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这是拓跋余锋，至见面以后的第一句话。
  “是好久不见。”
  莫无心回答，就像老朋友之间的亲切问候。
  “你的样貌，和过去改变很多。”
  拓跋余锋似在感慨。
  “你的变化，也是我始料未及。从来没想到，当年那个轻浮的少年，会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
  面对他，莫无心难得没有惜字如金。
  “是啊，世事难料......”
  拓跋余锋叹息，沧桑的眼中浮现一丝追忆。
  莫无心没有打扰他，默默等待。他已经习惯了漫长的等待，不差这一时半刻。
  “恭喜你，终于得到了家族的认可。”
  盯着拓跋余锋身旁的重剑，莫无心淡淡开口。
  “这不是因为你。虽然我想这么说，可是你也不会相信吧。”
  拓跋余锋摸着自己的断臂，面带苦笑。
  “我信。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另一个人出现在你面前。这就是所谓家族的规则。”
  此刻，莫无心能很平静说出这番话：“若是你真的是一个弱者，此刻失去的，就不仅仅是那只手臂。”
  “你说的没错，在这点上，我必须感谢你。”
  拓跋余锋不再是当年那个，热血激进的少年。
  每个人都会成长，失去的越多，成长的越快。等到他们发现，自己终于成为孩子们讨厌的大人时，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所以他们无所畏惧，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以直面如何伤害。”
  “但是我不会原谅你。”
  事到如今，莫无心已经不知道怎么用含怒的口吻说话，所以他只能平静地陈述事实：“或许我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人，可是你的出现，却毁掉了我的一切。”
  “这样啊，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对视，都不再开口。
  “你，准备好了吗。”
  拓跋余锋开口，他的手搭在剑上。
  莫无心忽然响起了鬼魂少年，这句话他同样问过，而且是莫无心练刀的第一天。
  复仇的准备吗？这在莫无心握刀的第一天，就随时待命！
  他期盼着，煎熬着，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不知疲倦的练刀，将此生都交给了手中的刀。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这一刻，能够......手刃自己的仇人！
  莫无心用自己的刀，回应了拓跋余锋的回答。
  这不再是沉默的怒，而是仇恨之火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刃。
  尸山血海横立虚空，若是此身能化作复仇之焰，那便是真的尸山血海又如何！
  本来这一生，他除了复仇，就什么都不曾剩下了。
  在这种情绪中，莫无心的刀在燃烧，这是血气在沸腾，那颗沉寂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恢复了一丝人性。
  “杀！”
  血刀落下，他要斩尽所见之物。仅限今晚，他愿意遵循内心的杀戮。
  下一刻，拓跋余锋的重剑，斩破复仇的火海，和莫无心的刀接触在一起。
  刀光剑影中，倒映出彼此的脸，在月光的背面，那是曾经的光影。
  在刀与剑的猛烈拼杀中，尽皆化作破碎的残影，随着刀与剑的轨迹，渐行渐远。
  千军万马中，唯一的剑势，独一无二，即便身在乱军之中，也无法被大势同化。
  这是拓跋余锋的剑势，唯我，仿佛天上地下，只有自己一个人。
  天地一孤剑！
  正如邪公子所言：是剑，也是人生。
  莫无心的疯狂，内心被仇恨吞噬，他已经忘记了一切，包括手中刀，只留下了斩杀眼前之人，这唯一的执念。
  激战中，拓跋余锋斩出一剑。
  在这一剑中，失去了天地，就连这一剑的痕迹都消失了，只剩下“唯我”。
  孤剑式，唯我！
  莫无心内心被仇恨取代，做不到无心无我，眼看就要被这一剑吸收全部精神。
  “莫无心！你难道忘记那个女人了吗！快给我醒了！这样的你，连给我斩杀的资格都没有！”
  “不要忘了，你真正要复仇的是谁！”
  拓跋余锋的大喝，如同晴天霹雳，轰进莫无心心神，让他灵魂为之一颤。
  剑已到了身前，莫无心恢复清澈的眼睛缓缓闭上，斩出了“无我”一刀。
  一个是为了自我而抛弃一切，一个是为了抛弃一切而舍弃自我。
  这本是截然相反的刀与剑，此刻却在宿命安排下，相遇了。
  刀剑交错，不分胜负，然后分开，两人隔开几步站定。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期待这一战。”
  拓跋余锋开口，剑势越来越弱，莫无心却如临大敌。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没死！不！是我相信你没死！因为我们之间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拓跋余锋的剑势，已经微弱到微不可查的程度。
  莫无心深吸口气，该为这场死斗划下句号了。
  复仇的准备往往很长，可真到了执行的时候，也就是那么几刀的事情。
  为了成为唯一胜利者，他不得不抛开一切，甚至是......复仇！
  “来吧！就让这一切，都在这一剑之下，迎来终结！”
  拓跋余锋出剑了，天上地下，只剩下他孤伶伶的一剑。
  剑势不是消失了，而是化作孤独虚无，融入了这一剑。
  极剑式，天地一孤剑！
  如果这片天地消失了，那就斩破这片孤独！
  莫无心的刀心忽然传递出一阵共鸣，他与刀心之间那份若有若无的隔阂，在这一刻消失不见，达到了心随意动。
  这才是真正意义刀心小成！
  在刀心小成的同时，刀势开始发生某种变化，虽然还达不到“意”的程度，但也超越了“势”。
  这一刀，他很自然的斩了出去，带着超越“势”的意境。
  他忽然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刀心，没有理由，就是知道，不可描述，说不清道不明。
  这便是，“我明刀心”......
  大战落下帷幕，天地复归平静。
  站着的......是莫无心！
  而倒在地上的，则是拓跋余锋。
  莫无心盯着他，喷出一口被剑势所伤的血。
  “我输了......”
  拓跋余锋幽幽转醒，望着莫无心苍白的脸，又望着夜空，淡淡开口：“为何不杀我？”
  回应他的，是莫无心的沉默。
  “我爱她。”
  拓跋余锋开口。
  “我知道。”
  莫无心回答。
  “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拓跋余锋看着莫无心，“你比我爱她。”
  莫无心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理由，让他没有砍下致命一刀。通过这场战斗，他发现自己忘不了她。
  他原本以为，复仇才是一切，直到被拓跋余锋当头一棒喝醒，他才知道，原来她在心中的地位，居然比复仇更重要。
  这是莫无心，绝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拓跋余锋的话语，就像在嘲笑他自身的软弱，可是他心里却没有杀意。
  “可是她最后......还是背叛了你，甚至所有的一切......”
  拓跋余锋开口，语气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难过。
  “这不是背叛，这是复仇。每个人都有复仇的权力。”
  莫无心淡淡开口。
  “复仇？”
  拓跋余锋只是笑：“从始至终，不管是你，还是我，甚至是我们背后的家族，都是被那个女人利用的棋子。”
  “你知道什么。”
  这一刻，莫无心的心乱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谎言和欺骗。他原本以为，她就算“背叛”自己，也不会“欺骗”自己。
  现在，连这个前提也即将崩塌。
  或许，这一切都是莫无心的一厢情愿。
  “去龙城......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这是即便是我，也不曾知晓的真相......”
  拓跋余锋缓缓闭上眼睛，虽然莫无心避开了致命伤，但他受的伤太重，这样下去，其实离死亡也不远了。
  莫无心转身离开，复仇结束了，这是一个开始。他的心里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疑问......
  空旷的山顶，寒月樱身影浮现，静静走到躺在地上的拓跋余锋身边：“谢谢你，给我一次报恩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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