走。
  “因为我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红色流星摊手道。
  雷森男爵叹了口气，说道：“唉，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他当时对我说，我需要配得上我的队友。”红色流星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但是换个角度想，配得上我的队友也就意味着团队合作，谁知道我到了那里之后还会不会是核心？我随心所欲惯了，要我去等别人来配合我就已经很难受了，万一我还得去配合别人呢？所以我直接就回绝了他。”
  雷森男爵没有插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个奇怪的力场法师虽然卸得掉我的斗气箭矢，但是一旦我动用实体箭她必败无疑。那位刺客也是一样，有能力近我的身，但面对我这个弓箭手却连试着刺杀都不敢。就是这两位实力远逊于我的人，却通过简单的计谋与配合就让我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你瞧，就连这种程度的有限战争我都成不了主人，我还有什么妄自尊大的资格？”
  雷森男爵用左手食指撑着自己的下巴道：“那么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战场的主人我是当不成啦！看看只当一个弓箭手还行不行，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当一把弓算了！”
  这话说得有点丧。
  “不要矫枉过正，你本就是在经历了一场大败之后才跳槽的，这种态度的话很容易被老人压得一辈子翻不了身，最差的情况可能连出场机会都没有。”雷森男爵竟是给他提起了建议，“哪怕被人戳脊梁骨也罢，你要摆出一副不知悔改的态度，当然，这是建立在你有真本事的基础上的，你当然有。你要让对你不满的人认为，让你到高等联战中原形毕露才是彻底毁掉你的最好办法，这样你就可以有出场的机会，而凭你的实力，只要有机会当然就会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可。在有了一定成果之后，你再表现出谦逊的态度，主动放低姿态，这样就可以顺利取得大部分人的信任了。”
  红色流星愣住了，张了几下嘴巴之后，有些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你说的，我们是朋友。”雷森男爵苦笑道，“而且这一次根本的问题出在刺客组身上，团队中的短板拉低了整个团队的下限，归根结底是我的失误，你想离开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希望你可以说服你的徒弟留下来，他的实力虽然仍然弱小，但是对于需要转型的我的团队来说没准正好。”
  “我，我……”红色流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眼角竟是泛起了泪光。
  雷森男爵主动起身，走到了他的身旁，俯身给了这个仍然坐在原地的男人一个拥抱：“还是朋友？”
  “永远都是！”
  看着紧紧拥抱的二人张赫忍不住鼓起了掌，不知是为了友情还是为了别的东西。
  “我要有这手腕也就不会被自己的分身反叛了啊！”他忍不住感叹道。
  “未发生之事无法判断，但我怀疑。”知识之神一点也不解风情，“情况完全不同，可以参考，无法类比。你的情况更接近图坦王朝末期以及半身人帝国解体前，皇帝并非恶人，但是仍然要被推翻，积重难返。”
  “行啦！我知道啦！我知道自己不该直接跳到计划彻底完成的时候，要是少跳跃一点时间，及时出来和贤士交流一下肯定不会变成这个德性，但是我再改了啊，我有在学习所以别在提这个了！”张赫有点烦躁道。
  “我并没有那么说过，为何要因为自己的联想而责怪我呢？”知识之神难得提出了疑问，结果就是把张赫又怼了一遍。
  “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张赫本质上是在对自己承诺，“我不会再找借口了。”
  “不，我并非是说你不应责怪我，而是认为你不应因自己的联想而责怪我。你会选择直接跳到计划完成的时候与我通过金城遗迹的特殊构造对你进行的心理暗示有关，毕竟这是我所承诺过的。”
  张赫头疼道：“听着，我现在的目的是改进自己，所以不要继续给我提供可以当做借口的东西了，我意志没有那么坚定的，真的可能会半路动摇的。要是什么都是别人的问题，那我不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么？”
  知识之神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回答。
  将一切归于自己，这种心态对于人而言存在很大的隐患，但是对于神灵而言却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最低等的争取信仰的方法，是令信徒去恐惧，让信徒相信信仰神灵是唯一远离恐惧的方法。
  这种手段的终点，也只是令信徒去依赖神灵而已，一旦恐惧消失了，信仰也会随之消失。
  低等手段的终点是更好的手段的起点，摆脱恐惧，直接让信徒去依赖神灵，让信徒相信一切都是来自神灵的馈赠。
  这种手段不需要，或者很少去煽动恐惧，因为失去信仰就是最大的恐惧，信徒们会自己约束自己。
  而在这之上，还有更进一步的手段，那就是让信徒变得习惯于责怪神灵。
  责怪是更深层次的依赖。
  自己的生活不够好是因为没有得到神灵的宠爱，出现了天灾人祸是因为神灵的喜怒无常，当人们凡事都开始从神灵身上找原因之时，信仰才称得上是根深蒂固。
  这样一来，就算是哪天因为神灵本身的问题导致人们放弃了现在这个神灵，他们也会需要另一位神灵来填补这个空洞，他们需要一个责怪的对象。
  在圣国成立之前，历史上也有过其他形式的****的国家。
  在这些国家里，每当发生一些神灵的权能没有覆盖到的天灾人祸之时，其国家领导人作为神灵的化身往往就要发表一道《罪己诏》。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些领导人喜欢当背锅侠，而是如果民众跑去责怪其他神灵，也就等同于他们理解了自己信仰的神灵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这对于****的国家来说是致命的。
  所以领导人们必须“罪己”，有时还要因此退位，极端时甚至会被处决，让民众的不满得到发泄，让人们恢复对神灵的信心。
  还有更强力的手段，是让信徒去责怪自己，让信徒相信自己是有罪的，因为有罪才得不到神的恩宠，所以会自发地服务神灵来偿还罪孽，哪怕一生都得不到回应也都要怪自己。
  雷霆雨露，皆是神恩。
  但这样有一个很大的风险，那就是人和神是会相互影响的。
  这在一开始也许只是一种手段，可久而久之，连神灵自己也会相信这一套，相信自己无所不能，相信世界上的一切都归于自己。
  信徒们也会变得危险，因为他们会自发地排斥异教徒——因为人是有罪的，只有侍奉神灵才能偿还罪孽，那么无信者便是明明有罪却不肯偿还的愚昧之人，异教徒就更是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的存在了。
  这样的人会心安理得地去歧视，去抢夺，去屠戮，因为他们认为对方根本算不上人，甚至可能还会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帮他人偿还罪孽，不仅正当化，还高尚化了自己的行为。
  可最大的问题是，这个世界可不是只有一个神灵的世界。
  最后的结果不是神灵自己陷入疯狂，就是国家开始所谓的圣战，试图消除除自己以外的一切信仰。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的国家最后都消失了，因为地母神和太阳神就像两座全自动打脸机，让所有自以为是的神灵都逃不开那个悲惨的结局。
  不过话虽如此，对于现在的张赫，这种心态也许才是需要的东西，只要不走极端就好。
  一个充满人性，心智如同凡人的存在占据了一种新生的概念，这样的事情是没有前例的。
  知识之神很不擅长做判断，祂只能参考前例：根据已知的知识，一旦如何如何，绝对会导致如何如何，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地做出回答。
  但是人心与神性难以确定，尤其是张赫所面对之事更是如此。
  是以祂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