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考前准备
作者:
水老鹤 更新:2021-03-18 00:23 字数:5409
翌日醒来后,梅侍雪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脖子里全是汗。闭目沉思一会,没想起来昨夜何时跑到塌上。双手撑在踏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双脚还暴露在被子外。微微活动一下,才感觉整个人清醒了许多。扭头一看,发现旁边横躺着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蹭一下,梅侍雪从被子里钻出来。缩在塌上一角,拿眼去看,横躺在旁边那人竟然还未醒。塌上的被子只能裹住那人小腹,他模模糊糊哼唧两句,皱一下鼻子,抱起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梅侍雪抬手看一下自己身上衣袖,依旧完完整整穿在自己身上。心底松一口气,扶着塌沿,小心翼翼从上面溜下来。他退了两步,皱一下眉头,又走回来。踮着脚尖,左手撑在塌上,凑上那人,抿着嘴掀开被子一角,从地下露出竺贞心憔悴的面孔。
梅侍雪扭身坐在地上,背靠在塌沿,笑着吐一口气。拍拍屁股就要出去,走两步又转回来,跪下来轻轻抬起竺贞心露在塌外的双脚,把它们搭在塌上。又为他整理下卷成一团的被子,尽量包裹住竺贞心全身。
收拾满意后,梅侍雪才抬脚走开。他很小心地打开房门,仍旧不可避免的带出微弱的吱呀声。动作一顿,一动不动,塌上的竺贞心仍旧沉在睡梦中。梅侍雪一边伸头望着塌上的竺贞心,一边抬脚从门缝中溜出去,转身关上门,他才敢大声喘气。
摇摇头,忍不住笑出来。
大清早,留仙馆也没多少客人,卫覃一边拿麻布擦拭台面,一边掩口打了一个哈欠。在吧台前只坐了两个人,他们软趴趴倚在台子上,在他们旁边,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长青兄、仁佑兄早安。”梅侍雪刻意压低声音,可是话一出口,依旧如同铜锣大鼓在他耳边敲响,快速在楼上扫视一圈,连忙收住声音。
宋长青扭头往楼上望了一眼,努力在脸上做出一个笑容,对梅侍雪招招手,唤他下来。
“梅郎君早安,”卫覃清理好台面,把抹布扔进柜子里。拿湿毛巾擦拭干净手,倒了一杯茶,点头笑道,“喝点茶,醒醒酒。”
梅侍雪坐在宋长青左侧,拿起茶杯小酌一口,从洞开的大门往外看,只见树木、房屋投下长长的影子,只有几片阳光,似花碎布一般,零零散散撒落在窄巷之中。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梅侍雪收回目光,低声叹口气,“贪杯误事,贪杯误事啊!”
坐在一旁的黄仁佑笑道:“人生在世需尽欢。没尝尽天下美酒,不品完各地美食,岂不白白在这世上走一遭。侍雪兄何必哀叹。”
梅侍雪苦笑道:“仁佑兄倒是洒脱。”
“什么洒脱不洒脱,不过是不愿因悔恨浪费了此时大好光阴。”黄仁佑笑道,又伸手拍拍旁边的包裹,“再说,咱们这一趟也没白来。侍雪兄且看,此为留仙馆诸位娘子,为我等考试准备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裹,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小布袋,拿在手中在梅侍雪眼前抖一下,“按十三娘所言,这是文具袋,咱们可以在它里面放一些笔、墨、砚台。”
卫覃从黄仁佑手中要过文具袋,大开口,让三人往内看。她为三人一一介绍其中夹层,哪个可以放笔,哪里可以放墨……
卫覃从弯腰从柜子下拿出一支毛笔,放进文具袋中,合上后又系上一排系带,道:“只要不是过于微笑的物品,放进来后,完全不用担心它会从中掉出来。郎君们进考场前,可以先注备好所用文具,到时候直接拿着文具袋就好了,不用总担心落了东西。”
梅侍雪接过手,稍微掂一下,又上下左右摇晃,毛笔已经好好的待在文具袋中,起身拜谢道:“实在是麻烦十三娘了。”
卫覃摇摇头,笑道:“十三娘手脚粗笨,哪里会什么女红。这些都是我十姐缝制。”她又从大包裹中拿出一个小纸袋,拆开后,从中拿出来一个四四方方、带着焦黄的饼,“这是十三娘昨日托史大娘帮着烘烤的饼。诸位郎君上考场,一进去就要待个四五天,平常饭菜,放置不易,隔一天估计就馊了。这些饼是史大娘特意在火上烤焦的,味道虽然差一点,可是极耐储存,随随便便七八天都不会馊。把这些饼带到考场上,郎君不用担心会拉肚子。”
三人闻言,赶忙起身,对着卫覃行个大礼道谢。
“如此大恩,不知如何报答。”
“哎,可惜我们留仙馆家小业小,帮不上其他忙,只能琢磨下吃穿。”卫覃摆摆手,满脸笑容,道,“我们留仙馆也没其他东西,只能再给诸位郎君唠叨几句,笔墨纸砚要多准备一些。衣服也要带上两三套,还有油布帘子,万一下雨,也好应对不时之需。”
竺贞心洗好脸,从从楼上下来时,卫覃还在一一做交代。他蹭到台前,坐在板凳上,饮完两碗茶,仍旧不见卫覃有停下来的意思,打断道:“某以前从未发现,十三娘竟然有如此唠叨的一面。”
卫覃绷着脸,佯怒道:“竺郎君现在嫌十三娘唠叨,等进了考场,发现毛笔秃了,又或者墨水用完,到时候你就是再急,也没人会借给你。若是被十三娘不幸言中,哭都没有地方去哭。”
竺贞心笑道:“我等又不是第一次参见尚书省试,十三娘不用担心。”
宋长青扭头瞪他一眼,转过头来对卫覃道:“贞心兄酒量浅,昨日又饮了许多酒,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刚才他说了胡话,并非出自真心,还请十三娘不要在意。”
卫覃扫一眼竺贞心,脸上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是十三娘多嘴了。”
随着日头渐高,其他人也接着醒过来。六人在留仙馆填饱了肚子,一人一个大包裹抱在怀中,对留仙馆诸位娘子一一道别后,晃悠悠离去。
“咱们要不要去一趟坟典街?”岳道瑜抬头看一下日头,突然问道。
“十三娘所言,听起来有些杞人忧天。”黄仁佑坐在牛车上,双腿在空中晃悠,看一眼几人,道,“不过,咱们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等着一飞冲天吗。此事,再小心也不为过。只是咱们现在大包小裹,行动不便,还是先回了客舍再说。”
几人刚一靠近客舍,一个年近四十的老汉,远远迎上来。他一把拽住岳道瑜的双手,又上下检查一番,口中不住抱怨道:“大郎昨日留宿朋友家,也该派人给老奴捎一个口信。老奴在里门前苦苦守了一天,一整夜提心吊胆。大郎若是在京城有个万一,这可让老奴如何活呀!”
岳道瑜一脸尴尬,让旁边的书童把车上包裹拿下来,对汉子劝道:“老叔,宋郎君他们还在一边看着呢,这让我以后怎么在他们跟前做人呀!”
宋长青咳嗽一声,脸上也有些尴尬,讪笑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孟浪,竟忘了这茬,让老叔担惊受怕了一宿。老叔若要打骂,只管打骂长青就是,与道瑜兄无关。”
“老奴非是责怪何人。”老叔赶紧摇头道,“只是,大郎出去一宿,也没个声响,更不见他人影,实在担心。大郎往后去哪里,还是让老奴陪着得好,就算有个万一,也有老奴先顶着,纵死无愧。”
“此为天子脚下,乃天下首善之地,我等又不曾做奸犯法,哪有宵小之徒敢近身。”岳道瑜感觉脸上发热,赶紧拉着老叔,扯着他往自己房间去。
“天子脚下怎么了,天子脚下就没有坏人了!这偌大个大明城,里面住着百万人,出个奸佞之徒,实在没什么稀奇。大郎一直闭门读书,没怎么出过远门,都以为这世上之人,全似大郎一般良善,却不知道,这世上歹人千千万万,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老叔一边跟着岳道瑜往客舍后院行去,一边口中不住地嚷道。
宋长青把包裹放好,站在院中等两位兄弟,三人一起来到客舍前堂。宋长青当先,挑帘而入时,正看到暴国佐、曹天行几人也在堂中,或坐或站,或立或行,正说得高兴。
宋长青走进曹天行几人,拱手施礼,问:“我等准备去旁边东市坟典街一趟,不只诸位仁兄中,可有人愿与我等一同前往?”
曹天行唰一下打开折扇,朗声笑道:“明早就要入省考试,长青兄现在竟然还未准备好笔墨纸砚,不该,不该!”
宋长青摇摇头,笑道:“愚弟文房四宝早已备好。只是担心在考场上出现意外,准备再出门多备上两三套,就算有个万一,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未想长青兄思虑竟如此周全。”暴国佐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对宋长青拱手道,“某与长青兄同去。”
其他人商量了一下,有的也准备再买上一套,有的认为笔墨足以应对考试。不过他们觉得反正也是闲着无事,不如大家同去。
岳道瑜的老叔、书童,钱跃、曹天行等人的书童,自然也跟着自家郎君。黄仁佑左右看一下,对众人说一声,跑到后院马厩,牵出来一匹黄骠马。
“紫电,给诸位郎君打个招呼。”
暴国佐拍手啧啧称奇:“这畜生还通灵性?”围着紫电左看右看,似要看出花来。
曹天行笑道:“仁佑兄一骑绝尘先到,我等随后就来。”
黄仁佑从紫电背上一跃而下,抱着马头,笑道:“诸位仁兄想差了。咱们这离东市虽说不上远,亦算不上近。等在坟典街卖好文房四宝等,包裹好,想来是十分沉的。不如放在紫电背上,咱们都能落个轻松。”
钱跃知黄仁佑孤身一人,低声吩咐身后书童钱阳:“帮仁佑兄牵好马。”
钱阳得令后,小心翼翼靠近紫电,距离它还有一步距离时,紫电突然拿额头去抵钱阳。还好他动作敏捷,身手矫健,矮身在地上一滚,险险躲开。
黄仁佑赶紧拽住缰绳,抱拳道:“无咎兄好意,愚弟心领,只是我家紫电认人,旁人是万万近不得它身的。”
“如此,老汉倒要试一下,”老叔从岳道瑜身后站出来,对黄仁佑抱拳拱拱手,道,“不知可否?”
黄仁佑摸一下紫电,松开缰绳,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
老叔小心翼翼围着紫电转了一圈。只见它毛色油亮,体态匀称,四肢强健,前山高后山齐,不由出口赞道:“好一匹千里驹!”话音刚落,他突然靠近紫电,伸手就要掐它一把。紫电又拿额头去抵。
老叔看起来有些老迈,身体却一点不输钱阳,似猴子一般,闪身躲过,趁机还看了下紫电的口鼻。倏忽而过,未及看清,站在离它三四步远的地方,可惜的叹口气。
如灵蛇一般左右闪躲,以图再次近身,紫电踢踏着四蹄,打了个响鼻,一人一马,远远对峙。
“还是我牵着它吧。”黄仁佑上前安抚紫电,对众人笑道,“不过是手里攥一根缰绳,花不了多少力气。再说,街上人又多,我也不敢放心其他人牵它。”
老叔仍旧不服气,对黄仁佑喊道:“城中地窄,老汉施展不开。有时间咱们换个宽敞地界,老汉一定降伏这畜生。”又哼哼唧唧几句,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岳道瑜身后。
宋长青几人,再加上他们的仆人、书童,浩浩荡荡冲出客舍。一出了门,瞬间就淹没在大明城的通衢大道之上。百米宽的大街上,往来人流如织,他们一行人,在人群中实在不起眼。
兜兜转转到了东市,里面更是人声鼎沸。东市外的大街上,不过是人多,东市内的街巷边,却是吆喝不断。有卖米面油的,有兜售酱醋盐的,有挂着丝绸绢布的,也有打造金银珠宝的。南来北往,人流如织。
岳道瑜进了东市北门,在市内街上打量一番,问道:“大明城不是向来有‘东贵西福’的说法吗?这东市看起来,怎么比西市差远了。”
暴国佐摇着手中折扇,解释道:“东市主要是迎来送往钟鼎之家,其内店铺自然要含蓄许多。西市多是平民百姓,没这么多讲究,自然是怎么大声怎么来。
“东市里店铺所售商货,品质比之西市优良,价格自然也更高高。比起西市,看起来是冷清了一点,若要真算起来两者营收,没有好好比较一下,还真不敢说西市稳赢。”
岳道瑜拿玉制扇骨抵着下巴,歪头想一下,道:“愚弟受教了。”
一行人目的明确,也不在途中多做留恋,直接朝着目的地快步行去,转眼间,他们就来到了东市东南隅的坟典街。
“前年来此陶书,恍如一梦。”竺贞心站定在街侧,打量着东西向的小巷子,临巷开着许多店铺,幽幽一叹,“这里倒是没多少变化。”
岳道瑜指着一家店铺,叫道:“诸位仁兄快看,那家店铺怎么那么多人?有何吸引人之处?”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去看,只见,在巷子中有一家店铺,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小郎君进去,又有人出来。比起旁边门庭冷清的店铺,它确实算得上人多。
暴国佐撇嘴冷笑道:“想来又是些奇技淫巧,骗人把戏,我等还是正事要紧,莫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沈茂绩笑一下,反驳道:“那家铺子既然有这么多客人,想来是有些不凡之处。它离咱们又不远,进去看一下又何妨。”
其他人也有些好奇,暴国佐说服不了众人,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店铺墙上有一幅画,可惜巷子中有凉荫遮蔽,众人一下子竟看不清。一行人如长龙一般,来到店铺门口,住脚抬头去看,只见店面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韩家文具铺子”六个大字,字字漆黑,又有斗大,在左下角有一方红漆落款,依稀可以辨认出“魏无咎”三字。
敞开的大门左右,刻着一副楹联,乃是“贮水养来青玉案,和烟磨出紫溪云”。
“无咎?此店倒是与无咎兄颇有缘。”
钱跃一呆,笑道:“希望店主人亦有此想法。”
他几人走得进了,自然把墙上图案看个清楚,岳道瑜笑道:“诸位仁兄请看,这画中人物,可像留仙馆卫七娘?”
“什么馆?”老叔眼睛一转,笑眯眯问道。
岳道瑜摆摆手道:“就是一个唱戏听戏的去处,没什么特别。”老叔听罢,眉头紧皱,点点头。
竺贞心跑上前去细细打量,画中是正在读书的两人,具是士子模样,一人坐在案后,一人手中捧一卷书站在旁边,在画面的空白处,写着几句话。他也顾不得看,扭头对众人哈哈笑道:“这不就是《梁祝》吗?道瑜兄好眼力。”
在留仙馆听过戏的宋长青几人,具是恍然大悟的表情。相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他们围着墙上画品评一番,才进入店铺。梅侍雪当先开口,问道:“掌柜,门外墙上怎么画起了《梁祝》?”
店铺掌柜还未回话,屋内其他顾客却先替掌柜回答了:“这是留仙馆卫十三娘给韩家铺子设计的海报。”那人扭头问一眼旁边人,“阎三郎,是‘海报’这个词吧?”
阎三郎点点头,扭头笑问:“马上就要科考了,梅郎君怎么还有闲情雅致到此?”
竺贞心从后面挤过来,道:“几位小郎君多日未见,一向可好。”
“最近课业忙,实在走不开,抽不出功夫到留仙馆向诸位郎君讨教。”阎三郎拱手道,“现今,留仙变化可大?”
竺贞心笑道:“京中一日三变,留仙馆比京城变化更快。在下口拙,实在说不清楚,几位小郎君若是空闲,一去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