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后。
  古今情报局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转眼又是年初上班的日子，大街小巷还残留着过年时落下的对联和爆竹残渣，这时候天刚刚蒙亮，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只有成群结队锻炼身体的大爷大妈，与过完了寒假刚开学没几天的学生，一个个露出没精打采的表情。
  市医院内电梯叮一声响，男人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径自往接待处走去。
  “你好，我来调查一个人。”
  听见男人声音的时候，接待处的小护士正打着哈欠忙着填表格，她抬起头望过去，愣了下。眼前这男人西装革履，相貌堂堂，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来探病的家属，她想了想，试探着问了句：“您好，您有什么想咨询的？”
  “我想查一下，资料里这个人是不是在你们这儿整过容？全套的那种。”
  男人拿出一张文件递过来，小护士疑惑地接过来一看，资料里男人的照片果然是她接待过的，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之所以让她印象深刻，是因为这男人原本的长相根本不差，甚至可以说，能跟明星比肩。
  然而男人坚持要改变自己的容貌，着实奇怪。
  “抱歉，我们不能泄露病人的资料。”小护士把资料还给对方，礼貌性地笑了笑。
  她当护士这么多年，各种问题都见过，来医院查人的可谓每星期都能遇见十个，规矩就是规矩，这些人都被她给拒绝了，毫无周旋的余地。
  “啊，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刚才忘了把这个给你。”
  男人忽然想起什么来，露出抱歉的笑容，他动作利落地又拿出一纸文件递过来，朝着小护士灿烂一笑：“我叫秦漠，这是我局里的公务文件，需要这个人的就诊资料，你看一下。”
  还有印章，真的是有关部门的正规文件。
  难道那个病人果然是嫌犯？
  小护士认真地看一眼文件，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啊……请稍等，我去打个电话。”
  “好。”
  秦漠耐心地等在窗口前，等人家打电话回来。
  自己真是在古代待久了，都忘了在现代正常执行公务要怎么办，在现代打听消息，可不是随便往茶馆一坐就能打听到的。
  前任局长出事被通缉之后，他好不容易才搞到这些文件，请求调查关于前任局长的身世一切。
  这个人是否真的活了千年？
  答案其实早就在他心中，只是秦漠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他也说不清为何，或许只是自欺欺人地再调查一回。
  小护士不一会儿就打完了电话，秦漠又等了一会儿，又看见个戴眼镜的白大褂老者匆匆走过来，自称是本院的老院长，意识到这事严重性，亲自跑过来接待，一定配合调查。
  在不正常的机构待久了，一到正规机构办事儿还真不习惯，秦漠在心里暗暗笑了声。
  他在老院长的帮助下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资料，多年以前果真有个病人过来要求手术，手术费用在当年不算低，根据当年的医生回忆，这人签字时连眉头也没皱，言行举止都让人印象深刻，后来手术成功，那人离开之后也就不知道去哪了。
  当时那个人还不叫鸿怀古，也不叫苏鹧，他名叫陆生，户口籍贯江西。
  陆生……
  秦漠静静地看着电脑里录入的资料，看着证件照里男人秀致斯文的脸，眼神还是那么平静。
  “麻烦借下打印机，我打印一下。”秦漠笑了笑。
  这个人，究竟换了多少个名字？
  数日后。
  江西某处古镇，多了个背包客打扮的男人，他跟着许多手持相机的男女游客一起，沿着黑瓦白墙的古街走过，时不时低下头，路过一串串铺天悬挂的红灯笼。
  “老人家，请问你有见过照片里这个人吗？”
  秦漠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照片，问一个在自家院门口晒太阳的老人，老人耳朵不好，让人不得不多喊了几声才顺利沟通下去。
  “啊呀，是这个人啊……”老人家和善地咧嘴笑，露出满口摇摇欲掉的黄牙，说着流利的方言，秦漠勉强才能听懂，“这不是小沈吗，当年就住我隔壁，啊呀，当年国家闹饥荒，我们都饿得要命，我快饿死的时候他还救过我一命哩！”
  闹饥荒……
  秦漠眼前浮现出资料里那些惨不忍睹的老照片，他连忙问道：“那个……小沈，他叫什么？从哪儿来的？”
  老人家摆了摆手：“不晓得不晓得，这人只说自己姓沈，神秘的很，好像从哪冒出来一样！”
  “好，谢谢。”秦漠笑了笑。
  看来这又是那个人的其中一个假名。
  他一直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姓名活在这个世上，每隔一段岁月，就会自行从所有人的视线里轻飘飘蒸发，永远也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他要往哪去。
  这世上真的有人活了千年，反复经历过战火与短暂的和平，经历过所有动荡，见证过所有的历史。
  经过这些漫长悠久的岁月，真的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悲伤或喜悦吗？
  恐怕没有。
  秦漠静静地站在人来人往中，他终于明白鸿怀古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是怎么来的了。
  因为他真的活了千年，瀛朝资料刚刚破解出来的时候，震惊了整个历史界，却没人知道那个记载里的苏相依然活在这个世上，并且正静静地盯着他们。
  如今那个人又在何处？自己对那个人来讲，是不是也是沧海一粟，是个影子般的过客？
  秦漠没由来地想起了这个问题，他活了这些年，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渺小。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声，秦漠拿出手机按了下，屏幕里是小白刚发过来的消息。
  “局长，局里都忙成一锅粥了，你那边调查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秦漠想了想，敲了两个字，回复。
  “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