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当晚半夜时分，洪川结束停当，出了祠堂，飞身上屋，直奔湖边，选一高处，远远看去在万顷波涛之中，果然锚着几条大船，一字排开。船内灯光闪烁，借着刚刚升起的月光，隐约可见每只船间似乎都有梅花桩隔开，特别是第一只大船，大约用了数十根梅花桩，从湖心一直栽到岸边。洪川看了心中暗暗吃惊，觉得内中定有高人。首先，这桩上功夫，他们五个徒弟是一个也不行的。于是，纵身上桩在岸边试了一段，见没有动静，又悄悄返回。回到祠堂内，见了众人闷闷不乐，也没有说话，吩咐大家睡了。心想要是弘姑和桃姑在这里，那该多好啊！
  第二天，在商会的小楼上，丁三爷、王老板与商会的一班人等，又请来了洪川与五位徒弟共商对策。
  洪川问道：“大家可知道他们三只船上究竟有多少人手？”
  丁三爷说：“洪川老弟，焦湖这帮水盗，实际上就是雷家兄弟五人，人称‘巢湖五蛟’。老大叫雷云，外号人称‘云里蛟’；老二叫雷雾，外号人称‘雾里蛟’；老三叫雷雨，外号人称‘雨中蛟’；老四叫雷鸣，外号人称‘水上蛟’；最厉害要数老五叫雷小声，外号人称‘水里蛟’。他们带领一帮徒弟本来是以抢劫水上来往商船为生。后来沿湖商家都知道了，有时花几个钱，说说情，就可以把丢失的货物要回来。这样时间久了，大家都熟了，后来就自然形成每年都要给他一些钱，以求人、货平安。一开始少些，这几年越要越多，众商家都怨声载道，但又敢怒而不敢言。因为这兄弟五人个个都有武功。拜过师，学过艺，本领高强。如不给钱，他们就会烧杀抢掳，把镇上洗劫一空。那一年我们镇就被糟蹋得够惨了。今年听说这‘巢湖五蛟’还特意把他们的师傅空空和尚也请来了，坐阵指挥。要我们在十日之内必须把钱凑齐，送去，不然就血洗长临河。从过来的阵式看，好像他们也听到风声，是有备而来的。据说那一百零八根梅花桩，只有他师傅与‘水里蛟’雷小声能过，其他人是不能走的。因此这次来上门要钱的，为首的就是这‘水里蛟’雷小声。”
  洪川听了说：“众位前辈，昨晚我夜探水阵，雷家来者不善，从水中梅花桩来看内有高人。看来我与陈天熊等几个人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还需再添人手。”
  三爷一听急了，说：“兄弟，现在兵临城下，到哪里去找能打架的人啦？”
  洪川又说：“二位前辈，这不是一般的打架那么简单。这是高手过招，而且这一仗非同小可，只能胜，不能败。凭我们四个人加上这两个小子也有几分胜算，但这是在水上，船上，有时有力无处用。又听说，他有二位高手，我们还是慎重一些为好。”澡堂老板王典福在一旁说：“洪川说得对，能找到人最好再找几个。他们那边少说也有七八个会家子，我们就这几个人怎么行呢？何况还有这桩上功夫？”洪川说：“二位前辈也不用着急，今晚我就动身，我会想办法的。”
  晚饭之后，命罗老三带大家练功去了。洪川一人独自在房中，思索着——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周小莺，因为现在他知道的只有她一个人了。接着想到的是师兄神手唐殿清，但他离这里太远，现在还在不在苦柘寺尚未可知。后来他苦思冥索，终于回忆起一个人来，大师伯董凌峰有一个小儿子，叫董奇巽。在十几年前就有一身好轻功。如果，如果能寻找到他，那是天助我也。
  主意已定，当晚立即动身。大约半夜时分来到巢湖，寻到‘得月饭店’。一到院中，突然听到屋内有啼哭之声。洪川心中一紧，推门而入。周大爷与周夫人先是一惊，后来一见是洪川，顿时转忧为喜。周小莺此时一见师父深夜而来，又喜又惊。拉着洪川像受到无限委屈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周大爷慌忙让座，奉茶。洪川问起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这夜晚还哭哭啼啼的。
  周大爷叹口气说：“说来话长，不久前周老板因病走了。这本来对她母女就是晴天霹雳的打击。谁知祸不单行，那天当地县太爷前来吊唁，看到了小莺，后来就多次派人来提亲，说要娶小莺为妾。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小莺这孩子真是命苦，她怎么肯嫁给这样的人呢！这不，大家正为这事犯愁呢。”
  这时周夫人说：“洪川师父，你我也不是外人了，古人说‘一家养女百家求’，这孩子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她就是不肯嫁人。她爹在世的时候，我们也商量着，如果有个实根实底的厚道人家，嫁也嫁得。可这县太爷已是有几房太太的人了，他搜刮民财，欺压百姓，我怎么能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呢？”
  这时小莺哭着说：“娘，今天当着师父的面，我跟你再说一遍，我这辈子就跟着你了，我是不会嫁人的，更不会去侍奉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洪川听了笑笑说：“好了，别哭了。我自有办法，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出门而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周大爷说：“四子，你去衙门啦？”
  “去了。”洪川点点头，“我用袖箭送了一张纸条在那县大老爷的房中，上面写着：‘汝之狗命握在吾之手中，日后若再鱼肉百姓，强娶民女，吾随处可立取汝之性命！’署名：‘江湖大盗游红川’。”那老东西听到响声起来掌灯一看，傻了，跪到地上连连磕头，口中直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站在屋上说，“让你多活几天，看你日后的造化吧！”就回来了。周大爷连连拍手说：“好主意，好主意！”说得大家都笑了。洪川悄悄告诉小莺，这是桃姑娘教他的。
  第二天一早，洪川又和周家母女一起去周老板墓上拜祭一番。此时小莺问起了师娘与众姐妹的情形，洪川先是不想说，后来在小莺的一再追问下，拗不过就把送他回家后，弘姑与众家姐妹遇害的事说了一遍，说得小莺又伤心地哭了起来。洪川说，“别哭了，还是你幸运，回家躲过了一劫。”周大爷说：“我说嘛，前一阵子大街上张贴告示悬赏捉拿‘江湖大盗游红川’，就是你吧，我看那画像就知道是你，我们一直在为你担心呢，只是不敢跟小莺说。”
  洪川说，“这次回到家乡，因家乡有点小事，想请小莺前去帮个忙。”周夫人和小莺自然高兴。周夫人说：“这孩子在家正着急呢，除了练功还整天念叨你呢。”洪川说：“小莺，你在家稍等，我还要去找个人，等我找到了，我们在这里会合一道前往。”说罢，辞别众人匆匆而去。
  洪川一上路，就回忆着那年回家时的情景，好像救了赵小娥之后，离开滁州一个不远的地方，回忆起来好像是在一个山野偏僻之地，好歹洪川现在行动快捷，一夜能寻找许多地方，终于在一天的晌午时分，来到一处所在。他正行走在一片山林中，突然眼前窜出一只野兔，向远处一望，正有一人追赶过来。看来人的身形十分迅疾。洪川出于本能与好玩，一个纵身窜了出来，撒开腿紧追那野兔。那兔子跑得飞快，可洪川跑得也不慢，很快就要追上。这时只听见身后一声弦响，洪川一闪身，一支冷箭斜射过来，正中野兔，那兔子翻滚了几下就不动了。
  洪川顺手捡起，只见那黑衣青年走到跟前一抱拳说：“兄台，这只兔子是我发现射死的。”洪川一手提着野兔，一边打量这位青年，黑黝脸膛，细条身材，黑袄皂靴，背弓挎箭，腰间悬着几只野鸡，手里握着一柄三股钢叉，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俨然是位猎户模样。
  细一打量，心里咯咚一下，其人很像当年的董家少爷。又一想世上哪有如此凑巧的事呢，不如试他一试。于是说：“小兄弟，这兔子明明是我发现的，我已追上它了，要不是你放箭，我早就抓住它了。”
  那小子也打量一下来人说：“兄台，我不射中它，你是抓不住的。”
  洪川说：“你知道，你这一箭有多险么！”
  那玄衣青年笑笑说：“我不会射中你的。”
  洪川一转话题说：“小兄弟，我要是不给呢？”
  那青年毫不示弱，说：“问问我手里的钢叉答不答应吧！”说罢，顺手来夺。洪川退后一步，一转身说：“小兄弟，你能从我手中拿去，我就给你。”
  那小子火了，将手中钢叉一摇对准洪川下盘就是一叉刺来。洪川大喊一声：“来得好。”一个“旱地拔葱”跳到近处的一根树枝上，那树枝随着洪川的下落，颠了数颠，停了下来。那小子一见其人轻功如此了得，也不怠慢，将钢叉之把在地上轻轻一点，一个“倒卷珠帘”之式，凌空而起，顺手一叉向那树枝打去，只听“嘎嚓”一声，洪川与那树枝同时从空中落下。
  洪川笑笑说：“小兄弟果然英雄，佩服，佩服！敢问你可是董家少爷董奇巽吧。”那小子一怔说：“你是何人？”
  洪川又笑着说：“不认识吧，咱俩二十年前就见过面，在你家旁边的方塘里。”
  “啊，——你是牛兄，洪川大哥，失礼了，失礼了！家父在家还常常说你呢。牛兄，今天怎么来到这荒山野岭呢？”
  洪川说：“请你呢！”于是就把长临河御敌之事说了一遍。并说我在这山中已转悠两天了，今天真是巧遇。
  董奇巽一听高兴极了，说：“我练了十几年功夫，整天就在这山里跟野兽打交道，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咱们回家再叙。”于是二人高高兴兴一路来到草舍，进了门。董老凌峰迎了出来，洪川连忙施礼。董奇巽说：“爹爹，这是十几年前的牛洪川大哥呢？”
  “啊呀，稀客，稀客，什么风把你给刮来的。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你三叔还好吗？”一边说话，一边入草堂落座。奇巽奉上山茶。洪川就把三叔外出保镖，后来为了自己，打死老和尚，出了人命，隐身山林，毫无消息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又把在山林中遇见了小兄弟，想请小兄弟帮忙御敌之事叙说一番。董老哈哈一笑，道：“吃饭，吃饭，好说，好说。”大家一起用餐。
  席间，洪川又恳求说：“师伯，洪川欲请兄弟前往助我一臂之力，不知您老意下如何？”董凌峰看了看奇巽，说：“问问那小子，可以去见见世面嘛。”董奇巽说：“爹，我跟牛兄说好了，明天就动身。”当下说好，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董奇巽拜别父母，跟着洪川一路向巢州赶来。走过一个山梁，奇巽指着前方告诉洪川说：“牛哥，就在这山坳里，住着一户人家，主人姓赵叫赵贵，也是以开荒种地，狩猎为生。我常常在山中打猎碰到他。此人仗义，武功亦好，特别是那掌功了得，如果方便，我们可请他一同前往。不知尊兄意下如何？”
  洪川停了片刻，说：“我们当下正缺少人手，萍水相逢不知当否？”
  小董一向豪爽，说，“咱们去看看，行就行，不行就走，好歹是顺路。”于是领着洪川直奔赵家。在一个山凹处有几户茅舍人家，小董来到靠东边一家，推开虚掩的门扉，大声问道：“有人吗？”
  只见屋内走出一位中年妇人，边擦着手，边答道：“谁呀？”
  小董说：“是我，嫂子，赵哥在家吗？”
  “啊呀，是小董啊，在在在，在后院练功呢。快快快，快进来坐，我去叫他。”说着转身进屋去了。洪川站在门外愣了半晌，也未进屋，也没有说话。小董有些不解，说：“牛哥，不想见？不想见，咱们就走吧！”
  洪川还是愣在那里，没有答话。这时赵家夫妻已从后院说笑着出来了。四人一见面，数目相对，个个都傻了。赵贵望着洪川，洪川看着那夫妇俩，那妇人先是瞧着洪川发愣，后又转头看看丈夫，董奇巽也呆呆地看着他们仨个，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这时还是那妇人忍不住了，一下跑过来拉着洪川的双手，叫道：“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洪川师父吧？”
  洪川此时愣愣地说：“是啊，你是小娥嫂子？”
  “是啊，恩公，你怎么找我们，找到这穷山窝里来了呢？”
  洪川这时才长叹一声，上前一把拉着金贵说：“唉呀，苍天有眼，我怎么会知道在这里能见到你们呢？”
  这时小董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早已熟识。金贵这时才如大梦初醒。恩人、兄弟、师徒在这深山老林不期而遇，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赶紧请洪川与小董在草堂坐下，用茶。又弄来许多山珍野味，叫小娥备饭，备酒。大家欢天喜地，一起举杯道喜。席间，金贵才告诉小董，他不叫赵贵叫金贵，因在南京打死了人，出了人命，多亏洪川兄弟相救，才隐名埋姓来此深山蔽凹的。小董又把洪川叫他去长临河帮忙，两人路过这里，想请金兄一道前往的事说了一遍，金贵自然高兴，觉得义不容辞。大家饱餐一顿，金贵又安排小娥到董家暂住几日，这样放心。饭后，大家高高兴兴一同上路。路上金贵又说了许多离别之情和别后之事。非止一日，三人到了巢州，又约了周小莺，一路说说笑笑直奔长临河而来。
  再说长临河镇上，自打洪川走后真的炸开锅了。丁三爷与王二爷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人家三条大船停在湖心，限期十天。现在洪川还不见人影，你看急不急。那罗老三与陈天熊，胡大锤三人更是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尽管牛家兄弟苦苦相劝，他们还是不能安心练功。他们只知道师父去找人去了，可时间不等人啦。还有那些商家老百姓就不是这样看了。
  有的说：“听会长说找人去了，没有本事又去找什么人呢？”
  有的说：“是不是来骗吃、骗喝的，眼看兵临城下溜之大吉了。”
  当然也有的说：“不会的，人家人多，光雷家兄弟就有五个，还有一个大和尚。我们这里就他一个高手，再找两个帮手，这是以防万一的事。”
  也有的人说：“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有人说他功夫如何如何，我也没看见。”街谈巷议，纷纷纭纭。
  可洪川一到长临河，四人在街上一亮相，人们就又议论开了。张婆说：“来了，来了，来了三个人，还有一个女的。”李嫂说：“女的也能打架？”王妈说：“能，听说他先前的老婆就很有本事。”包打听王小二说：“好了，好了，请人来了，现在正在商会小楼商议呢，明天就要开打了，有热闹看的了。”
  真的，在东巷商会小楼上，这时大家正紧张地讨论着如何应敌之事。洪川首先向众人介绍了金贵、周小莺和董奇巽三人，大家见礼毕。三爷说：“洪川，我们不懂过招的事，大主意还是你拿，你叫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大家一切都听你的。”
  于是洪川想了想说：“二位前辈，我决定在明晚，也就是三月十六晚，三更出发，借助中旬的月光，打一场夜战。请你们动员周边各村渔户，十六晚上一起下湖，每只船上不少于四盏灯光。二更出发，远远围着那三条大船，但不可靠近，离敌船大约一里之遥即可，让敌人在朦胧中摸不清底细，在精神上首先压住对方。如有愿到湖边观战、看热闹的，我们一律欢迎。一起站在岸边，人越多越好，这叫疑兵之计。古人云：‘好汉不打村’，他们既然来到我们这里，定叫他们有来无回。第二，罗老三与胡大奎，你二人每人驾一条小船，找两个帮手，在三只大船附近，一边一只来回游动。一来侧应我们；二来多带绳索、抓钩，一有敌贼落水，迅速将其擒拿上岸。剩下我们五人，由董奇巽与陈天熊对付第一只船，我与小莺对付第二只船，金贵兄水性好，可跟定我们在水下随时策应，以防万一落水者。因我们人手不足，只能这样，不出意外的话，在我们收拾了他们前两只船之后，共同对付第三只船上的贼人。大家看这样安排如何？”
  这时善平急了，站起来说：“师父，用不着我们了，我们还是回家吧，不能白吃人家的饭啦！”洪川笑笑说：“你俩小子不识水性上船我不放心，你们和镇上众壮丁埋伏在湖滩以防他来人抄我们的后路伤害无辜，好吧！”二人高兴。
  丁三爷、王老板与众商家一听，深深佩服洪川思考缜密，安排有序，连连点头说：“这样好，这样安排好！”洪川说：“既然大家同意，请马上行动，不得有误。”众人答应着纷纷去了。
  洪川特别叮嘱罗老三、陈天熊、胡大奎等五人要各自带好兵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害他人性命，千万，千万！大家领会各自准备去了。
  这才是：运筹帷幄虽谨慎，难料此战吉与凶。欲知此一仗胜败如何，请看下章。
  第七十六章运筹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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