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探寒冰洞(二)
作者:别居一阁      更新:2021-03-17 22:22      字数:3346
  未时已过,不知是冰雪的衬托还是谷雨的血液发挥了药效,余伯然发乌的嘴唇开始褪色。
  谷雨欣喜,抽出弯刀撩开衣袖,正欲划伤手臂,突然一道蓝光乍现,谷雨像似受人一掌,匍倒于地。回头一望,只见蓝光如萤,萤光散尽,司竹空立在眼前。
  “你若寻了短见,让你师父情何以堪?!”司竹空拂袖一吼,微微怒意。
  “寻短见?!”谷雨兀自爬起身来,狼狈的整了整衣衫,拾起刀来回插入袖兜,幽幽怨道“你以为我要自杀啊?”。
  “你——”司竹空木然。
  “你寻得治疗之法了吗?”谷雨拍着衣衫的褶皱,并未抬眼看向男子。
  问及此事,司竹空的面色又沉上半分,半晌不做声。
  谷雨抬起眼,眉眼一挑,正儿八经的摆起谱来“既未寻到治疗之法,你到此处何故?此地鼠疫之气氤氲得很,你身份何等尊贵,难道就不怕早死?”。
  闻言,司竹空眼神颇是复杂,似惊讶,似愤怒,似无奈……他白了谷雨一眼,一声不响只身走到余伯然身旁。
  只见他右手画圈立于胸前,掌如彗星拖着蓝盈盈的尾光,默念口诀,余伯然的身体兀地腾起,待腾至半空忽地不再上移。
  司竹空再借左手画圆,右手下按,双掌指指相对于丹田,闭目,双掌缓缓抬起,便见掌中托起一团白色真气自丹田而上。
  待双掌抬致胸前,他一个利落反身,便将抬起的真气双手一推,那团白色之气便直奔余伯然身体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这团真气才慢慢被余伯然吸纳。直到把余伯然身体安然无恙降至地面,司竹空才一个收势,收回灵力来。
  谷雨沿面颊上视,见他满额细汗,面布倦容。
  “你——还好吧?”谷雨小心翼翼伸着脖子探问着,即便惊为天人,这惊鸿一瞥还是掩不住他面色凌冽给人的恐惧。
  司竹空并未作声,闭目,沉息,立在原地自顾调整紊乱的气息。
  谷雨顺视而下,他那双纤长的双手已是瑟瑟发抖,这才有些后悔方才的无礼。
  他看上去并非同其他人一般势力,尽管不时喜爱摆弄尊卑之序,但也尽是不伤大雅之事。无论是先前救她于雪崩之中,还是设法救治余伯然,她都铭感于心,只是见到他冷若冰霜,心中难免忍不住调侃。
  良久,司竹空方睁开眼来,他一语不发,转身便要欲施法离去。
  “等等——”身后传来谷雨大喊之声。
  谷雨两步跨一,速速赶到司竹空跟前“我可以相信你吗?”。
  谷雨眸神如泰山之势,沉着且坚定。她满面恳切,或是很期待对方的肯定。
  本以为经历了世事沧桑,见惯了世态炎凉,世间之事不会再受任何所动荡,可谷雨这一靠近,她的鼻息近在颈侧,司竹空还是冷不丁后退了一大步。
  眼前的女子楚楚可怜,眼神里透出的期待如火,焚起烈焰逼得人不敢直视,司竹空避过她的眼风,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谷雨豁然,欣慰抿嘴一笑,又郑重说道“我觉得师父中毒一事有蹊跷!”。
  司竹空猛的抬起头来,双目圆睁,似没料到,如此不起眼的丫头竟有这般见地,司竹空心有所惊,却并未作声。
  “先前初识诸葛大哥,就因被灵宠咬伤而中毒,后来再经他核实,他确认这灵宠便是江都添香阁林四娘饲养的红耳鼠。如此疫鼠竟是受人饲养,且看来中原已经有鼠疫的隐患。玄天门处于险要雪峰之巅,白雪皑皑,即使那红耳鼠再有通天掘地本领,只怕也难于上到这峰顶,且派中各门均有人看守,为何它偏偏选中弟子房中处于中院的师父?如此,我猜测此事是有人蓄意加害,并非天灾……”谷雨愈说便愈发肯定,她手执拳一拍,很是肯定自己的推断。
  “……”
  司竹空一脸错愕的看着眼前之人,心有万千却不知如何说起“你——此事既无凭据,便不可到处胡说,你要明白,没有证据猜测与恶意中伤他人无异”。
  谷雨的想法虽然正好与司竹空不谋而合,他非常清楚,红耳鼠虽不是冷血灵宠,但要生存在酷寒雪峰,除了有人故意豢养,不做他想。何况,从荆防在山腰上找到的尸体来看,分明佐证了此推断。但兹事体大,司竹空不敢轻易妄加断言,一来担心打草惊蛇,另则,他以为此事的谋划者,并非单纯冲着心无所求的余伯然,倒像有更大的阴谋。
  事情发展毫无头绪,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看来,谷雨已经看出端倪,她如此伶俐,怎样处置才好,司竹空左右为难,不由得出了神。
  “司竹?你有在听吗?”谷雨举着五指,在他眼前晃动了几下。
  司竹空回过神来,慎重训道“你若想安然无事,便不能再向他人提及如此想法,包括你的那些朋友……”。
  司竹空的话无疑给谷雨吃了一颗定心丸,从他谨慎胜常的态度中,便知他或是也有此一想,只是觉得兹事体大不能透露旁人,这才谨小慎微。
  “放心,这是我们的秘密,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告诉别人……”四下无人,可谷雨还是拢了手凑近司竹空耳畔,悄声保证。
  谷雨这才靠近一分,司竹空又退后一尺,垂目避过眼去。
  “不对,谷雨方才说了什么??”司竹空恍然,突然忆起谷雨方才之话,大彻大悟之时如雷电掣吼,大为震惊“你方才说诸葛长风被红耳鼠咬伤过?!”
  谷雨倏忽一笑,得意的低下头去,片刻,才抬起头来重重颔首。
  “那他——”司竹空眼神停在谷雨八巧面颊,眼中六分惊,三分疑,一分喜。
  谷雨撸开袖子,抬起旧伤有痕新伤有疤的手臂递到司竹空眼前,那一道道伤疤配着白皙肌底,实在不搭“我的血,能解毒……”。
  “自小我便体弱多病,家里为我寻来各类药石,服药不断直到豆蔻之年,没想到体寒之症没有痊愈,倒是成就了这能解万毒的禀赋……”说罢,便轻轻舒开袖子,将衣袖掩了满目的创伤。
  司竹空久久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看,师父的脸色已经渐渐好转,只因他中毒太深,我想不过两日他就能醒过来……”谷雨转身,瞅了瞅地上躺着的余伯然,轻声道。
  司竹空看着女子的背影,心情复杂难以言明。
  “司竹——你很想念你的师父吧?”背着他的女子,幽幽一问。
  这要司竹空如何回答?他还是襁褓婴孩时,便因一身阳黄之症被生父母抛弃于荒郊,承蒙师父不嫌救起,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玄天门虽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却并未予他家的温暖。上山五年便鼠疫爆发,逼于无奈送至山下,直到鼠疫平息才把他接回门中。回来后门中便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皇帝向道,寻了一处静谧之地修行,心不在朝堂,朝政之事,一夜之间掌控于门中高阶。他所目睹同门相残,勾心斗角、偷挖陷阱之事不胜枚举。门中之人因阳黄之症而避讳他,唯一待他如亲的师父却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聚少离多,偶尔回来不过就是教授剑法与法术而已。时时抱恙痛醒之时,除了空屋一间别无多余,这世间,若要问是否还有想念,除了师父他还能再有什么牵挂?
  谷雨一问自戳司竹空痛处,他神情黯然,往昔之苦扼吼难咽。
  “……”
  “三伏天中的那一夜,是你御剑飞过邵伯湖斩杀了那头狼妖吧……”女子低声又问,洞中寂静,荡着回音空灵,声声脆响。
  “还是那双御风履……”女子的话越发不着边际。
  “谢谢你……”女子又道,良久,女子转过头来,强颜一笑,眸中水光四溢,尽是温柔与感激。
  女子的一连串发问,在司竹空心里荡起一层层涟漪,她的问题动荡了他藏在心里的情绪,尽管小心翼翼遮掩,还是被她体无完肤剥离开来。
  当双目对视,他竟觉得自己几近透明,心思被人看得干干净净,令他无处遁逃。
  他下意识转身想逃。
  “琉璃樽装的酒!!”谷雨大喊。
  见司竹空斜过身来,谷雨又叠声复道“……患尘的徒弟名晟,出事那日,是他将琉璃樽盛了酒递与我,师父代我喝了它……”
  司竹空惊愕,不语,随后,一身被蓝光笼罩,流萤灼灼,须臾便消失其中。
  ……
  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的司竹空,似乎仍未有困意,独坐在窗前回想近日之事。
  上次鼠疫后的,灵虚上人便带他调查过此事。
  红耳鼠源自南海孤岛,平日喜荤,以小虫类为食,后来地域恶化,向北迁徙便随之变异。因其性情焦躁,不可能长期生存雪峰之上,如若有人豢养则另当别论。只是,自上次鼠疫之后,中原大地已把红耳鼠毁灭几近灭种,如若诸葛长风当时真是中了鼠毒,那么红耳鼠的繁殖似乎正在潜移默化中进行……
  至于谷雨所说的,如果症结真出在那杯琉璃樽的酒里,那么名晟身后的患尘脱不了干系。
  患尘素来飞扬跋扈,对待众人和掌门向来貌合神离,更多之时,是依仗自己乃前任掌门的外甥,越俎代庖不将掌门放在眼里。他心思叵测,心胸狭窄,谷雨数人入门之时逼停晋升大典,耽误他晋升七阶便怀恨在心也并不是不无可能。只是用如此动作对付一个无关大局之人似乎又小题大做,除非,此人有更大的阴谋,碰巧用谷雨小试牛刀?!
  想到此,司竹空不由得拍案而起,如若真相如此,真正的灾难还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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