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今日你们回来，我们对的不敌他。”
  “你来试试。”
  微漾惊讶，公子口中的人指他。
  联句，不是难事。
  她在家中喜吟诗，作对。
  联句与对联一般，贵新贵巧贵奇，谐音、连环、拆字、回文，无需思量自得心应手。
  自上京两年，庸琐事多愈无意诗文，灯下看的多是帐薄，行事亦知晓谨慎，虽公子小姐未曾当她作外人，却懂府里众人为何赞她谦恭有度。
  “公子，你又为难我了。”
  她微露笑颜，公子扣着酒壶道：“无需自谦，我知你的能耐。”
  又对众人，“请诸君见识我府中管家的才情，尤其是这文武双全，清狂孤傲的少爷。“
  她拈笔，草书如行云流水，推辞不过再多言有违气度。
  众人拍手称妙。
  兴之所致，联满，她与他竟难分高下。
  众人又道：“尝闻闺阁中有咏絮之才，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一众男子，不宜多留。
  她自称献丑，又与公子言有事与小姐说，公子已酒酣，她又唤小厮进来候着。
  回来晒好药草，廊边有小丫头近前塞笺。
  “三日后可否一见，申时舞音坊，微物以谢杏花底醒酒汤。“
  她认出是他的笔迹。
  他为何约她，又凭什么？
  那日当他醉了，适才是醒的。
  舞音坊，这纨绔少爷当她是什么！她懊悔今日不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
  五日后辰时。
  他径直来到她的院落，问：“我不知如何得罪了姑娘？”
  她顿觉可笑，“你我两面之缘，何有得罪之说。”
  他面有薄怒，“姑娘若无意可明说，白白叫人等着。“
  她冷笑，“我不知世上有这理。”
  “今日我家公子不设宴，公子不请自来于我虽无碍，可眼下言语情形，瞧着竟像不知有唐突二字之人。”
  “你家公子虽没请我，来则安之，倒要请教姑娘口中唐突二字。“
  “我与你不同，更当不起请教，公子你若有意请教自回家与先生说。“
  他倚门嬉笑，“卿乃先生，女先生。“
  突兀撩的惑，她原不应回的。
  兄长所提绸缎庄的少奶奶……此时轻佻的男子，似又见杏花清影，挥之不去。
  “我在亭苑等你处理好管家之事“他躬身让道。
  她定神向新夫人卧房。
  勾平，理清，封存，与夫人贴身丫头教作账。
  易错处列出，城内哪家布料好不售陈货，哪家脂粉调的好，哪家的糕点用料鲜不隔夜；凡日里需操持的，她都留意记成册。
  公子设宴不为吃喝玩乐，欲为小姐求良婿。
  小姐闭门不出，此举，兄妹皆中意。
  如今，她只管小姐的事。
  待小姐出阁，她以大功告成。
  这日吃了午饭，倦的很。
  她回房，见书桌放一卷画，砚旁留笺。
  “三省吾身，已知何处唐突姑娘，请听：舞音坊乃长安城有名官坊，非烟花巷；言谢不纳，我自登门。”
  摊开画。
  亭苑杏花，支手倚栏浅眠的女子，题诗两行：
  醉浓花染鬓，隔帘落钗声。
  误曲弦撩兮，欲思卿。
  画端端印有篆章，他的姓名，她细细思量：初见惊鸿，文武双全，轻佻嬉笑，此画中用意……
  他怎有如此多面。
  夏日暑天，蝉亦懒鸣，小姐的婚事似有眉目。
  她又提返乡，小姐撒娇要她再等。
  泡壶茶，坐于廊内。
  “你这几日清闲的很。”他轻提衣摆来。
  细细打量，岂止是面容令人倾心，修长的指节胜女儿家。
  她见惯他的不请自来，近日又听府内众人议他是公子有意结亲之人，小姐若嫁与他，堪称良配。
  “泡了何茶，不请我喝一口？”他伸手自取。
  入口清苦，回味沁脾生凉。
  “这茶名叫什么？“
  “…………“
  “出门看了黄历，今日宜言。“
  “………。“
  “不开口，见我如此欢喜么？“
  “小姐去还愿了，你可去前厅等她。“
  “这茶叫什么？“
  “猪耳颗，乡人喝的。“
  “粗糙，可有别名？”
  “车前草。“
  “有清雅的么？”
  “诗三百，芣莒。”
  她瞥了瞥他，“你只知锦口绣心，却不懂大俗亦大雅，一片叶遇水则为茶。”
  他近蹲，看她，每次都需用激将法才愿理他。
  “听好了，你家小姐的金龟婿不是我。”
  悸动。
  她撑着淡淡开口:“你来与不来，与我何干。“
  他回：“怎会无关，听了一番解茶，你却不问我见你作什么？“
  她起身，“我与你无话可说。“
  “来前遇你家小姐问城内有趣之处。”
  “我包了舞音坊，又同她说来这请你，她与丫头此时已在喝茶了。”
  “你如不去，她们自己听，京城么，应不会有什么调戏良家女的。”
  “我去。“
  “不避么，你若去了，今后可再难撇清我。“
  看急奔出去的她，他笑着随后。
  舞音坊处闹市。
  她进了雅间，才听的其内传来琵琶声。
  此曲非惯有的幽怨婉转，欢快羞怯，词亦新奇，不知行何韵律。
  她走一遍，问他，“小姐呢？“
  他缓缓开口，“吃了茶，再请你听曲多有意思，你当应了前约，不用谢我。“
  她嘲弄道:“长见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是你们。“
  他不恼她，折扇点着弹曲处，“这话不对，你看她们原为达官家丫头，甚至有千金之躯，皆家中犯事才成乐工为奴。“
  她转身，看小姐是否回去了。
  “不急，我与你们那的丫头说请管家办事，晚饭前亲自陪你回。”
  “你这么回，可不敢说她们会猜什么。”
  “猜什么？”
  “我听熟了家里那些丫头在后厨，乱说下饭的。”
  她扑哧笑出声，像他这么看着清雅的人，竟又听壁角的喜好，“你能再无聊卑劣些么?“
  他伸手为她理耳边的发。
  她闪到一旁，责声问:“你作什么！“
  “你放心，我晓的发乎情，止乎礼。”
  “邀你，为博一笑。”
  “你们小姐有兄长惜，你是背乡至京。”
  他说：“我懂你的心结，出身富贵不过烟云，今日绫罗明日献艺，你有她们没有的好。“
  一语点破，她所有藏腋密密缝。
  她咬唇，他目光灼灼，“你活的太拘谨，多笑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