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练七伤 (二)
作者:乐碧水      更新:2021-03-17 03:23      字数:4103
  易莹所发,“四张机”三字是羽调,“织就”二字是角调,“欲”字时是商调,“双飞”二字最为高昂,是为宫调。而这“四张机,鸳鸯织就与双飞”一句,以四弦绝音功奏出,当是“宫商角徵羽”五调齐至,这才能绵绵密密,牢牢摄住对方心神。唐筝不同于琵琶,琵琶虽只四弦,但可根据运力不同,拨弦方位不同,奏全五音,但她手中唐筝只余最粗四弦,便只有“宫商角羽”四调,这“徵”调无论如何弹不出来了。因此“四张机”与“织就”二调之间,留下了一个“徵”调的空白,由“羽”调忽而升为“角”调,自然使得音调不甚连贯,四弦绝音功力便发挥不到十成十了。设若换作一首只有“宫商角羽”四调的曲目,原是一点无碍,设若“徵”音不在断句处,虽有瑕疵,也无大碍,偏偏《四张机》筝曲一句词中,五调齐全,“徵”调又正在断句处,这便给了魏无肝等可趁之机。
  待得易莹将怀中唐筝奏至第三遍时,魏无肝等面无人色,心惊肉跳,体内内息乱窜,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若让易莹再奏一遍,那时魏无肝等便便尽数落入易莹筝音控制,如无意外,那是万万挣脱不了了。但这四人毕竟不是常人,听罢第三遍,终于发觉其中关节,四人待易莹第四遍开头的“羽”调奏过,便各以手中铁爪向易莹掷去。易莹万没料到四人在这等情况下仍敢运内力相攻——此时他四人运上全部内力护住心神,欲求自保尚不可得,再分出内力来攻敌,则他们丹田中更加空虚,这时曲音携着易莹内力钻入他们丹田,必可一举催破四人内功,至不济也要教他们武功尽失!
  她心中冷笑,你四人自己找死,倒省得我再加催内力了,这须怪不得我!于是她随手掏出四枚铜钱,将四枚铁爪同时击开,这一下好不厉害,四枚铁爪冲天而起,远远地飞了开去。就在易莹缓出手来击飞铁爪的当儿,魏无肝四人已趁机将手握在了一起,他们内功都是七伤拳的底子,虽然练的拳路不同,但内功从根子上讲是一致的,因此能将内功合为一处,互相补齐缺陷,合四人之力御敌。
  易莹料不到他们还有这一手,加紧施为,想趁他们内力还未完全结为一处,寻隙突破。不料急躁之下失了稳重,四弦绝音功力再触到他们四人,彷如触到一堵无形气墙,险些反震回来!就这么一瞬间,他四人已联成一气,易莹心道,好,咱们便比比内力!只见易莹由怀抱转而将那唐筝横放于殿顶,自己则盘腿而坐,玉指如倒垂莲花,左手按弦,右手弹弦。古筝始于战国,发源于赳赳老秦,流传至本朝,音色虽清越高洁,但根子上自带一股苍凉浑厚,如同秦人。此刻易莹打足精神,全力施为,筝音陡然之间大作,如闪电破空,如长雷惊天,如龙吟虎啸,如地裂山崩。
  魏无肝等人各三十年以上内功修为,此时四人内力合作一处,虽不能简单地加总为一百二十年,但八十年总是有的,这八十年内力虽不能用来攻敌,但若只求自保,对方欲以一人之力破之,那也休想。他四人既存了此念,便显得有恃无恐,其心便静,八掌相抵,内力融合,流转不息,越来越得心应手,易莹前几招四弦绝音均被化解。易莹不住加催内力,这时已用上九成内功,除对付宿敌钟楚英,九成功力只在寻常练功时会用到,用以对付人,这还是第一次。
  魏无肝等四人定了一个心思,对手这般运使内力,必不能持久,只消坚持一会儿,等她内力耗竭,再伺机反击。孰料对手内力如同怒潮狂涌,似大海狂啸,不绝压来,且是一浪高过一浪,直是无止无歇。他四人坚持了片刻,便心跳加速,呼吸渐感急促,但依旧耳中澄澈,灵台空明,那曲《四张机》再也无一字一调钻入耳来。
  这时易莹内力已用到十成十,音浪携着内力源源不断向对手攻去,每当她的内力要趁虚而入,对方便及时补阕;每次她的内力要强攻,对方便以逸待劳,眼见对手即将守之不住,自己却也无法再行加催内力,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势。易莹与魏无肝等头顶都冒出丝丝白气,这般比拼显然各自均是大耗内力,不过他们这般斗力,却与一般高手比拼内力不同。一般高手比拼内力,是你来我往,攻守之势随双方内力消长而易。而魏无肝等四人将内力合为一处,只能守御,因此,即便他四人合力大于易莹,也不能反守为攻,易莹攻,则四人全力防守,易莹守,则双方各自收兵。
  易莹此番前来,是为救徒儿而盗掘陵墓,不除了这几个拦路虎,便有后顾之忧,何况她是何等傲性之人,因此,今日就算斗到力竭,也要将这几人料理明白。想到此处,她内力倏尔收起,筝音随之止歇,而后忽然大作,声震九天之云!魏无肝等四人此时内息开始翻腾,虽然每翻腾一下,他心头便震一震,但四人还是勉力撑持。易莹察言观色,知他们已到胜败分际,于是故技重施,将内力倏收倏放,几个回合之后,便知此番他们败定!
  终于,又是一声“宫”调,尖锐高亢,如同庖丁手中厨刀,顺着四人内力空当侵入。只听几声大叫,四人八掌再也抵不到一起,纷纷捂住耳朵,瘫坐在当地。
  易莹哼了一声,从殿顶飘身落下,抬手便欲结果了这几人。一旁木从心忙上前来,挡在魏无肝四人身前,道:“师父,这些人虽然无礼,但罪不至死,虽然击杀了十个趟子手,但罪魁在那张龙文,在朱三太子,咱们宜多结善缘……”
  易莹道:“不然不然,这些人对我无礼,罪便至死,百死不足蔽其辜!至于击死什么趟子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况且是非难断,连小过也算不上,又碍着咱们什么事了?让开。”
  木从心原本便对官府之人不存什么好感,抢上为他们说话,不过是不愿眼见师父多结恶业,本也是一片孝心,听师父如此说法,又亲眼所见他们每人击杀了两名趟子手,不论谁对谁错,他们一命抵两命,总也算不得无辜。木从心缓缓退开,心道这几人业报来得好快,可那张龙文、朱三太子手中鲜血累累,身后白骨如山,他们的业报什么时候才到?
  木从心刚刚退开,易莹“咦”了一声,脸上现出惊异神色,木从心转身望向四人,魏无肝面色如同鬼魅夜叉,青幽幽地;姜无脾面色黄中泛灰,便似刚刚钻土打洞的地鼠;沈无肺面上毫无血色,便似打了一层严霜;韩无肾则面似生铁,黑得只剩眼中还有白色,张嘴呻吟之时也能露出两排白牙,四人纷纷在自己身上摸索,似是要寻什么东西出来,但个个体如筛糠,手上剧烈抖动,已不能如己所愿。此情此景,又是滑稽,又是可怖,显然四人均已受了严重内伤,而且内伤颇不一致,他转头看向易莹,不知师父使了什么厉害手法,竟将这些人治得生不如死。
  易莹道:“师父这四弦绝音功力虽然厉害,但却无法形成这样的伤势,多半是这些人原有隐疾,此刻发作了出来。”说到这里,一个想法涌上心头:是不是因他们隐疾发作,这才教我打败,而非我硬碰硬地将之击破?想到此处,她对那几人道:“你们几个在找什么?”但那几人早已说不出话,只魏无肝强撑着,以手指向地下。木从心忙向地上看去,发现三枚药丸,各呈黑、白、灰黄三色,他将黑色药丸送到魏无肝嘴边,魏无肝本是痛苦不堪,正自张口呻吟,见一粒黑色药丸送到,立刻紧闭了嘴巴,大摇其头,他嘴巴紧闭,呻吟不出声,但痛苦依旧,急速喘息。木从心依次将灰黄、白色药丸各送到他嘴边,他依旧是紧闭其口,用手颤抖着指向自己怀里。木从心在他怀中掏出一只青色瓷瓶儿,魏无肝点了点头,于是木从心在瓶儿中倒出一粒青色丹药,魏无肝见了丹药,慌忙吞咽下去。木从心便知,喂他们吃下相应颜色的药丸便可,于是又去给其余三人喂药,三人服完药后,立即盘膝打座。
  易莹道:“徒儿,把那瓷瓶儿给我,再去搜搜他们三个。”
  木从心道:“要不要徒儿点了他们的穴道?”
  易莹笑道:“不行,师父没有凭真本事打败他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死啦。”
  木从心心下好奇,但话到嘴边,怕一问之下激得师父动怒,终于将一句“怎的师父不是凭真本事打败的他们”咽了回去,却问道:“点了他们的穴道,怎么会死?”
  易莹道:“傻小子,他们盘膝运功,可加速药力行开,你点了他们穴道,药力一时送不到病灶,瞧这样子,片刻便要了他们的小命儿。那时他们成了死人,这药丸儿再是神效,我瞧,也不见得能起死回生。你说是不是呀?”她这话又是开导徒儿,又是调侃魏无肝人等。魏无肝最先服下药去,此时已恢复了三分,时刻听着木从心意欲点自己穴道,不由得大为惊恐,听易莹如此说,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木从心闻言干笑了几下,便上前去搜查其余三人,从他们怀里各搜出一个瓷瓶儿,接着分别在褚无心与冯不阴身上搜出了红色瓷瓶儿与金色瓷瓶儿,一并交给了师父。易莹端详着那些瓶儿,道:“现下可以封住他们的穴道啦。”木从心依言做去。
  易莹道:“你们几个不是守陵侍卫,到底是何人?”
  褚无心方才被木从心趁机重手打晕,冯不阴犹自昏迷不醒,他们几人中,眼下以魏无肝居长,因此几人纷纷向魏无肝看去。魏无肝笑道:“回女侠的话,咱们就是守陵侍卫。”
  易莹笑道:“休得废话,你们绝非守陵侍卫。”
  魏无肝虽见识过易莹的武功,却没领教过她的脾气,见易莹笑得灿烂,真是忘乎所以,当下竟与之贫起嘴来,道:“还请仙姑赐教,咱们不是守陵侍卫,那却是谁?”木从心深知自己这师尊,对付外人,笑得越是灿烂,后边儿手段越是厉害,于是不禁为这四人捏一把汗!
  易莹道:“现在是我问你。”
  魏无肝道:“那咱们还是守陵侍卫。”
  易莹面上笑容倏尔消失,贼厮鸟在本座面前抖这个机灵,当真是不知死活。此刻她心中气急,脑子一转,便即说道:“心儿过来,”她从手中五个小瓷瓶儿中分别取出一粒丹药,唯独没取那青色小瓶里的丹药,递给木从心道:“去,喂他服了。”
  此言一出,不仅魏无肝,其余清醒的姜、沈、韩三人也是一惊,他们手中的丹药炼制极难,那也罢了,关键是,只消互相之间错吃了对方一颗丹药,那便立时损毁全身经脉,终身成为废人。一时间,姜、沈、韩三人纷纷跪地求告。
  易莹见他们如此,笑道:“你们几个何须如此,怎么,这丹药名贵得紧么?”
  姜无脾等虽不知她用意,但眼前这妇人不喜人逆着她说话,却是显而易见的,因此他们纷纷道:“是。”
  易莹道:“对呀,这等珍贵药物,本座又没让外人吃,给你们自己人服了,怎么着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所以,就算这药材再珍贵,喂你们自己兄弟吃一颗,又打什么紧。”
  姜无脾知道她故意戏弄自己几人,但他不善言辞,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哼,你们三个小气得紧,我猜,这个人必然不会这样。”易莹指着魏无肝,道:“不信你们各服一枚他的药试试,他一定不会吝惜。”说完,她从在魏无肝身上搜到的青色小瓶中取出三颗药丸,交给木从心,道:“去,给这三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