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惊现红耳鼠(一)
作者:别居一阁      更新:2021-03-17 22:22      字数:4928
  月高悬于空,周围陪衬一片薄云似纱,一阵风过,便连身带魂一道被勾走,于是,留下一片月朗星稀,透过门前一株百年香樟,撒下一地零星斑斓。
  谷雨打整完药庐后,便早早回了房。
  “……硫磺畏朴硝,水银畏砒霜,狼毒畏密陀僧,巴豆畏牵牛,丁香畏郁金,川乌、草乌畏犀角,牙硝畏三棱,官桂畏赤石脂,人参畏五灵脂……”时辰尚早,闲来无事,谷雨拿了竹简坐在桌前。
  “师父给的药书可真是深奥,光是这‘十八反’‘十九畏’就够人专研好长一段时间。师父常说是药三分毒,言外之意,是药均有毒喽?这样理解好像也不对,嗯——这些都不是很懂,看来,须得下次好好问问师父”谷雨撵开广袖,持笔沾墨,在竹简上小心一划,以作标注。
  一阵凉风穿墙而过,半闭的窗“哐哐”作响。
  “啊——!!!”兀地一声惨叫,“啪”的一声,手中的书简掉在桌上,谷雨心头一紧,无心去拾,突然又一声惨叫,谷雨心上悸动,屏息一听,那声似被撕咬的痛苦,又似锁喉的喘促,更似濒死的挣扎,声声穿破人心,让人不寒而栗。
  谷雨望了望声源方向,莫名担心起来,那人声似从师父卧房那方传来,这一瞬,像是所有的惊恐都被压制住,谷雨“嗖”是起身,小心翼翼出了门。
  沿着一排门脸房来到师傅门前,此时,不再有任何异动,竟是死一般寂静。
  谷雨胆战心惊移步至窗前,朝内一看,见一人半倒于塌前,衣衫半褪,似要解衣就寝,露出的内层衣衫已被几道利爪划得血肉模糊,顺势往上看,暴露在外的颈项处,留下两颗利牙撕咬的痕迹,那人面色漆黑,嘴唇发乌,眼周犹如熏黑一般,让人识不得真容。
  一把利剑横倒在手边,沿着剑柄看去,剑尖处,一只一掌半大小,咧着嘴嗤着牙的红耳老鼠被一剑穿心而死,它舞着的四爪被冰封一般僵住,一面狰狞的恶相。
  谷雨睁圆双眼,来不及害怕却先忧心起来,她回望门上的提字“虚怀若谷”,突地一顿“这可是师父的寝房……”
  她用力敲打着房门,然而里面的人仍旧不为所动,情急之下,她抽出藏在袖里的弯刀,插入门缝,撬开了门栓。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谷雨摇动那人的身体,那瘫散的一身,同死物本无区别,直到谷雨握着他肿胀的手臂,才惊觉他的身体正渐渐冰凉。
  “师父……”她呆呆的跪在地上,两魂剩一魄,半晌都嚷不出声来。
  “不、不、不——”须臾,谷雨像忆起什么,突然蹬地而起,一路朝“步清殿”而去。
  ……
  “求求你了让我进去,我今天必须要见着他!”步清殿外,谷雨被那位身穿盔甲的将军给拦下。
  “圣尊早已睡下,无论何等要事请等天明之后再议!”将军依旧铁面,不为所动。
  “我师父现在躺在那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性命攸关哪里等得到天明?!让开,我自己进去——”谷雨恼道,说着就要冲进去。
  “姑娘,莫要再纠缠,否则我不客气了!”将军腕上一用力,阻了谷雨在外。
  “你哪里对我客气了?!我先前就已经给你说明事由,你却固执横加阻挠,性命在你的眼里难道就如此轻如草芥?!今夜,无论如何,我必须见他一面!”谷雨道完,便身躯一闪,躲开了将军的阻拦,趁他不备钻进了半闭的门里。
  “司竹空、司竹空、司竹空……”谷雨在殿内的院里急切的寻着,呼喊声惊醒了殿内不多的几人,几间偏屋陆续亮起烛火,不多会,季海川等三人来到了院中。
  “姑娘,我早给你说过圣尊已经入寝,你既不听劝,那就别怪我无理了!”将军追了上来,拧着谷雨胳膊就往回拉,谷雨气急不肯罢休,拼尽全力,固执的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荆将军,有事好说,彼此都是熟识何必大动干戈呢”诸葛长风这边说罢,那边便走上前去,笑嘻嘻的拉开他的手。
  “诸葛大哥,我师父、我师父危在旦夕,只怕、只怕——”谷雨话语未尽,却先哽咽出声,见着诸葛长风三人,悬着的心终有了依靠,在这样手足无措的情况下,谷雨激动得热泪盈眶。
  “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蓝辛夷坐在轮椅上,心有所感却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季海川转身朝着殿内主屋跨前几步,大喊“弟子有要事禀报,还请师父出来相见!”。
  荆将军走上前来,喝斥道“如此大呼小叫,简直目中无人,没规没矩,谈何修行”。
  季海川冷笑一声“哦,规矩?命都没了还守那些规矩何用?!”。
  将军怒目圆嗔,竟不知如何应答。
  “将军,若非情急谷雨妹妹不会不分轻重大半夜到此滋事,还请将军网开一面,请师父出来!”眼见事态紧急,诸葛长风素来和颜悦色的脸上也严肃起来。
  荆将军扼住谷雨的手渐松,眼见他有被说动之,四人满眼期待的看着他,熟料,就在他低眉冥想了半刻后,抬起头来却恢复满眼凌厉,未等四人从疑惑中醒过神来,他剑已出鞘横在四人面前“不行,无论怎样你们都不能打扰他!”。
  门“吱嘎”开了,枝丫摇曳,月光照在这高低错落的院落,半明半黑,司竹空稳稳现在众人眼前“何事?”。
  谷雨慌忙跩到最前,哀道“师父、师父他生命垂危,救救他!!”
  “若再耽误只怕来不及了……”。
  司竹空立在屋檐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忽地右手一扬,一阵蓝光从众人身上泛起,众人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便已身处余伯然房中。
  ……
  “莫要靠近!!”司竹空伸手一抬,拦下就要扑上前去的谷雨。
  烛火之下,他脸色隐隐泛白,几缕疲倦之意散在眉间,当他留意到那只被一剑穿心而死的红耳鼠时,他的眉头顿时拧成一团,神情凝重难以言喻。
  “圣尊!!”荆将军上前走近司竹空,亦是一脸的惊恐。
  “你不是传说中的神医吗?求求你,赶紧救救我师父……”
  “……去请掌门!”司竹空对着将军沉声凝重一道,将军领命后便出门而去。
  司竹空上前,将手搭在余伯然脉搏之上,须臾,闭目,执手发力,就见一团清灵之气从司竹空手中源源不断渡至余伯然身体。
  良久,才立起身来“我已用真气护住他心脉,你们暂且不要接近他”。烛灯之下,他额头已被汗气润湿,微白的脸色越发没了血色。
  此时有荆将军回报“禀圣尊,掌门真人已在大厅恭候!”。
  司竹空速道“你带几人守住这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继而转向谷雨等人“你们随我一同前去”。
  ……
  大厅五尊位之上,掌门端坐于上,其余四尊位,除了左方靠近掌门的司竹空的尊位外,其余都已满座。
  “如此时候,圣尊还召集大家于此想必有要事吧?”掌门问道,言语之间暗透着些许不悦之意。
  “圣尊何等人物,岂是那种半夜无事生非之人,哈哈哈……”患尘一脸讥讽,显然半夜被叫醒心里积累不少怨念。
  白掌风倒是眼尖,一眼便瞧出司竹空身有不适“圣尊最近可无恙?你们行色匆匆是发生了何事?”。
  司竹空摇了摇头,并没有走到阶上尊位,只是跟着四人站于台下。
  谷雨这才留意到身旁的司竹空,他垂着的手隐隐颤抖,颈处,鬓间结起的汗珠还似干未干。
  “掌门,余伯然房内出现了红耳鼠,赶到之时他已被其毒咬晕厥。我已诊视,他嘴唇乌黑,全身肿胀,脉象结代,乃气血郁滞所致,我已用真气护住其心脉,这不是长久之计,在未寻得治疗之法前,他的身体需要送到寒冰洞中封存,请掌门下令开启洞门!”司竹空道。
  “什么,寒冰洞?那可是前任掌门留下遗训不得踏入的禁地,圣尊也是这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想必也知道违背祖训要受何等处罚吧?!”患尘一听,脸色煞青,未等掌门开口,便气焰嚣张的先要定罪。
  “患尘师弟!!”患尘飞扬跋扈的性子大有越俎代庖之嫌,掌门真人看在眼里,却明了于心,何等大事,患尘却依旧一副做主之貌,引得掌门心中极度不悦“此事我自有定论,你旁听便可!”。
  “圣尊,你所说的红耳鼠可是十九年前让人闻风丧胆的疫病罪魁祸首?”。
  司竹空点了点头,既而回道“红耳鼠乃鼠中稀罕的之物,如巴掌大小,一双耳红如血,四爪利如双刃,以人血为食,身带疫毒,毒浅之人往往七日之内便会死去,毒深之人则全身呈中毒之相,一日或是十个时辰便会殒命。十九年前,中原各地红耳鼠猖獗入侵,数十万百姓死于疫病,尸体满布四野无人问津,今日又现踪迹,实在令人忧心忡忡”。
  掌门闻后胸中亦是犹如巨石拥堵,大为不舒“十九年前那场疫病,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门中弟子病疫十之八九,侥幸存活下来不过十余人而已……”想到此,掌门眉头不舒,坐立难安的拍膝而起“所有人均以为天灾,本就心灰意冷之时谁曾想柳暗花明,竟无声息的压制下来,只是那时圣尊年龄不过五六,想必也不知是何缘故,如此当下,可怎提防?”。
  司竹空眉目一沉,悠悠道“我自是觉得此事体大,这才惊扰各位,眼下之计,各宫殿各弟子房,须得以沸过之醋喷于各角落,须得将浆洗的衣物暴于强光之下,我自会命人煮来药汤让各位服下,这些只是预防计策,算不得治疗之法,当务之急,须得把余伯然送至寒冰洞,让寒冰洞中的灵气护体,寒气抑制毒气攻心,我自当奉尽全力找寻除毒之法”。
  掌门犹豫再三,低头锁眉,良久,才道“此事依你,寒冰洞就此打开,只是,疫病以血传染,他既受疫鼠毒咬,就须隔离开来,下令不得让旁人靠近”。
  “何故如此麻烦,他若放在洞中,还得有人前去照应,既然他身已染毒,治疗之法又遥遥不可期,终归还是一死,何苦冒险救他下来,若是救他不得反倒害人性命,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他既不是高阶弟子,亦不是皇亲贵胄,不如一把火烧了他一了百了!”患尘立在掌门身后,循身而道。
  患尘话音刚落,众人不语,默默相视而无言,似有默认之意。
  “……”
  原本忐忑大忧的谷雨,此番见着众人这般态度,心下急切,兀自扑身向前,双膝跪地。
  “不、不、不——”
  “……师父他是门中弟子,为了门派,奉献了大半生,不、不该如此的……”。
  患尘气恼,甩袖大跨至谷雨跟前“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治得好治不好都尚不可知,你怎能拿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
  患尘振振有词,谷雨竟不知如何回应,她心里明白,患尘也许说的没有错,冒险搭上大家的性命实在没有道理,只是自己如何忍得下心,谷雨痛心疾首,憋了满目波光,很快化成泪水夺眶而出。
  “砰、砰、砰”谷雨伏地,迭迭瞌了三个响头“掌门真人,我自知弟子一身轻贱无处所长,但还是厚颜请求,一人性命与百万人性命并无不同,但我的师父却只有他一人,烧了他一人即便救了万人也是犯了罪孽。既然掌门适才已经同意将师父隔离至寒冰洞中,那就请掌门大发慈悲,给他一个生存的机会。我愿意入洞伺候,无须再劳烦其他人犯险,师父若生,就算掌门积了功德,若是无药可治,我、我一同陪葬便是……”
  谷雨话音一落,在场众人尽现大惊之色,两两相互一视,叹息一声,无奈的摆摆头。
  “你、你——你疯了吗?!”季海川脱口而出,本欲加以劝慰,熟料,话一脱出,竟是满溢的责备之意。
  谷雨无所应答,依旧伏地而跪,情急十分,季海川一个迎身,半跪于地“掌门,谷雨近日犯了头风,脑袋不灵光,口不择言,待她清醒过来势必后悔现在做法,还请掌门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不和她一般计较!”。
  此时,诸葛长风亦沉不住气,连排跪倒下来“掌门莫要应允!!”。
  掌门真人相看,本就忧心的面上又顿浮烦躁,他踟蹰不定来回跺着,良久,掷声而道“你便同你师父一道进入洞中,但你须记得,若是寻不得他法,你便同他一道火葬,绝不姑息!!”。
  “掌门,请收回成命!!”季海川、诸葛长风、蓝辛夷三人异口同声。
  掌门清袖一抛,决绝道“此事就此定论,休要他议!!”。
  谷雨满面愁容一松,含泪而笑,再次伏地“谢、谢掌门成全……”。
  “我自会解除寒冰洞封印,用灵力将余伯然化形过去,你这就随弟子去吧!”掌门幽幽道。
  谷雨谢恩后立起身来,双眼胀红似核,她回吸一气,冲三人苦涩一笑“没关系,我会回来的!”。
  三人见状,心疼不已……
  “谷雨妹妹——”蓝辛夷拢了拢谷雨,眼中波光粼粼,很是不舍。
  “姐姐不用担心,等着我……”说完,便脱开手来,随着弟子走出了大厅,不再回头……
  司竹空一直陪送出去,直到寒冰洞洞口,才定了足,道“你——我会尽力……”。
  谷雨目视前方,没有应声,只是强挤了笑容点了点头,而后,没有再多言语,便兀自一人进洞去了。
  谷雨方才向掌门求情那一幕,犹如一棒槌让司竹空醍醐灌顶,使他大为震惊却也措手不及。他不曾想,这娇小的女子竟有这般勇气,更不曾想仅短短数日相处,竟能让她豁出性命护在只作了几日师父的跟前。自己向来孤苦,若不是师父救起襁褓中的他,想必这世界早无他司竹空此人。自师父失踪至今,他身边再无可依偎之人,如今见到谷雨这样的情义,深深感慨之时,却也深深羡慕,只是这样的情义可期不可遇,自己终究也只是个无福之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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