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拜师(下)
作者:
乐碧水 更新:2021-03-17 03:23 字数:3989
易莹满意地点点头,道:“起来吧,无相与钟贱人相斗,良机难得,好生看着!”易莹虽不能运功,但眼光尚在,当下将钟楚英的一招一式解给木从心听,看到妙处,不由得赞上一句“好贱人”,见木从心望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嫉妒夫婿年轻时与钟楚英相好,已不知破口大骂了多少句“贱人”,心下略觉失态,干咳一声,道:“奇怪,无相这秃驴在五台山修行,怎的出手全非佛门武功?”她为避免再在徒儿面前失态,有意识地避开谈论钟楚英,但一口嫉妒之气难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此无相大师的名号就难免要遭殃了,好在“秃驴”二字虽然不雅,但比之“贱人”二字,还是中听了不少。木从心道:“我也觉得如此,无相大师的武功不似佛门一路。”
易莹道:“无相的武学,当是武当一派,现下所使的,是无极玄功,这一招唤作‘提要勾玄’,招招攻向对手要害,他左掌要拍钟楚英顶门,右掌直取对手脖颈,确是径取要害,提纲挈领之意。”只见钟楚英左掌后缩,身子一转,侧了过去,右掌在面前柔柔地轻摆了几下,化去了无相击向自己头顶的一掌,同时察觉无相双掌出击,胸口有隙可乘,随即左掌发出。无相见她左掌嗤嗤有声,以虚空掌力拍向自己玉堂、膻中、中庭三处大穴,她手掌距己身尚有二尺余,已令自己真气走到这三处穴道时微感滞重,当下变招。
易莹怔怔道:“‘虹销雨霁’,她竟练成了白虹神掌?!”她所以惊讶,乃在于白虹掌力练成容易,但由“练成”到能与敌手“对敌”,却非寒暑不断,十年功夫不可。原来,但凡天下掌力,无论是至刚猛的降龙十八掌,还是至轻柔的武当绵掌,掌力走向都是直发直收,而白虹神掌的掌力走向却是形如白虹,似绸带,似软鞭,走向不定。易莹对木从心道:“这白虹掌力炼成容易,只消内力深厚,能将内力凝聚成形,运之于身外即可。”易莹何等功力,她轻轻一句“容易”,难道便真的容易?木从心听师父口气,心想,这难的地方,不知可有多难了!“单单将内力凝聚,只可说是成其形,在外人看来,神乎其技,但却不可用来对敌。因白虹掌力形如白虹,并非直来直往,因此,未练到纯熟之时,自己一掌发出,最终击向何人,落掌在何处,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就好比初学软兵器者,弄不好还要伤及自身。软兵器击中自身,只不过皮肉受伤,但似白虹神掌这类以高深内力运使的功夫,倘若击中自身,不免死得惨不堪言。所以,练这门掌力最大的难处,在于练功之时不能勇猛精进,须得慢慢去练。”见木从心懵懵懂懂,于是又道:“道理其实很简单,习练拳脚外功时,只要你肯下苦功,不知疲倦,一天练上几十趟拳,半年就可以练成一路拳法;练习以内功催动的功夫时,就稍稍不一样,譬如内功深的,一天可以将一套武功练上十遍,三年可以练得纯熟,假使另有一人天资相同而内功教浅,每天就只能练上五遍,否则就会于经脉有损,因此他要将同样的武艺练得纯熟,则需六年。至于这套白虹神掌,即便你内力深湛,习练之时除了考虑内力耗损,还要防着掌力使得稍微偏差,回击到自己身上,因此必得小心再小心,在我看来,一天能练上一遍,那也很好了,像钟——钟楚英练到这般,当有至少十年功夫。不过,并算不得大成,否则她也不用下手偷袭我了。”
木从心见钟楚英自使出白虹神掌那招“虹销雨霁”起,便一直处于攻势,虽然要命处往往还差着一点分寸,被无相或避开,或化开,但也已令对手疲于应付,却听师父说这掌法还未大成,不由得叹道:“如若大成,真不知有何等神妙!”
易莹道:“白虹神掌,因其难练,所以只有四大式,唤作‘虹霓吐颖、气贯长虹、白虹贯日和虹销雨霁’,重在练功者本人妙悟挥洒,而不求变化繁多。眼下钟楚英这般功力,当是练到了第二层境界,曲直如意,就是她的掌力已可以随心而动,要曲便曲,要直便直。这样的话,假如她意欲掌击无相后背,便无需绕到无相身后,她意欲侧击无相肋下,也无需担心直着击掌劲力有所衰减,无相得能不败,乃在于他也是位不世出的大高手。第三层境界,称作‘大道无形’,到了这个境界,返璞归真,施招者发招之时反而不知这一掌击向何处了。施招者自己都不知这招击向何处,对守则更不知,那时挡无可挡,除了逃之夭夭,更无别法。我说的施招者不知此招发向何处,是指掌力发出的那一瞬间,待得掌力发至中途,施招者便可以随机应变,控制掌力落在对手任何部位。但练到此种境界,须得摒绝任何杂念,否则便着痕迹,那就不能称作‘大道无形’了。嘿嘿,师姐,你处心积虑练了这套掌法来对付我,殊不知,你报复之念愈强,愈奈何不得我,哈哈哈哈!”讲到最后,笑声中所含的仇恨与恶毒之意,令木从心不由得心惊不已。
言及此处,钟楚英一套白虹神掌已然打完,她毕竟只修到第二层境界,这便奈何不得无相,再要运使此功,便要变化前招。无相被钟楚英的白虹掌力先声夺人,占了上风,只得委曲求全,一身玄功施展不出来,此刻见对手变幻前招,已料到她下一掌的指向,当下一手“剖玄析微”向对手迎去。“剖玄析微”乃是无极玄功中的第九式,这一式分为三节,先以玄妙手法试探对手拳掌之来路,尔后以“粘”字功夫将对手这招带偏,最后进手突袭,是一门后发先至的神妙招数。钟楚英没料到对手此招,仓促间不及拆解,退了一步。易莹从旁观看,她虽与钟楚英有不解之仇,但毕竟份属同门,遣无相前去与钟楚英相斗,也只是为图脱身,而非假他人之手与情敌算账。此刻看到钟楚英处于劣势,不由得反为钟楚英担心:“钟师姐若是将白虹神掌练到第三层境界,那时出手不为招式所滞,四大式变化幽微,简直无穷无尽,那时便打不败这老秃,只消一招一招拆将下去,累也把他累死了。不对,她若练到这等境界,老娘可倒了大霉啦!”当下再不乱想,指着无相,继续对木从心解说。
“这一招唤作‘玄谋庙算’,是紧接着‘剖玄析微’来的,当是无极玄功第十式。前一招‘剖玄析微’,防守反击,已抢得攻势,这一式‘玄谋庙算’,紧紧衔接。无相方才手揽对方手腕的姿势,是‘剖玄析微’的落手势,又正是‘玄谋庙算’的起手式。前一招是后发先至,这一招要旨便在于乘胜追击了。”
“了不起,了不起!”木从心道,也不知他是在赞无相攻得酣畅,还是赞钟楚英守得严密。
“钩玄猎秘、玄圃积玉、超超玄著、玄关妙理……玄黄翻覆,这老秃恁地厉害,无极玄功最后一式也叫他练成了。原来这‘玄黄翻覆’正是无极玄功当中的最后一式,此招招式平平,厉害处全在内劲。正如招名所言,这无极玄功的前二十三式,虽各有特色,但总逃不开一个‘柔’字,最后一式竟尔一改前态,转柔为刚,且是至刚。至刚之下,仿如阳光普照冰雪,无论何等对手,皆是望风披靡。”易莹叹道:“却不知我的好师姐怎生化解这一招?”
无相双手平平推出,钟楚英只感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向自己压来,如天崩地裂,她一瞬间便已感知到此掌绝不可硬接,格格儿一笑,退了三步,双手圈转,轻轻地抵在无相掌前一丈处,同时身子缓缓后退,退到三丈后,他二人,各自凝立在当地,头顶袅袅白气冒出,终于斗上了内力。
“春风化雨!”易莹讶异地说:“我可真将她小瞧了。方才观斗之时,为师虽然将他二人攻拒之法拆给你听,同时也将我这师姐的武功与自己印证,即或当她使出白虹掌力这等神功时,我也仍觉得自己可与之一斗,赢面各半,但看到她已练成这‘春风化雨式’,那么平手相斗,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败的了。”木从心道:“易…师父,方才无相以‘玄黄翻覆’击向钟师伯,我仿佛看到了一道有形气墙向钟师伯压去,这要多深的内功才能做到?”
易莹道:“这下你可错了,普天之下,独以一人内力可以凝成气墙的,莫说无相,当年你师祖亦未必能够。就我所知,一千年来,恐怕只有少林寺藏经阁那位扫地神僧可以做到,而且他是以气墙护体,内力在距身周不足二尺之处凝而成墙。一人所发内力,距己身愈近愈易控制,愈易凝集,无相这招‘玄黄翻覆’,将内力运用到了身外三丈,且凝成气墙之形,凭其一己内力,绝无可能。之所以我们可以见到气墙凝成,全在你钟师伯那一招‘春风化雨’,哼——你知错么!”
知错,知什么错,我不是在向你请教武学么?木从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师父所提到的“错”是指什么错。不由得向易莹投去疑惑的目光。易莹举起手掌欲打,见徒儿投向自己的这道目光中,求知欲望强烈,感情甚是真挚,这才相信他果真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于是指点道:“我与这姓钟的之前乃是同门,现下却形同仇雠,为师称她‘钟师姐’,乃是解说到酣畅处,一时口快,不小心说出的,属于无心之失,可你刚刚却称她为‘钟师伯’,难道是意欲认贼为亲,背叛师门么!”这一席话只听得木从心目瞪口呆,他虽万万不能同意师尊这番道理,但见师尊五指箕张,知道反应稍慢势必不免脸蛋吃苦,忙跪在地下,连连磕头。易莹看自己这“有骨气”的徒儿只顾磕头,话都说不出来,足见悔过之诚,于是暗暗点头道:“你既知错,为师便也不再深究,下次万万不可再犯了,听到了么。”
木从心听闻此言,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道:“徒儿犯下此等大过,师尊德高望重,不为己甚,天下何人不敬,徒儿自己,对师尊的敬佩,更是至于极处!”易莹点点头,道:“嗯,天下何人不敬,倒也未必,你钟师伯就是一个!”
木从心这次学了个乖,道:“弟子与这钟前…与这姓钟的毫无瓜葛,钟师伯三个字,请师尊休要再提。”易莹喜动颜色,乐不可支,道:“乖徒儿,师父这才疼你,啊哟!”原来她大喜之际,牵动伤势,木从心忙抢去相扶,好在并无大碍,缓了几口气之后,便即恢复。易莹接着方才的话题道:“这‘春风化雨式’,对付各路内功,可说挡尽天下攻招!对手以内力隔空伤人,内力有质无形,来路去路均是不易把握,这招‘春风化雨’,便是以自己的内力与对手内力相接,合成一路,尔后再以独门内功心法,将敌我二人的两股内力由有质无形化为有质有形,便如春风化雨,春风无形,便无法遮挡,春雨有形,便可以招架。钟师姐方才将无相那毕生功力所聚的一掌化为了气墙,实则是将二人内力封存在了墙中,使之再也无法伤人。所以我说,她与我平手相斗,至多不胜,败,则是不会的了。”言毕,不禁面有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