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的街道车水龙马，白翎坐在马背上由长孙荀牵着。白翎的伤势稍稍有了些好转，但还不能独自行走。他们混在王城的人人群中，难以辨认。
  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姜桓被罢免之类的消息，长孙荀猜到自己的父亲没能赶到王城报信。他猜到了很多种接过，却尽量不去想最坏的那几种。若是发生了最坏的事，那他自己就是长孙家最后一人了。
  长孙荀很警惕，这段路上有很多百里家的产业。街对面的戏楼外，很多侍从正招揽着客人，很多他都认识。长孙荀放慢脚步，将自己藏在骏马高大的身躯后面。
  “我们在这分开吧。”白翎低头看着长孙荀，望着不远处的青楼道。
  “不行，太危险了。”长孙荀拒绝了。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白翎笑笑。
  “不行。”
  长孙荀知道白翎想做什么，或许白翎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就在这。但他不会允许白翎单独行动，现在白翎的生死关乎卫国的前程，长孙荀不会冒险。
  “那你打算怎么办？”白领问，“你有直接见到卫王的可能吗？说不定刚到王宫就让禁卫军抓了，不做好打算在行动的话，我们俩还是死路一条。”
  “那我先去打听一下哪些世家尚在，”长孙荀微微低了下头，躲开了戏楼那边投来的目光，“我让他们为我送信。”
  “你得想清楚找谁，”白翎转过来看着长孙荀，“别找那些信不过的。”
  “我知道。”
  街角处的人格外密集，长孙荀只能抓住马鞍，才能避免走散。这一段路上有很多小贩，大部分都是售卖胭脂首饰。两边的商贩前挤满了女人，二人被挤到了街道中间，凭借记忆穿过人群。
  白翎会不时扭头看着小贩售卖的胭脂，他不知道女人用的是什么胭脂，但他记得那胭脂的气息。
  正如现在，那股熟悉的气息飘进了白翎的鼻腔。那气味妩媚却不艳俗，总能让他回忆起那些香艳的场景。
  “你怎么在这？”一个娇柔的女声问道。
  白翎转过头，愣住了。女人依旧喜欢用红色装扮自己，不论是眼神还是语调，都一如既往的妩媚。
  “红菱……”
  长孙荀隔着马匹高大的身躯，看着愣在原地的两人。他脑袋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完了。长孙荀猜到这女人必然是白翎心心念念的那位，从白翎的描述以及刚才他的表现，长孙荀猜到了女人是青楼的女子。而最让长孙荀担心的是，那青楼是百里家的。
  “你怎么受伤了？”女人问。
  “我……”
  “为了保护我，”长孙荀赶紧打断白翎道，“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吴军。”
  “这位是？”女人看着长孙荀问道。
  “一位富家公子。”白翎心领神会，继续介绍道：“他出了一笔钱，让我护送他。”
  “是吗……”说完女人笑了起来。
  她看着白翎腿上的箭伤，又望着白翎缠满绷带的左臂。左臂上的伤痕显然不是普通兵器造成的，从绷带中渗出的血迹中可以判断出伤口的形状。那是牙齿的咬痕，很巨大的牙齿。
  “你遇上妖怪了？”女人拍了拍马脖子，马匹似乎受了惊，往后退了几步。
  “这……”白翎一时语塞，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女人，俯下身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手上的伤。”女人笑道。
  她来到长孙荀身边，凑到长孙荀耳旁，长孙荀从未这么近地接触过异性，他悄悄吸了口气，嗅着女人身上的气息。
  女人发现了长孙荀的小动作，不由微笑起来。她轻轻地吹了吹长孙荀的耳朵，悄声问道：“长孙公子不打算对我说实话吗？”
  “你认得我？”长孙荀听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你打算做什么？”
  “瞧公子说的，”女人掩面笑着，“我能把你怎么样？”
  长孙荀看了看白翎，白翎也看着长孙荀。长孙荀在脑海中迅速思考，从女人的表现上看，这女人应该不知道百里家正在追杀他们。
  长孙荀反复推敲着这个想法，这只是百里家青楼里的一个女子，百里家的确没有必要把这种事情告诉她。那样做既没有实际帮助，还有可能走漏消息。
  “姑娘，”长孙荀对女子施礼道，“还请姑娘不要把见到我们的事告诉任何人。之后我会重谢姑娘。”
  “你打算如何重谢啊？”女人看着长孙荀，打趣道：“我一介风尘女子，公子重谢我，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请姑娘务必答应。”长孙荀道。
  女人听完，表情变得很阴沉，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看着马背上的白翎，眯着眼打量着白翎肩上和腿上的箭伤。随着女人的观察，气氛变得有些凝重。白翎胯下的马嘶鸣着往后退着，长孙荀费了很大劲才将缰绳抓住。
  “是百里家在找你们麻烦吗？”女人阴着脸问道。
  “呃……不是不是。”白翎慌忙解释道。
  “你这么说，那就一定是了。”女人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远方。
  长孙荀走上前去，欲向女人解释，他在心中想好了几个说辞，他想试着说服女人。
  没等长孙荀走到面前，女人的身形凭空消失了。女人原本站的地方升起一缕烟尘，被一阵微风吹散。白翎与长孙荀面面相觑，除了他们俩没人注意到。
  “这……她是什么人？”长孙荀问道。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
  寒风依旧，荷塘上的白雪越来越厚了。
  百里岐独自在亭里看着刚送上来的几卷竹简，竹简堆砌的小山旁放着一壶茶。她偶尔腾出一只手拿起茶杯，又会因为看到某一段文字而将茶杯放下。
  随后，她将竹简放下，取过砚台中的毛笔和一块竹片书写。没等竹片上的笔墨干透，她救将竹片递给亭外的下人，继续拿起竹简审阅。
  那个下人拿着竹片匆匆赶往院外，向擦肩而过的掌柜行礼过后，下人消失在了转角处。
  “东家，”掌柜来到亭外，向百里岐行礼道：“红菱姑娘求见。”
  “哪个红菱姑娘？”百里岐头也不抬，“药坊那个？”
  “不，”掌柜否认道，“万香楼的那个。”
  百里岐放下手中的竹简，扭头看着掌柜：“她找我做甚？”
  “属下不知，”掌柜低着头，“她只说今日非见不可。”
  “哦……”百里岐点点头，拿起手中的竹简继续看着，“让她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掌柜领着女人来到了小院。他在拱门处指了指百里岐所在的小亭，一个人站在门口等着。
  女人点了点头，昂首阔步地向小亭走去。她没有向百里岐行礼，径直走进了亭内，坐在百里岐对面。
  百里岐没有动怒，她抬起双目瞥了女人一眼，继续低头阅读。
  “不愧是头牌，”百里岐低着头称赞道，“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
  “呵呵，”百里岐笑了笑，指着桌上的一摞茶杯：“你自便。”
  “不需要。”女人拒绝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百里岐感觉到了空气的凝重，她把竹简放在石桌上，又一次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女人。她能从女人的双眼里看到怒火，但是她并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会对她动怒。
  “是吗……”百里岐说，“是百里家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吗？”
  “不，”女人摇摇头，“是你让我不满了。”
  “为什么？”
  “我曾经警告过你了。”女人说，“我让你不要动他。”
  百里岐放在石桌上的手微微一缩，她立刻明白了女人说的是谁，也明白了女人的身份。她没想到自己万般提防的敌人就在身边，而且还是如此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百里岐的表情很平静，她撑起一丝微笑看着女人。
  女人刚欲开口，却看见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从院外走了进来。那人直直地到亭内，坐在了两人一边的石椅上。她的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她知道这个人很危险。
  “这是谁？”姬羡离指着女人问道。
  “万香楼头牌。”百里岐舒了一口气，盯着姬羡离慢慢说道：“我们一直在找打那位。”
  “哦？”姬羡离看向女人，他偏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转过脸看着百里岐：“她是你的人？”
  “是……”百里岐惊魂未定。
  “嗬。”姬羡离摇头冷笑，突然消失。
  “轰——”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从亭内爆发，一道金色的闪电从亭内冲了出去。女人被雷电正面击中，落在了冰封的荷塘上。荷塘上的白雪被雷电融化，变成一股白色蒸汽缭绕在女人落下的地方。
  “你又救了我一命。”百里岐说。
  “还没完呢。”姬羡离站在荷塘边上，他看着那股升腾而起的蒸汽，声音低沉：“你从没告诉过我你还养着妖……”
  “妖！？”百里岐一惊。
  荷塘上的蒸汽突然旋转起来，然后快速散去。女人站在荷塘的冰面上，周身缭绕着紫色的妖气。
  “雷神！？”女人看着不远处的姬羡离，满脸惊恐。
  “嗬，算是吧。”
  姬羡离说完，手中凝聚起雷刃向女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