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
  凉州城中，好似琼花般的雪花从天空落下，三两梅花含苞待放，为生计而奔波的各色行人行色匆匆。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早。”张谦逸站在台阶之上望向天空感叹道。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郭昕从大厅中缓缓踱出，手上还拿着一张书信。
  “杨将军信里怎么说？”张谦逸回头抱拳问道。
  “事情还算顺利，回纥与黠嘎斯刚刚打完大战，大多军队还在北方，只有拔悉密部落的一些人匆匆赶回，不过也被他击败了。”郭昕说完轻笑一声，似乎在为事情的顺利发展而高兴。
  “真是天佑我安西，回纥大军此时居然正在与黠嘎斯军队交战中。”张谦逸先是欣喜，但随即又有止不住的疑惑冒出心头：“但既然回纥大军难以抽身，他们又是为什么要派人越过长城图谋不轨呢？”
  郭昕似笑非笑地解释道：“这回纥共有九氏，作为首领的回纥部、还有居于从属地位的仆骨部、浑部、拔野古部、同罗部、四结部、契苾部、拔悉密部、葛逻禄部......”
  张谦逸点点头，表示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
  “这是我们常说的九姓铁勒，也称外九部，但回纥部内部其实还能再分，作为首领的它内部其实还能分为四十多个氏族，其中最强的是九个氏族，他们又被称之为内九姓，分别是：药葛氏、胡啜葛、啜罗勿、貊歌息讫、阿勿嘀、葛萨、斛嗢素、药勿葛、奚耶勿等九个氏族，其中尤以药葛氏为尊。”郭昕继续说道。
  张谦逸此时皱了皱眉，回纥历任可汗皆出自于回纥部的药葛氏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回纥部内部还有内九姓这个东西。
  “但这跟他们越界有什么关系？”张谦逸不解地问道。
  “那你是否知道现在的回纥汗位并不在药葛氏的手上？”郭昕反问道。
  “不在药葛氏手上？！”张谦逸有些惊讶。
  “这事要从贞元六年说起，当年忠贞可汗被权相仆固怀恩的孙女、少可敦叶公主毒死，忠贞可汗的弟弟趁乱即位。大将颉干迦斯从西征吐蕃的前线返还，杀死篡位者，拥立忠贞可汗的幼子阿啜为新可汗。”
  “事情的一切到现在为止不过是一场宫廷闹剧，不过在阿啜即位之后大将颉干迦斯为相，新可汗的权利被架空，五年后阿啜莫名其妙身死，颉干迦斯冒姓药葛氏自立为可汗，被朝廷封为怀信可汗，从此之后回纥的大权落入颉干迦斯的阿跌氏中。”郭昕解释道。
  张谦逸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可......这您是怎么知道的？”
  郭昕走下台阶，踱步到院中的梅花旁边，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
  “还记得之前来找我的那个庞特勤吗？”
  “记得。”
  “他是药葛氏的人。”
  “他不是甘州回纥的首领吗？还是现任可汗的三王子？”
  “那是你不明白甘州回纥与药葛氏之间的关系，忠贞可汗被毒死之后一部分药葛氏子弟逃亡凉州，奉诚可汗阿啜莫名其妙身死之后，又有一批回纥部子弟南下，他们与原本的甘州回纥合成了一支。而庞特勤虽然是保义可汗的三王子，但他的母亲却是出自于药葛氏，是没有继承权的。”
  张谦逸逐渐梳理起事情发展的脉络起来，简单来说就是原本只是回纥部四十多个氏族之一的阿跌氏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回纥汗国的实际掌权者，但因为维持统治的需要不得不与原本的“内九姓”合作，庞特勤就是这样的产物。
  可庞特勤作为三王子想要顺位继承汗位几乎不可能，于是就起了联合原本的“内九姓”推翻阿跌氏统治的念头，便有了他成为甘州回纥首领一事。
  而这样张谦逸也能理解为什么之前有传闻说回纥内部也有人与沙陀军的李国昌联系甚密，应该也是内九姓中某个氏族找个外援。
  只是他们保密工作做得不太好的样子。他内心吐槽道。
  “我想我明白这之间的要害了。”张谦逸苦笑道。“想不到阿跌氏居然欺瞒了外人这么久，我在这之前一直以为现在的可汗还是药葛氏的人。”
  “权相专权的恶果罢了。”郭昕轻笑说道。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想拿回北庭故地的话，要跟药葛氏合作帮他们夺回汗位吗？”张谦逸有些担忧，毕竟回纥与安西之间的阻隔并没有与吐蕃之间的阻隔那么大，两者之间一旦开战便是全面战争。
  安西打得过回纥吗？尽管作为现在安西军的将领，张谦逸对手下将士能力丝毫不怀疑，但依然脑中止不住冒出这个想法。
  “我已经答应庞特勤助药葛氏夺回汗位了。”郭昕说道，他看了一眼面部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的张谦逸，心中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大可并不担心，我们并不是没有盟友，无论是暗中蛰伏的内九姓，还是沙陀军的李国昌，亦或是甘州回纥都是我们的盟友，甚至就连正在与回纥交战的黠嘎斯人都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我们的赢面其实相当的大。”
  张谦逸闻言点点头，放下无用的担心，便打算告退。
  “我之后还要去看看崔虋与杜嗣业的安西商行的情况，属下先行告退。”
  郭昕看了一眼张谦逸，明白只是自己之前安排的事情，点点头应允。
  张谦逸转身离去，但还没走到门口，却被郭昕突然叫住。
  “等等！”
  郭昕转身进入大厅，找到一封书信，然后递给张谦逸：“这是沙州之前随着公文一并送过来的，夹在一堆公文里，似乎是你儿子写给你的，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放了进去。”
  张谦逸一愣，接过书信。
  “等这里的事情忙完，你可以回沙州，正好也监视一下吐蕃人的动静，他们自从天下大乱之后，似乎又出现了新的情况。”郭昕说道。
  张谦逸握着书信似乎是百感交集，半响才说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