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心不喜欢阴谋诡计，他以前读的书，讲的最多的都是侠客的故事，行侠仗义，光明磊落。
  可是在观看一场真正侠客的对决后，最后活下来的却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不够强，我能做的更好。”
  和莫无心一起观看这场对决的她，如此评价。
  当时的莫无心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从那时候开始，莫无心明白了，单纯的侠客，是无法在现实中生存的。
  直到现在，过去的莫无心已经面目全非，可是他还是不喜欢阴谋诡计。
  没有什么可以相信，他就选择相信自己手里的刀，相信心中的仇恨，会指引自己找到该走的道路。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仇恨更重要的，那就是原则，做人的底线。很可笑，事到如今，他践踏了过去自己的一切，唯独紧抓着，在别人眼里毫无意义的原则。
  或许在莫无心心里，他不想失去的是做为人，也是他过去，唯一还“活着”的部分。
  “很遗憾，我原本以为你会理解我们的大义。”
  长老目光灼灼，盯着莫无心：“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一只恶魔，可是你不曾屈服。因为有另外一股意志，比恶魔更强烈，这就是你的‘大义’。”
  “从来没有什么大义，不过是人心底的欲望。你们表现为大义，而我则是用来杀人。”
  莫无心淡淡开口。
  复仇何尝不是一种欲望？因为有了复仇这个借口，他就可以肆无忌惮杀人，然后把一切过错都推给仇人，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报仇”。
  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是“无罪”的。
  莫无心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他厌倦了这种总是用虚伪的言辞，来掩饰罪恶的正当性。
  反正到最后，能决定命运的还是强者。无论这个强者，是光明磊落的侠客，还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看到莫无心拔刀，长老无动于衷，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不成先天，终为蝼蚁。”
  莫无心念头还没有转过来，长老动手了。
  手中锈迹斑斑的长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奔莫无心。出手毫不含糊。
  莫无心根本看不见这一剑的轨迹，长老出手的瞬间他就知道，两人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境界。
  先天！
  明明只有一道剑光，他却感觉天上地下都是剑。这就是先天，凡人在面前就像云泥之别，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即便如此，莫无心也要做那抗争的蝼蚁！
  在先天牢笼中，本该动弹不得的莫无心出刀了。他的刀不会向任何人屈服，哪怕对象是老天。
  于是，“天”真的在眼前被斩开了。
  长老举着剑，站在原地，原来他根本没有移动分毫，仅仅是泄漏出一丝先天之威，就将莫无心逼的，不得不全力以赴面对。
  长老开始迈步，每一步落下，莫无心都向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莫无心的眼、鼻、口、耳，随着长老一步步走来，逐渐流淌出鲜红的血迹。最后就连全身皮肤，都渗透出血液。
  但长老走到面前时，他已经变成一个血人。
  “这就是先天吗。”
  莫无心淡淡开口。
  凭借刀心，他守住最后一口气，没有倒下。五脏六腑却被先天之威搅乱，重伤垂危。他现在只剩下握刀的力气。
  “离开吧，我可以不为难你。”
  长老叹了口气，似乎变回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不。”
  如果想活下去，想要报仇，这个时候退却才是明智之举，可是莫无心顺其自然说出了拒绝的话语：“我痛恨言而无信。”
  莫无心忽然抬手，斩出一刀。他居然还有力气挥刀！
  这一刀，是莫无心对刀法的总结，斩出这一刀，几乎抽空了他身上仅存的力量。
  可是这一刀，却超越了过去的一切刀法。
  最后，这一刀被长老干枯的手指接住：“不错的一刀。”
  莫无心喷出大量鲜血，经脉寸断，皮肤崩裂，他却固执没有倒下。
  长老举起手中锈迹斑斑的长剑，像是对莫无心失去了兴趣，开口：“谁能知道，当年的圣器，早已腐朽到砍不动东西......”
  长老忽然转身，朝祭台上的公主走去。
  “唯有圣血，才能洗尽圣器的腐朽，使之恢复往日的荣光。”
  莫无心眼睁睁看着他，走到了公主面前。
  长老举起剑，剑锋对准公主的心口：“献祭，开始。”
  怒火从莫无心身体里烧起，没有来由。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好像回到了那个雷雨之夜，只能看着她刺出的剑贯穿自己的胸口。
  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
  好像有一股力量抓住了长老手中的长剑，剑锋距离公主心口三寸停了下来。
  从长老眼中的惊讶可以看出，这个变化是他所料未及的。
  这时，光芒笼罩了祭台，长老被这层光芒逼退。
  莫无心一直认为，公主是奇迹，所以她散发的光，也是奇迹之光。
  柔和的光芒轻轻抱着熟睡的公主，将其托在半空。
  长老手中的剑，忽然剧烈抖动起来，好像一个从漫长沉眠中苏醒的孩子，传递出一股激动喜悦的情绪。
  纵使长老先天之力，也无法禁锢此时的它。长剑挣脱手掌，对着半空中的公主疾射而去，绕着光芒转起了小圈圈。
  光芒最终消退，公主重新落在祭台上。长剑仿佛忠实的小狗，守卫在她身边。
  公主的眼皮跳动，然后渐渐睁开。她从祭台上爬起来，揉了揉茫然的眼睛，看到了晃来晃去的长剑。
  短暂的失神，公主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张开怀抱，就像迎接好朋友的重逢：“啊！是小九！”
  小九用“嗡嗡嗡”的剑鸣回应，表达自己的欢喜，绕着公主跳来跳去。
  这一幕，长老感到极为诧异。这颠覆了他对圣器的认知。
  一转头，公主看见了莫无心：“哥哥大人！”
  一声惊喜的呼唤，公主一步迈出，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下一刻，就扑到了莫无心怀里。
  小九有些困惑，没有靠近。
  莫无心微微摇晃，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怀着传来的依恋让他意识到，公主还是那个公主。
  公主抬起头，凝视莫无心的脸，发现他脸流了好多血，连忙伸手擦拭他脸上的血：“哥哥大人流了好多血，小幽不喜欢哥哥大人流血，所以要把它们全部赶走。”
  就像印证她的话，圣洁的光芒从公主的指尖流淌出来，钻入莫无心体内，所有的伤势，仿佛时光倒流般，从莫无心体内被抽离，没有留下丝毫疤痕。
  莫无心伤势痊愈，却感到精神疲惫，昏昏欲睡。
  公主抱着莫无心慢慢坐下，轻轻开口：“哥哥大人安心睡吧，忘记所有忧愁，就像过去一样。”
  莫无心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小幽......”
  换来小幽淡淡一笑。
  这时，身后的小九忽然传出一阵嘹亮的剑鸣，响彻八方，似在呼唤。
  无上的圣威冲天而起，盖压九天十地，威临整个石城。
  锈迹剥离，它恢复了真容——一柄灼日耀世的至高圣剑！
  天地不能束缚，日月为之动容，星辰因其臣服！
  这是真正的圣剑，凡人没有资格一睹真容，先天在它面前黯然失色，即便是天地，也只能与它平起平坐。
  所有人都错了，圣器复苏，根本不需要圣血。它只是在等，漫长岁月中，在等自己真正的主人。
  小幽跪坐在莫无心身边，只有这里，没有受到圣剑散发出的圣威影响。
  至于长老，早就在圣威释放的时候，就随着全城人被转移到了外面。
  这是一片领域，在圣剑的领域下，没有任何人能靠近。
  “哥哥大人，我要走了。”
  莫无心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可是小幽的声音，清晰传入他脑海中。
  “有人在召唤我，我不得不去。”
  小幽轻抚莫无心的睡脸，轻轻开口：“每次都是小幽等哥哥大人回来，这一次，哥哥大人能等小幽回来吗？”
  莫无心无法回答，意识正被一双温暖的手拉向虚无。
  小幽缓缓起身，不断拉开距离，目光一直落在莫无心脸上。
  莫无心忽然想抓住她的身影，好像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
  直到退到圣剑面前，小幽才停下脚步，任凭自己的身影融入到圣剑的光芒中。
  最后一丝意识沉入黑暗，莫无心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再见......”
  她化作一道光，伴随圣剑划破云霄，朝一个方向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光点。
  笼罩全城的领域，在这一刻冰消瓦解。
  许久，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莫无心身前。什么也没有，只是默默注视莫无心。
  白色的影子正欲转身离去，莫无心忽然睁开眼睛，抓住影子的脚。
  “带我去......”
  莫无心的瞳孔没有焦距，说完这句话，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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