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荀与白翎没有收到过任何消息。
  即使他们知道进城时已经把杀手暂时甩掉了，但他们清楚百里家的杀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尤其是在他们知道了这么多秘密以后。
  井底的密道里藏食物和水，足够他们两人应付日常所需。白翎偶尔会在深夜里上到地面侦查情况，从来一无所获。
  这两日外面的街道传来很多喧嚣声，他们从夜里传来的说话声分辨出这些是吴国的军人。长孙荀可以确信，这座城市已经被吴国攻占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白翎在第四日的深夜里问道，“我们如果现在出去，会不会被吴国的军人杀死。”
  “你的伤怎么样了？”长孙荀看着白翎的伤手问道，“如果遇到必要的打斗，你能应付吗？”
  “有些困难。”白翎说，“只是两三个杂兵的话，问题不大。我这几日出去的时候仔细数过说话的人数，能确定的有三人。”
  “不能确定的呢？”
  “等我说完。”白翎道，“一般军队夜里休息时会有人值夜，如果值夜的人是三五人的话，外面应该有一个小队，二三十人。硬闯是肯定不行的。”
  “原来如此……”长孙荀从井口看着夜空，漆黑的夜空里零散地点缀着几颗星星，“那百里家的杀手呢？在附近吗？”
  “我不知道。”
  “也就是说我们还不能出去？”
  “嗯。”白翎点点头，“就这么跑出去，十有八九会被吴军抓住。就算没有被他们抓住，百里家的杀手还在暗处，我们也很危险。”
  “那就再等等吧……”长孙荀叹息道。
  白翎缩在暗道的一个角落里，沉沉睡去。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艰难的环境，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他能睡得很好。长孙荀却对此地有很多意见，他从来没有在地上睡着过。这些天他一直会在刚入睡不久后立刻被惊醒，除了背上难忍的酸痛，还有深夜里阴冷的湿气。
  夜深时，他们被外面的喧闹吵醒。
  “都起来，集合！集合！”一个人在院外喊道。
  “怎么了？”一个迷糊的声音问道。
  “城外有卫军集结，恐怕要夜袭。”
  “哦，知道了。”
  “别睡了，快起来！集合！集合！”那人继续在院外叫嚷着。
  长孙荀与白翎继续潜伏在井底，听着整齐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我们可以趁现在出去。”白翎看着长孙荀，“恐怕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嗯。”长孙荀点点头。
  他们穿过井底的暗道，来到了院子里。院子里一片狼藉，那些囤积在院子里的补给都被搬走，他们的马也不知去向。
  他们在院子里伸展了一下身子，长时间蹲伏在狭隘的空间里早已令他们四肢麻木。白翎的左手已经可以活动，但他心里清楚，自己还不能战斗。长孙荀的状况要差很多，他的身体并不健壮，现在走起路来总是摇摇晃晃地。
  白翎一个人先来到了小院门口，他将门推开一条缝，从缝隙里观察着街道上的情况。街道上空无一人，地上还分散着很多燃烧过的篝火。他转身向长孙荀做了个手势，让长孙荀悄悄靠过来。
  白翎将门拉开，那破旧的小木门发出“吱嘎”的响声，在深夜里显得十分刺耳。他把手压在剑柄上，低着身子向外走去。
  多年的从军生涯培养了他优秀的知觉，他感觉到有人正盯着他。他立刻将剑拔出来，向着目光的方向劈去。
  那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从装扮上看是吴国的士兵。他站在院门旁的墙边，恰好躲在了白翎的盲区。他的长枪靠在身旁的墙上，盾牌扔在不远处的地上。他看着白翎向自己劈来的利剑，表情十分惊恐。
  那士兵把手举在身前，往后退了半步：“等……”
  白翎没有给他机会，手腕一转，将短剑横了过来。锋利的短剑立刻割开了那士兵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白翎脸上。
  那士兵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他的双眼瞪得老大，一直盯着白翎。他的双腿在地上蹬着，掀起了很多尘土。
  白翎见状，一脚踩着那士兵的头，举起短剑向士兵的心脏刺去。短剑的锋利远超白翎的想象，他竭尽全力的一刺，便将短剑完全没入了士兵的胸膛。剑身已然穿过了士兵的身体，刺入了地面。
  “你干什么！”蹒跚离开小院的长孙荀看着眼前的景象，对着长孙荀怒吼道：“他根本没有拿兵器，将他制服就行了，为何要杀了他？”
  “不杀了他等着他把吴军招来吗？”白领将剑从士兵身体里拔出，在那士兵的衣服上擦着血迹：“我门不可能对付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
  “即便如此，将他绑了扔回井里不就行了吗？”
  “然后等着百里家的杀手找到他，确定我们已经离开了，是吗？”白翎将剑插回剑鞘，瞪着长孙荀道：“现在百里家的杀手只知道他们跟丢了我们，如果留下这个活口，等到吴军把他从井里捞出来时，百里家的杀手就会得到消息。以百里家的手段，肯定能够从他嘴里确认离开的是我们，然后杀手就可以找到我们了！”
  “总会有不杀他的办法的！”
  “等着你想吗？”白翎走到长孙荀面前，低头俯视着长孙荀，“很多时候是来不及思考的，杀人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你记住，你要对付的人没有一个会比你手软。你如果要怀着菩萨心肠去做这件事，那我为了活命只有离开了。”
  “我……”
  长孙荀刚要发作，却看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小路上。寒风吹起了那人的长袍，那人鼓着掌迎风向二人走来。
  “说得好。”那人的声音里充满笑意，“所以，白翎先生，你愿意和我回去吗？”
  突然的称赞然白翎浑身汗毛倒竖，他拔出短剑，转身指着那人。他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耳朵里传来阵阵心跳的轰鸣声。
  “百里家的？”白翎问道。
  “是。”
  白翎叹了口气，忍着左手的疼痛握住剑柄。他双手握剑，把剑横在身前。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了一些。
  “来吧。”白翎道，“我准备好了。”
  “你傻吗？”杀手嘲笑了一声，在阴影中将背上的箭弩取下对着白翎：“杀手是不会和你单打独斗的。”
  “草……”
  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道弓弦声，白翎暗骂一声就像身后的长孙荀扑去。他把长孙荀推倒在地，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向一边倒去。
  “噗——”
  飞来的箭射中了白翎的左肩，箭伤很深，几乎穿透他的肩膀。他爬起来面向杀手，抓住箭身将其折断。白翎的左手已经不能动了，他没有犹豫，右手握紧短剑朝杀手奔去。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若是让杀手装填好弓弩，自己必死无疑。
  阴影中的杀手笑了笑，慢慢拉开弩弦，将一支新的箭放在弩上。他举起弩对准狂奔而来的白翎，扣下了扳机。
  白翎看准时机，往右边一闪，躲过了致命的一箭。但是飞来的短箭却射中了他的左腿，他失去平衡摔到在地。
  “你很有决心。”杀手称赞道，“若是你不救那小子，你有机会伤到我。”
  “但是我还是会死，是吗？”
  “是的。”
  杀手又为弓弩装填了一支箭。这次他没有对准白翎，而是远处的长孙荀。他知道白翎已经无力抵抗，不必与白翎继续纠缠。
  长孙荀看着对准自己的弓弩，内心恐惧无比。他从来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他很想逃开，但是自己的双腿软绵无力，根本无法使唤。他在寂静的黑夜里看着，看着弓弩上箭头反射的寒光，看着阴影中向自己走来的杀手以及倒在前方的白翎。
  突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长孙荀转头看去，正是自己的那匹马。
  骏马眨眼间就来到了长孙荀身旁，长孙荀抓住马鞍跳了上去。他从来没有如此敏捷地上过马，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喜爱这匹马。
  长孙荀狠狠踢了一下马肚子，向着白翎奔去。他抓着马鞍俯下身，用瘦弱的手臂将白翎拖到了马背上。随后二人乘着马，消失在了阴影中。
  杀手看着消失在阴影中的二人，低头将弓弩上的箭取下来。然后放开弩弦，把弩重新挂在背上。
  不远处的阴影里，另一个杀手走了出来。他走到先前那位杀手身旁，与其一同看着长孙荀和白翎消失的方向。
  “成了？”后来的那位杀手问。
  “嗯。”先前的杀手点点头，“你动作再慢些，我就演不下去了。”
  “我也没办法。”后来的杀手耸耸肩，“那马完全不听我使唤。亏我还费劲心思把它从吴军营里偷了出来，忘恩负义。”
  “又不是你的马。”
  “也是。”后来的杀手点点头，“诶，你说东家干嘛费这么大劲折腾？直接把他们俩杀了不就行了？还得让你露面吓他们。”
  “东家想让他们去卫都，然后在卫都处理他们。”
  “为什么？”后来的杀手问，“东家不是不想让他们去卫都吗？”
  “因为之前杀死大哥的杀手在卫都。”先前的杀手道，“吴掌柜告诉我，东家想在卫都把那人引出来。”
  “什么？”后来的杀手一惊，“那东家不是危险了？”
  “不会，有姬公子跟着东家。”
  “真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