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改革(六)
作者:
渭水源头 更新:2021-03-17 12:19 字数:2719
付武一听有人,习惯性地向石墩子后面挪了挪,紧张地注视着门口,一脸恐惧。
三爷一瞧,瞪着眼睛大骂:“怂犊子货,怕个球,滚出来。”
付武被三爷扯着衣领揪了出来,两眼直耿耿的瞅着大门,不敢说话。
此时,付凡将半个脑袋伸进大门,像做贼似地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
“进来,难道你要偷东西不成。”三爷笑呵呵地训斥付凡。
付凡笑呵呵地走进院子,手里提一个竹篮子,光脚向大槐树出的石墩子走去。
“三爷,我又不是小偷,听说付武哥病了,不想动静太大,打扰他休息。”付凡边说边将篮子放在石墩子上。
“你看他像生病了吗?”三爷反问付凡。
“我看好像病了?”付凡很小声地回答。
“他有心病。”三悄悄地给付凡说。
“心病还须心药医啊!”付凡应声回答。
“你家婆姨就是药。”三爷很镇定地说。
三爷的回答模棱两可,让人难免想入非非。只见付凡的表情在微微变化,嘴角处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了。而付武焦急地从石墩子后面站起来,嘴巴抽搐着,竟然无话可说。
三爷见状,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只有英菊才能请得动付武。”
付凡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脸渐渐舒缓许多,就像一块捏皱巴的海绵突然失去了束缚,一下子高兴起来。
付武为了打破刚才的尴尬,赶紧说:“这事与英菊没什么关系,就是自己没本事,当不好村主任。”
“付武哥,难道您要让我就跪下来求您吗?”付凡说着,噗通跪倒在地。
付武赶紧向前边搀扶边说:“你这是干甚,赶紧起来。”
“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付凡很坚决地说。
“兄弟,我答应,赶紧起来。”付武急忙将付凡从地上搀起。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外,磕头求人实属不多,除非是迫不得已,或者是被他人尊敬至极,才有可能以磕头求拜的方式表示尊敬。
此时的付武受到如此高的礼节,再也不好推脱,也不能再推脱,只好答应了村委会主任一职。
“付武啊,咱们都是明白人,孰对孰错自有公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太纠结,做好当下的事情,帮英菊渡过难关。”三爷语重心长地说。
“恩,浑浑噩噩半辈子,到现在才明白做人的理儿。”付武很惭愧地说。
“我干了半辈子的支部书记,没让大家吃上白馍,是我的心病。我已经入土大半的人,到死的时候,希望能看到大家过上好日子。”三爷很失落地说。
“相信我婆姨,她下定要做的事,只要您俩支持,肯定能干好。”付凡信心满满地说。
“话说如此,这条道也不好走啊!”三爷边说边在地上若有所思的写着什么。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只有硬着头皮闯一闯一了。”付凡看着三爷说。
三爷如无其事地在地上写写画画,从哪些形态各异的轮廓判断,大致能分清楚所表达的意思。付凡并没有注意到三爷的意向,只有付武看清楚了其中的深层含义,毕竟他跟付田十几年,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些为官之道。
三个人的谈话突然停止了,其中三爷就像师傅,而付武则像徒弟,两人许久无语,只有眼神与眼神的交流。此时的付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一脸迷惘。
付凡从衣袋里拿出一盒大前门牌香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递给三爷,又抽出一根递给付武。三爷不怎么抽这些很时髦的东西,已被浓烈的老旱烟麻痹了味觉,抽着就像一张白纸在徐徐燃烧,只喜欢将它放在鼻子处闻味道。而付武则不同,毕竟是老干部,或多或少也抽过一些廉价的香烟,偶尔也抽过一些比较奢侈而高档的家伙,就连抽烟的动作,也特有感觉,不想三爷一样别扭。
付武将一支烟抽出来,右手将烟身轻轻地捉住,并将香烟的另一端放在左手大拇指指甲盖上,然后使劲磕上几下,再用舌头将烟支的一端舔一圈,这才用火柴将舔湿的那端点着,深深地吸上一口,把嘴里的那口烟一股脑全吞到了肚子里,好像几辈子没过抽烟似的,等憋不住了才将肚子里残余的烟雾吐了出来。再吸上一口,烟气刚从嘴里吐出来,又从鼻子里进去了,到肺子里转了一圈又吐出来了,有时还能看到一个个圆圆的烟圈,在眼前晃动片刻,又消失了。
三爷看着付武的神态,又把付凡手里的整盒香烟给了付武。
“你这怂娃,抽烟倒是厉害,别忘了正事,要听从英菊的安排,有什么事要与村委会支委商量,做到公平才能能赢得民心,顺民意得民心,得民心才能干大事。”三爷对着付武说。
“我既然答应了英菊,我会竭尽全力帮助她,您老人家放心。”付武边说边将香烟推给三爷。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还是怎么地?”三爷一顿糟蹋。
“不是三爷,我就抽一根解解馋,抽多了不习惯。”付武推脱。
“不是白给的,是英菊感谢你的,收下吧,别枉费英菊的一番好意。”三爷将香烟推给付武。
此时的付武看了看三爷,又有将目光转向付凡,好像在征求付凡的同意。
“付武叔,这是英菊的一点心意。”付凡拿起付武的手,推入怀里,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付武的手背上,并紧紧地握着。
三爷斜着眼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把那支捏皱巴的香烟撕开,把里面的烟丝一点一点抽出,又放进自己的烟斗里,用右手的大拇指压实后,将烟嘴放进嘴里,吧嗒吧嗒抽着,不到几下就熄灭了。三爷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又从烟袋里撮上一小撮旱烟放进烟斗,重新点火,一股浓烈而刺鼻的白烟就像火车烟囱里的滚滚烟尘,从他的鼻孔里冒出,又随着微弱的风渐渐削弱而消失了。
烈日炎炎的下午天气,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愈加炽热。
三爷已经汗流浃背,只见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微的汗珠子,随着时间而积聚成了汗水,顺着干瘪的两鬓流到了下巴。
付武赶紧给三爷送上毛巾,而三爷摇了摇手,用自己衣袖擦掉刚要滴落的汗水,叹着气说:“这天气又要霍霍人了。”
三爷说完,起身将敞开的汗衫重新扣上扣子,又将烟袋小心地缠绑到烟斗上,再将烟斗插进脖子处的衣领里,拍了拍屁股上的残留的杂草,准备离开。
付武并没有说些客套话以表礼貌,他知道三爷的性格,说话多了反而会引来三爷的叨叨,只是转身给三爷让路。
三爷将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就在刚要走出大门,也就是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的那一刻,三爷有停下脚步,转过头对付武说:“往后的事情只能靠你们了,我心余而力不足了,有事多听听大家的意见,再做决定。还有就是,不管有多难的事,认定是对的,就要坚持,不要半途而废。最后,我要提醒付武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哦。”
三爷弯着背,拖着晃悠而颤抖的双腿,摇摇晃晃的背影就像喝醉酒的酒鬼,一高一低间穿过一片树林,沿着阴凉消失了。
随着三爷的离开,付凡也就此告别了付武,回家去了。
此时的付凡,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 他毫无倦色,快乐地微笑着,那闪着青春光彩的笑容,像—朵在夏雨之后悄然绽开彩虹,鲜艳光丽。而此时他的心里,有股按捺不住的涌动在沸腾,就像有千军万马在他血管里无休止地狂奔,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越走越快,好像已经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