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老石头      更新:2020-06-22 11:29      字数:125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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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愿坐在抢救室外,白色的纱裙脏兮兮的,衣服上和身上都是血迹,高跟鞋已经被她脱下来放在了一边。这双鞋子非常磨脚,如愿穿着它一路跟着推车跑到抢救室,等到她意识过来的时候,脚跟都已经出血了。
  看着这双昂贵的缎面高跟鞋,如愿苦笑起来,你看,无论多贵的鞋子,都是会磨脚的,旧布鞋穿的最舒服,却被嫌弃平庸。所以还是平庸无奇的人生最好,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人生总是伴随着巨大的心碎和痛苦。平凡的爱情最长久,伟大的爱情是因为伟大的痛苦。
  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哪个不是悲剧收尾?
  只可惜,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选择,她想要跟顾向阳做两个最平庸最无关紧要的人,老天却不允许,非要他们演绎一场爱恨情仇来。
  顾向阳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如愿不知道该联系谁,思来想去联系了今天来哥哥婚礼的那两个警察。不一会儿有三个警员就感到了医院里,两个穿着便服的是白天见过的,还有一个穿着警服的她没有见过,虽然年纪差不多,不过警衔要比另外两个人高一些。
  如愿坐在抢救室外,远远地看着几个焦急的人在护士的指引下跑过来。几个人感到抢救室外,焦急地询问护士情况,护士只说,情况很危险,医生在努力。
  “他是个缉毒警察,这是被毒贩报复,拜托医生一定要尽力救他!”
  护士也有些动容,叹了口气道:“伤得太重了,再晚一点命都没有了……唉……你放心吧,我会跟医生说的,我们肯定会尽全力抢救他的……”
  护士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三个警官等在外面,其中有一个穿着便服的,有一双弄弄的愤怒的眉毛,似乎时刻都保持着愤怒的姿态。他见到如愿也在这里坐着,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地冲上前来道:“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你滚!”
  另外两个警官上前拦住他,低声道:“你在这里闹什么!算了算了……不要影响医生抢救。”
  那位愤怒警官这才强忍住了怒火,却还是怒气冲冲地瞪着如愿。
  如愿站起身来,语气低低的。“我想等顾向阳脱离危险了再走,可以吗?”
  “你还好意思留在这里?就是你哥哥害得顾向阳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怎么,你还嫌害得他不够,非要害死他才高兴是不是?”
  那人又冲到如愿面前,伸手要推她走,如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这是做什么!有气也不要往她身上撒啊!”其中一个警官拦住那个同事,把他拉到一边去。
  穿着警服的警司走到如愿面前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跟顾向阳都是多年的同事,还在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同学了,他情绪激动了,希望你理解……”
  如愿摇摇头,她被骂也是活该。
  “没关系,他说的是事实。”
  “你在这里也不方便,要不你还是先走吧。”
  “我想留在这里等顾向阳,不可以吗?”
  警官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地同事,有些尴尬地说:“不大好……你看我们同事的情绪都还很激动,你们在这里闹起来,只怕医生没办法安心抢救。而且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这边有我们警局的同事处理就够了,你放心,组织上一定会好好保护我们的警员的。”
  如愿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
  “好,我走。”如愿又看了一眼抢救室,对警官说:“能最后再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
  “如果顾向阳有什么情况,希望你能通知我一声。”
  “好。”警官找出纸笔,写了一个电话递给如愿道:“我叫刘疆,这是我的电话,顾向阳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的,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
  “谢谢……”
  如愿接过那张写了电话的纸条,低头向男人鞠了个躬,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如愿身后传来那个警官愤怒的声音。
  “你那么针对她做什么?”
  浓眉毛警官这才闭了嘴,蹲在地上,难过地抹着眼泪道:“我就是替他不值!你说他喜欢谁不好,为什么非要喜欢一个毒贩子的妹妹!他忘了他爸爸妈妈的下场了吗?你看今天他又这个样子,我心里难过!”
  “好了,少说两句吧。”刘疆无奈地说。
  他这才安静下来。
  刘疆看向如愿,她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脚上没有穿鞋,仔细一看,脚后跟似乎还在渗血,再看看她身上,脏兮兮的,都是血污。这天色也不早了,刘疆觉得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自己这样回家,捡起地上的鞋子,跑过去道:“你的鞋子掉了。”
  如愿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双鞋,继续往前走,经过垃圾桶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把鞋子扔进了垃圾桶。
  “我送你回去吧。”
  “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你在这里等着顾向阳吧。”
  “还不知道有多久呢,走吧,他若是醒过来知道我们这么对你,非得又气死过去不可。”
  听到刘疆这样说,如愿的眼眶又红了,哽咽着说:“他真傻……”
  刘疆叹一口气道:“你也不见得多聪明,走吧,我送你回去。”
  城市的夜晚降临,如愿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和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个世界那样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些匆匆而过的脸孔在如愿面前闪过。你不知道,他们都正在经历怎样的人生,是不是也为了亲人进退两难,是不是也因为爱情而心碎着,是不是梦想也曾破灭过,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承受着生活的恶意玩笑。
  刘疆看了一眼看着车外发呆的如愿,思来想去,还是问道:“你知道顾向阳是在哪里被抓走的吗?”
  如愿一愣,摇摇头。
  “他是29号失踪的。”
  如愿呆住,29号那天,就是顾向阳和自己最后一次见面……
  她忽然意识到,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顾向阳见了自己,才会在哥哥面前暴露……
  “他是因为见我才被抓走的吗?”
  “不知道,只有等他醒了才知,不过你哥哥的确警告过他,不让他与你见面,你不知道吗?”
  如愿缓缓地摇了摇头,已经没什么能再让她感觉到惊讶了。
  “我哥哥只是让我跟他分手,我不知道他威胁过顾向阳……不过也不奇怪……”
  “老顾一直很谨慎的隐藏行踪的,每次去见你都是先打扮成清洁工或者小区的保安,从后门溜进去,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照说没有那么容易被他们找到……”
  如愿的手抖了抖,她低下头轻声说道:“那天我们……我们两个情绪有些激动,我……我跟他提出分手了……”
  “难怪……”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刘疆才说:“好吧,这样看来顾向阳失踪的事情你可能真的不知道……”
  如愿一愣,难道他们一只都怀疑自己帮着哥哥一起害顾向阳吗?她本来想解释,可是又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他们这样想也没什么奇怪的。她不指望人人都了解她,为了顾向阳的安全,他们用最大的而已揣测她,也是应该的。
  到了如愿的家,如愿道了谢便下车。
  “等一下……”刘疆叫住如愿。
  “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都知道顾向阳对你的感情很深,但是说实话,我觉得你跟他分手的选择是对的。”
  如愿沉默了,低着头不回答。
  “木小姐,我们总有一天会抓住你的哥哥的,你知道的吧?”刘疆盯着如愿,神情里有一丝警告和威胁的意味。
  如愿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顾向阳后续的消息麻烦你通知我,再见。”
  如愿光着脚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她住的大厦里。
  她现在只想回家去,洗个澡,在脚上贴上两片创口贴,然后钻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等到明天,她会去上班,把这几天积累的工作都做完。
  对了,她还要抽时间给小秋打个电话,问一问哥哥的心情如何,会不会原谅她。
  下了班她就去医院看顾向阳,被他的同事骂也没关系,她就去看一眼,医院是公共场合,他们总不能拿枪指着她把她从医院轰出去吧?
  没关系的,即便生活是一团乱麻,但是她不怕,只要还活着,总有解决的那一天。就算是你死我活又如何?也不过是生死之事罢了。
  没关系的,她不怕。
  小秋接了她的电话,如愿听到不远处传来哥哥的声音:“谁啊?”
  “哦,同事……”
  “同事怎么非要几天打电话……”
  小秋捂着电话,小声说:“我休假结束再联系你吧……”
  如愿心里知道,大概是哥哥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想听,她简短地跟小秋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来,如愿问了刘疆,刘疆说他今天值班,但是昨天深夜顾向阳的手术结束,现在应该在观察。
  顾向阳要在icu里观察48个小时,他的麻醉还没有醒,如愿去的时候,只有那个浓眉毛的警察守在外面,看到如愿就要开赶。
  “你来做什么,看顾向阳死没死,好再补一刀么?”
  如愿面无表情地问:“那他死没死?”
  浓眉毛要被气炸了,愤怒地说:“好好的!你死了顾向阳都不会死!”
  “那就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当然没有!你和你哥哥别想再打他的主意!我们现在会全方位地保护他!你快走!你又不是家属!别在这里碍事儿!”
  如愿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谢谢你照顾了,我先走不碍你的眼,要是顾向阳醒了想见我,我再过来,你们应该有我的联系方式吧?”
  “见什么见?!鬼门关走了一回,他要是还愿意不认清你的真面目,还不清醒过来,我就再把他回阴曹地府去!”
  如愿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地问:“认清我哪一张真面目?我都不知道我还有别的脸孔。”
  “别装无辜!你敢说你哥哥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我跟你说,你离顾向阳远一点!不要再来蛊惑他!你非要害死他是不是?”
  如愿无奈地苦笑起来,问:“这位警官,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害人精还是狐狸精?都用上蛊惑这个词了……”
  “都是!没遇见你之前顾向阳好好的!你就是个害人精,求你了,你离顾向阳远一点。”
  如愿无言以对,是啊,不遇见她,兴许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哥哥和顾向阳不会相见,兴许哥哥一辈子都不会找到顾向阳,就不会想要报复。顾向阳遇不上哥哥,哥哥兴许就隐姓埋名在乌干达做他的买卖,蝎子也不会死。
  可是这是她的错吗?
  是她要与顾向阳重逢的吗?是她要蝎子死,是她要哥哥找到顾向阳的吗?
  为什么哥哥怪她,不认她。顾向阳的同事仇恨她,误解她?
  全世界都觉得如愿不好,但是如愿不能自己也这样看待她自己。这么些年,如愿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日子越糟糕,就越要好好过日子,运气越坏,就不能自暴自弃,别人越是贬低你,你就越要把自己当做一回事儿。
  “我跟顾向阳是在一起还是分开,都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不是你们想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在一起,你们想我们分开,我们就分开的。谢谢你来照顾顾向阳,他能有你这样的兄弟很幸运,但是他的人生轮不到你干涉。等他醒了,他要见我,我一定会来,你拦也拦不住,他不想见我,我就消失,你求也求不来。你明白了吗?”
  浓眉毛愣住,如愿一直都是脾气好好,一脸无辜的模样,怎么忽然就硬气了?
  “你说得对,我不是家属,也不是你们单位的人,没有资格在这里。等他身体恢复了一些,朋友可以探视的时候我再过来。再见。”
  如愿走了,浓眉毛愣在那里,有些懵。
  他回到icu外面,看着身上插满了罐子,还没有醒过来的顾向阳,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木如愿不是木如夜的妹妹,其实他觉得她跟顾向阳其实还是挺配的……浓眉毛在心里暗暗地希望顾向阳晚一点醒过来,最好能在医院里带个几个月,等他们的行动收网,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再归队,这样他就不用非要作抉择,兴许他的人生可以稍稍多一些可能性。
  单位又要派如愿去省里的一个县城出差,大概要去一周的样子。如愿想了想,呆在这里每天难过也没有任何意义,便收拾行李上了火车。
  野县是一个矿业小城,这些年因为有色金属发了些小财,经济上去娱乐产业也渐渐发展起来,进而导致艾滋病逐渐泛滥。这一回如愿他们主要是过去做普查的,这几年出现了很多中老年男性的艾滋病患者,大多数是因为*感染的。野县的色`情很多,有那种一条街的小型低端色`情场所,一次十几块到几十块的都有,一些中老年男性时常光顾,一条街上有一人感染,就很容易扩大化。所以不到几年,野县就成了整个省艾滋病感染率最高的地区。
  走访之中,面对这群特殊的感染人群如愿很是无奈,他们很多都是矿场的退休员工,年龄最大的有七十多岁,有的明知道自己有艾滋病,却依旧去嫖`娼,不实施任何保护措施,他们觉得是那些小姐把病传给自己的,就算感染上了艾滋病,也是她们活该。
  有的年纪大的更是肆无忌惮,觉得不是因为艾滋病死,也是要老死的,
  如愿想到,不知道哪里有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要走向堕落和灭亡,心里就觉得一阵无力的酸楚。只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按耐住自己的心情,继续工作。
  这一回,他们还走访了特殊群体,以性工作者为主,希望她们能够参与普查,但是如愿她们遭受的闭门羹比欢迎要多得多,很多都有防备的心里,而且即便是在这个群体里,谈到艾滋病依旧是要微微色变的,有的甚至是像赶走瘟疫似的赶走他们。
  所以你看,歧视永远都存在,被歧视的人又会歧视比他们更第一层的人,白人歧视黄种人,黄种人歧视黑人。正常人歧视小姐,小姐歧视艾滋病患者。也许这就是人看人的眼光,我们在彼此眼里,都有罪,都不无辜,都不值得原谅。
  野县的工作进行的不算顺利,一行人都有些灰心。
  下午的时候,车子离开那条著名的色`情街,有的小姐已经开始准备做生意了。车子缓慢地狭窄的街道上行驶着,如愿看到一个女孩子正一脸颓靡地靠在门口抽烟,头顶上是大大的沐足的招牌。她穿着短裙和廉价的高跟鞋,腿上的丝袜有些拉丝,头发乱糟糟的还没有梳理,似乎刚刚醒,在打着哈欠,虽然有很重的黑眼圈,但是还是看得出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
  已经有人在往这条街上走,多数是形容猥琐的中老年男人,大大的肚腩、光秃秃的脑门,或者皱皱的皮肤、枯瘦的身材。
  在这条街上甚至很难找到一个身形健康,神态不颓靡的人。
  如愿想,一会儿会不会就有一个艾滋病人或是hiv携带者走进那个年轻女孩子的小店,她收了他五十块,或是一百块,从此之后,她的生命就在这条阴暗肮脏的小街上静止了下来,像是一块扔进了下水道的腐肉,只有苍蝇和蛆虫作伴。
  不远处可以看到滚滚的浓烟,这个矿业小城的空气很差,化工厂日夜排放着毒烟。天气总是阴沉沉的,路上的行人脸上也都看不到一丝的笑容。整座城市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盖住了,里面的人走不出去,外面的人想帮他们却也走不进来。
  霓虹灯渐渐凉气,形容猥琐的男人们窜进小店里,里面是红色或者绿色的灯光,如愿似乎听到了病毒的狂笑声。她忽然意识到,其实人性到了哪里都一样,乌干达也好,瑞丽也好,野县也好,还是经济发达的w市也好,没有高级和低级,谁都不要瞧不上谁,还不都是一样被钱与欲拖进这红与绿的世界里?
  车子终于驶离了这条长长的小街,飞快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行驶着。
  如愿忽然就释然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不是他们不愿意救这些人,是这些人从来都不想要被拯救。
  因为收集资料的困难,如愿他们又在野县多呆了几日。等到返程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如愿下了火车就直接去了医院,去了才知道顾向阳已经出院了。顾向阳直到出院也没有联系过她,如愿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
  也许他也怪她吧,是她要跟他分手的,如果不是来找她不是她要跟他分手,顾向阳那样谨慎的个性也不会被哥哥发现抓走。他不找她是应该的,他们也已经分手了,他甚至连跟她报一声平安的义务都没有。现如今顾向阳一声不吭地出了医院,可见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哥哥也答应放过了顾向阳,这样子一看,她的确没有再找他的必要。何必呢……
  手机里静悄悄的,小秋也没有找过如愿,如愿也不敢随便去打扰小秋和哥哥的生活,怕惹得哥哥更加厌烦,最后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如愿苦笑起来,最后倒是只有她,两边不讨好,硬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兴许这就是老天对她的不坚定的惩罚吧,她就是个半吊子,活了半生也依旧没有把日子活明白。
  从医院出来,如愿又打车回家,路上堵了很久,等到了家门口,已经是疲惫不堪。洗了个澡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连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一口。如愿点了外卖,打开电视,好久都没有这样闲闲散散过了。电视里好几个台都在播陆云尘的电视剧,如愿津津有味的看起来,她发现从电视里看来,陆云尘真的是个散发着光芒很有魅力的人,怎么现实生活里看就这么普通呢……
  也是奇怪,正想着陆云尘,陆云尘就来了。门铃想起,如愿拿起话筒一看,门口站了个脸上蒙得严严实实的人,把口罩和墨镜拉下来一下,就立刻又带了回去。如愿认出是陆云尘来,笑着打开了门。
  陆云尘进了屋,取下墨镜和口罩,看了一圈问:“几天你那个男朋友不在吗?”
  如愿有些尴尬地说:“我们分手了。”
  “真的?”陆云尘惊喜地问。又看到如愿正在看自己演的连续剧,喜上眉梢,问:“你在家一个人偷偷摸摸看我的电视剧做什么?想看我可以直接找我啊。”
  “我就是随手换到了,好几个台都是你好不好,不过你的戏演得确实挺不错的。”
  “那当然。”
  陆云尘坐下来陪着如愿一起看电视,越看表情就越尴尬,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们能换个台么?”
  如愿笑起来问:“怎么,不好意思看么?”
  “有点尴尬……这都什么傻逼剧情啊……”
  “我还以为你挺喜欢自己的角色的。”
  “偶像剧里的人生只有我的脑残粉才相信,这些人物都是飞在天上的,感情激烈地莫名其妙,一点事儿就要死要活的,你说这些人,是不是除了谈恋爱就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了?”陆云尘有些嫌弃地说:“也不知道这些剧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粉丝,由此可见中国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如愿大笑起来,跟陆云尘在一起她的心情总是很轻松,这个人看起来浅薄虚荣,脑子却一点都不傻,相反他非常清醒有趣,既世俗又深刻,这样的人如愿还真的很少见到。
  “也没什么不好的啊,观众需要嘛。”
  “需要什么?做梦么?”
  “对呀,总要有点梦想吧,也不是每个人的理想都是改变世界,拯救他人,你要允许大家做一些自私世俗的梦啊,希望自己被人爱,希望天上能掉馅饼,希望什么都不用付出和改变就被王子选中,这也算是梦想吧……”
  “怎么可能……”陆云尘冷哼道:“脑残片吃多了吧,做这样的梦……”
  “这就是做梦的好处啊,跟现实没有关系,她们只要愿意,可以喜欢一辈子的偶像剧,追一辈子的明星。把眼泪用在虚拟人物的悲欢离合上,总比用在自己悲惨的人生上好吧。”
  陆云尘笑起来,自嘲地说:“这么说来,我演的戏还是蛮有价值的嘛。”
  “当然!”如愿伸出手划了一个大大的圈道:“你可是superstar啊!”
  陆云尘大笑起来,他看着如愿,两个人都愉快的笑着。
  忽然陆云尘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打量着如愿,目光深邃,如愿被他凝视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脸看着电视问道:“你今天跑来,不会是来找我一起看电视的吧?”
  “当然不是……”陆云尘看了看时间道:“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去哪儿?”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现在吗?都十点多了……”
  “你觉得我这种superstar赶在大白天行动吗?你可不能拒绝我,我安排好久了,这次不行,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得出时间来……”
  “我也很忙的好不好!”
  “所以必须今天解决!走吧走吧!”陆云尘催促道。
  如愿无可奈何,陆云尘真的是个唯我独尊的人,大概是被粉丝和公司宠坏了吧,所以即便她风尘仆仆,真的很想休息,却还是在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被陆云尘给拉了出去。
  陆云尘把如愿带到了市中心的商业区,这里高楼林立,白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可到了晚上也一样寂静了下来。
  “商场都关门了,写字楼都下班了,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跟我来就是了。”
  陆云尘又带上墨镜和口罩,然后还给如愿低了一套道:“以防万一,虽然应该没有人跟过来,但是万一我被认出来了你可是要上新闻和热搜的。”
  如愿无奈地戴上,忍不住问道:“大晚上的戴墨镜难道不是更可疑么?”
  “这叫style!”
  陆云尘领着如愿去了最高的一栋大厦,保安似乎都已经安排好了,见到两人过来就领着他们上了电梯,直到顶层。
  顶楼有一个高级餐厅,外面是一个露天的花园,大晚上的灯却全都亮着,如愿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餐厅还没有关门?”
  “当然是为了我。”陆云尘取下墨镜和口罩,拉开花园里的餐椅道:“坐吧,你不是说有空的时候要跟我一起吃饭的吗?”
  两个人落座,很快便开始上菜。
  如愿疑惑地问:“都十一点多了,这吃的是那餐饭?”
  陆云尘深吸一口气,非常无奈地问:“这个重要吗?你就当宵夜吧……”
  如愿的确是破坏气氛的高手,她才吃过不久,肚子不饿,喝了一口浓汤,就抬起头来看着四周的夜色。在城市的顶端,真的有一种把整个世界都踏在脚下的感觉,高高在上,像是一个胜利者,掌控者。如愿忽然有些理解哥哥的执着了,他们这对兄妹在尘埃里活了太久,哥哥那样自尊的人,需要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轻轻叹了口气一口气,陆云尘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打了个响指,然后便走上来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外国男人,开始拉小提琴。
  如愿目瞪口呆,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陆云尘放下刀叉,无奈地说:“木如愿小姐,你这样让我很尴尬的,你知道吗?”
  如愿摇摇头,忍不住笑道:“我只是想到你刚刚还在家里嫌弃偶像剧,怎么现在自己反而搞起偶像剧里的那一套来了?”
  “女孩子不都喜欢浪漫吗?生活不可能真的跟偶像剧一样,但是营造一两个梦幻一点的瞬间还是可以的,女人不就是靠着这些瞬间被滋养的吗?”
  “嗯……有道理!”
  如愿又喝了几杯香槟,有一些微醺,这样的状态心情最是愉悦。
  坐在顶层的高级西餐厅里,身旁有外国人为自己拉着小提琴,整个城市的夜色尽收眼底,对面还坐着一个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瞧瞧看,她的生活此时此刻是多么的梦幻,然而十几个小时以前,她还穿梭在社会的最底层,坐在三十块就能买一次的妓女面前,跟七十岁的无业游民打交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不上谁对说错,谁高尚谁低贱,陆云尘花自己挣的钱吃自己买来的几千块的牛排没有什么错。那些为沦入风月场最终落得身上长满烂疮卑贱结局的女孩子们也没人有资格怪罪她们不懂得自爱。很多时候人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却爱在别人的人生里指指点点。如愿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幸运,看过各种各样的生活,姿态优雅或是狼狈邋遢,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对自己宽容一些,此刻喝着几万块一瓶的香槟酒也能够淡然,既不兴奋也不愧疚,只是喝酒。
  见到如愿脸上有些微的红晕,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挂在嘴边,陆云尘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看了一眼侍应生,侍应生意会地点点头,退了下去。
  “如愿……”陆云尘轻轻握住了如愿的手,温柔地凝望着她。
  如愿手里还拿着酒杯,脸上的微笑没有散去,也没有抽回手,而是神情柔和地看着陆云尘。
  “终于要开始重头戏了?”如愿笑眯眯地放下酒杯道:“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做我的女人吧。”陆云尘难得这么严肃认真,“我不是跟你玩玩而已,我想认真地跟你在一起。”
  “有多认真?”如愿打趣地问:“要跟我结婚么?”
  “对,如果我们可以顺利地交往下去,我很愿意跟你结婚。”
  如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觉得你跟我在一起很开心啊。”
  “是很开心,很放松。”
  “我不够帅。”
  “非常帅。”
  “我很有钱。”
  “我知道。”
  “很多女人都想嫁给我。”
  “嗯,想嫁给你的女人可以从这里排到五环外……”
  “你不喜欢我么?你试试看,喜欢我很容易的。”
  “我挺喜欢你的啊,对你很有好感。”
  “那是为什么?你现在已经是单身了,你刚刚分手,现在我,陆云尘坐在你面前,希望你做我的女人,给你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生活,难道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吗?只要点头,这一切,还有我,就都是你的了。”
  如愿笑起来道:“的确非常的诱人。”
  见到如愿这样油盐不进,淡定平静的模样陆云尘也是没了办法,收回手靠在椅背上,无奈地看着她苦笑,问道:“所以能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我们不是一个人世界的人。”
  “怎么,你是哪个平行宇宙穿越过来的吗?还是你是二次元、四次元的人物?我怎么没看出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还是我太有钱太有名了,你觉得有压力?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离开了镁光灯,私下里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过得也是普通人的生活。”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觉得你很特别,我的生活里没有你这样的人,跟你在一起我很轻松很快乐,我欣赏你,觉得你好。”
  “这也是我对你的感觉,我觉得你很特别,我的生活里没有你这样的人,跟你在一起我很轻松很快乐,我欣赏你,觉得你好。”
  “这不是很好么?”陆云尘道。
  “这就叫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觉得彼此很特别,仅仅是因为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对方这样的人而已。如果我们做朋友,兴许能够一辈子欣赏对方,因为别人的生活看上去都很美。可如果我们□□人,这些曾经闪光的地方,最后会变成折磨我们的东西。
  “你看,你活在顶楼,声色犬马,星光万丈,这是你的生活,很明显你也喜欢、享受这样的生活。我不会评价你,甚至欣赏你的生活态度。但是我会始终很费解你和你周围的人为什么会需要几十万的包包和几万块的衬衫,为什么别人的喜欢和崇拜对你们来说那么重要?点击量和曝光率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也不打算去明白。还有为什么你们的照片都要修得那么夸张,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整了容或者到底有多少岁……你们觉得这就是你们的生活,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些就是空中楼阁,对于你们来说是一切,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一开始我觉得你幽默风趣,世俗可爱,总能逗我发笑。可我们如果生活在一起,兴许最后我会觉得你虚荣浅薄,虚假不真实。
  “再看看我,一开始你兴许觉得我高尚无私,可如果我们成了夫妻,你会很费解,为什么我关心别人的生活比关心我们自己的生活还多,为什么我的无私就是要牺牲我与家人的时间,为什么我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凭什么我去追求理想,却要你们承担失去妻子和母亲的危险。你会发现,我在难民营里帮助这个人,帮助那个人,可是我自己的生活我却依旧无能为力。你渐渐察觉到,无论我怎么努力,世界都是哪个死样子,你不知道我的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帮助那些无知的有时候甚至不知感恩的人,为什么比陪伴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更重要。你会想,那是一个七十多岁的猥琐老男人,有恶心又卑鄙,为了那样的人冒着自己感染艾滋病的风险,值得吗?”
  陆云尘看着如愿,沉默不语。
  如愿继续说道:“我们的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我们追求的东西也截然相反。最初这可以成为吸引力,最后这却一定会让我们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一开始的优点,最终会变成缺憾。高尚也好,声名也好,这些都是人为赋予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活会把我们的这身皮剥落,还原我们本来的样子,光芒是会消失的。所以我们应该和什么人在一起,就和什么人在一起,硬要相配,最后反而会失去我们最初的这份喜欢和欣赏,何必呢……”
  陆云尘看着如愿,她的脸还是微微有些红,可是逻辑调理却很清楚,一点都不像喝了酒的人。
  “木如愿,你说你怎么这么善于破坏气氛?”陆云尘摊开手道:“我做得这么梦幻,营造出这么浪漫的气氛,你为什么一点迷惑都不受,反而还跟我说起了这些道理……”
  “谁说我没有受迷惑了,哪个女孩子不曾做这样的梦。我不知道多感谢你满足了我女人的虚荣心,你知道的,这件事情我可以炫耀一辈子,到老了都要拿出来回忆。只是我很自私,我希望这永远都是美好的愿意,不会因为我们到了最后相互怨恨,而让我不愿意回想起这一切。”
  “你对待感情总是这么理性吗?”
  “我才不理性呢,要是理性我应该跟你在一起,从此就花你的钱,住你的房,开你的车,你在外面辛辛苦苦地拍戏,我就在家里的游泳池里泡有八卦腹肌的园丁。”
  陆云尘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又严肃地看着如愿道:“我说认真的,其实你刚刚说的那些问题,我们都能想办法克服。”
  “当然,相爱的人永远都有办法克服困难。但是我们不可能相爱的,我们顶多止步于喜欢和欣赏。”
  “为什么?”
  “因为我们永远都无法做到真正的彼此理解,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们很难发自内心的宽容对方,而两个人生活下去,最后靠得不是激情和爱恋,而是宽容和原谅……”
  “这就叫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吗?”
  “对。”
  陆云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所以你不爱我?”
  “我不爱你。”
  “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见得不多。我只知道很多人把陪伴当成爱,把依赖当成爱,把执着当成爱,把仇恨当成爱,但是我自己也不清楚爱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什么是爱。”
  陆云尘苦笑起来道:“那你爱你前男友吗?”
  “爱啊。”
  “他哪里比我好?”
  “他也许哪里都比不上你好,但是我懂他的好。”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分手?”
  “因为……跟不跟一个人在一起,和爱不爱他,是没有关系的吧。”
  陆云尘又给如愿倒满了酒,举起酒杯道:“你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懂了,我们就做朋友吧,也很好。”
  如愿也举起酒杯,两人碰了碰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灯光忽然全都亮了起来,侍应生抱着一大捧的鲜花走了过来。
  如愿呆住,陆云尘耸耸肩道:“你知道的,我向来一击即中,我没想过你会拒绝我。”
  那鲜花真的美得人要窒息,如愿盯着那花,笑嘻嘻地问:“那我现在还能收这个花吗?”
  “收吧收吧……”陆云尘无奈地说。
  如愿笑眯眯地接过来。
  “如愿,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吧,我是说真的。”陆云尘说。
  “好啊。”如愿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对面的楼竟然放起了焰火,紧接着四周的几栋高楼都放弃焰火来了。
  陆云尘看了看时间,无奈地说:“这些人,倒是挺准时……”
  如愿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怎么套路这么深?”
  陆云尘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摇摇头道:“没办法,我说过的,我向来是一击即中。”
  如愿看着这四周的烟花,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她由衷地对陆云尘说:“谢谢你啊,真的。”
  “不客气,反正这些钱不这样花,也是要被我拿去买几万块的衬衣的。”
  两个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一起侧过身看着这半夜里的焰火。
  “我觉得,就算我七老八十,躺在床上走不动了,也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幕的。”如愿说。
  陆云尘看着如愿的侧脸,焰火照得她的脸明明暗暗的,她的侧颜看起来很温柔,平素冷静的目光,现在却看起来在闪着光。
  “我也不会忘记的。”陆云尘温柔地凝视着如愿说。然后他缓缓转过头,打趣道:“毕竟浪费了这么多钱,什么便宜都没有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