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柳无根没有处理尸体，就那样放在那里，就是故意要把事情闹大，就是要让暗鸦看看，事不过三。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来一群杀一群。
  深夜，月明星稀的黑幕里走出来两名身影，其中一位戴着一双破旧的手套，墨绿色的头发披在肩上，望着堆在地上的尸体，心里升起一股寒气。
  “这种死法，看来传说是真的。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说是吗？无常？”乌鸦冷静问道，没有悲伤，没有惊讶，就仿佛死去的暗鸦只不过是与他无关的路人罢了。
  白无常咽下了一口唾沫，望着被残忍扭断脖子的张教头，心里顿时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这个乌鸦，当真要比自家哥哥还要冷血。白无常在暗鸦组织里已经是两朝元老了，往届不论，至少上一个首领依然贯彻着“谨慎”原则，说难听点，就是“怂”，为了就是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别到时候为了一单生意损失了培养了数年的精英，这才是暗鸦一直以来的做法。
  乌鸦不是眼前首领的真实姓名，而是每一任暗鸦首领的称号。全称应当为“三眼乌鸦”，每一任首领都瞎了一只眼睛，双手的掌心却会生出永远不会闭合的紫色瞳孔，具体究竟有何用除了乌鸦，没人会知道。
  这一届的乌鸦，表现出了不同于往届乌鸦的行事风格。暗鸦的宗旨，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每一次行动之前都要收集各类情报，制定作案方针，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开始行动。
  记得上一任乌鸦说过，没有想过退路的暗杀，本质上是赌博行为。暗鸦从来不做赌徒，只做凯旋的战士。
  所以，组织成员都以珍惜生命为信仰。
  毕竟培养一个优秀的刺客，至少要花费五年的时光，这还不包括从民间选拔的时间，且不是每一个好苗子都能成材。暗鸦不会雇佣
  可是这届乌鸦似乎并没有这种信仰，即使兄弟们惨死在外，也没觉得有什么，就当做是损坏了几件工具而已。
  为了贯彻执行暗鸦的谨慎原则，组织内部还有一个危险级别名单。
  “白名”标记“普通人”，“绿名”标记“醒魂”，“黄名”标记“通明”，“红名”标记“破武”，“黑名”标记“暗鸦绝对不能惹的人”。
  乌鸦口中的传说，无非就是流传在世间的山河界有关修士的传说而已。“石桥沉石”事件后，乌鸦曾与无常讨论过这个问题。想着柳无根身边会不会有这么一个来自未知世界的强者，能逃过所有人的探查。不仅如此，破武巅峰碰到这种人，不过天地蜉蝣、烂泥蝼蚁而已。
  “冕下，山河修士的传说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证实，无常不敢妄下定论。眼下情况来看，即便是派出破武巅峰境界的黑无常，也无济于事。这些时日我们损失太大了，这会让组织内部人心惶惶，不如就此作罢。我记得……危险级别名单里有‘黑名’一说……”
  乌鸦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兴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事情，愉悦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就通知下去，把柳无根列入‘黑名’。所有暗鸦见到此人，只能选择避其锋芒，绕道而行。”
  无常还记得上一次上了“黑名”的人，是太上府的客卿，姓李名穆。不过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的消息也就是去了一趟茶马古道，至今未归。
  等等？茶马古道？柳无根就来自那个地方！
  白无常看了一眼乌鸦，决定隐瞒这个信息。
  只是乌鸦眼眸里暗藏的兴奋被无常尽收眼底，无常总觉得乌鸦的眼神透露出来的情绪蹊跷古怪。
  果然，乌鸦开始假装伤心和愤怒，语气缓和道：“无常啊，死了这么多兄弟，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我们……能不能再不与柳无根正面接触下，对他进行报复？比如利用朝廷的力量？燕王府……”
  无常哑然，无法摸清楚这个乌鸦内心的想法。
  乌鸦紧接着说道：“那小子与燕王府不是还有些瓜葛吗？若是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咱们的皇帝陛下知晓……”
  无常立马回答道：“我去办！”
  乌鸦露出欣慰的神情，又说了一堆鼓励无常的话语，无非是锦绣前程什么的。对于无常而言，那些所谓的荣华已经不重要了，内心早已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被乌鸦牵着鼻子走。
  乌鸦的做法看起来是打算为了兄弟们报仇，实则内藏玄机。
  打算让朝廷介入此事，利用燕王和明王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将柳无根卷进去，看似柳无根在劫难逃。
  可若是山河修士的传说是真的，那么看待这个问题的角度便不一样了。传说先帝的死就是因为开创大明国之后，随着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私欲逐渐膨胀，无意间得罪了山河修士，最后人家都没出手，只是略施消极，便死于另外一个人手中的鬼剑之下。
  世俗最顶尖的权力对上山河界的修士，毕竟没有谁真正亲眼见过，谁胜谁负还不好说，毕竟山河修士是故事里的东西。
  假设为真，那么乌鸦这一招，可能不是栽赃嫁祸给柳无根，想要置如今的大明王置于死地。如此一来，便是准备将“柳无根”这个祸水东引至大明的九五之尊。
  再想想刚才乌鸦眼里的兴奋，这种可能性反而更大。
  无常内心思绪翻涌，联想到乌鸦上位时并不是从高层中选拔，而是直接由上一任选定。越想越觉得乌鸦这个人的身份来历不明，必须得好好查一查了。
  这一切的想法当然不能被乌鸦瞧见，所以无常说完那句“我去办”，就匆匆离开，谋划着心里的小九九。
  乌鸦站在黑暗的森林里，望着天空的月，脱下了一双肮脏破旧的手套，回忆起当年，自己为了获得力量而瞎掉的一只眼睛，眸子闪过一丝狠厉，两只手里的掌心，各生了一对紫色的眼睛。
  紫眸晃动，望着地上的尸体时，流露出贪婪的渴望。
  一对紫眼上下转动，迸射出两道密密麻麻的电流，在尸体堆的上空交织成满是格子状的电网。
  电网缓缓下沉，包裹住尸体的时候卷起一阵狂风，电流激荡，在风里把十几具尸体绞得尸骨粉碎，那些猩红的血与骨肉残渣一起，随着电流的收回而源源不断钻进紫眸。
  此时的乌鸦精神有些歇斯底里，兴奋嚷道：“吃吧，吃吧，哈哈，多吃一点，多收集亡者的怨念，到时候等我拿到鬼剑……哼……大明的王啊，你将会落得跟你父皇一样的死法！”
  紫色的电网宛若一只饥饿的饕餮，风卷残云般吃光了十八具尸体，连血液和骨渣都没有留下。
  乌鸦重新戴上手套，双腿膝盖无力地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眼，绽放出浓烈的紫意。
  “可恶，是吃太多了吗？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不过……如果柳无根身边的那个人真的来自山河界，有我想要的力量的话，或许不用我出马，朱德炽，你将会被自己的残忍，彻底葬送手里拥有的一切！”
  祸水东引，淹灭皇族。
  “哈哈哈哈……”
  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还是青涩幼稚的年纪，被一群上位者拿虚无缥缈的荣誉和责任，忽悠自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牺牲？
  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谎言罢了，牺牲换来的不是荣誉，而是他们的荣华富贵罢了。
  朱德炽，当年你与先帝联手做下的恶事，是该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