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那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我做到了,你却做不到?
作者:右舷瞭望      更新:2021-03-16 23:04      字数:2664
  绿五岁上一年级,念了半年又跳级上二年级。尽管如此,期末考试还总拿第一。
  绿的童年经历堪称卓越,却也动荡。
  那会儿还没有小栽,他们一家三口从这个县城搬到那个县城,再从内陆小城市来到沿海大城市。
  爸爸很上进,为了给妈妈治病,一直走在寻找名医的路上。
  最后一次举家迁徙,过程十分艰辛。当时妈妈怀了小栽,身体的极度不适让绿和爸爸很担心。
  下了火车,他们发现被偷了两只行李。妈妈丢了一箱书,另一只箱子里装着绿最喜欢的衣服和玩具。
  但她还来不及难过,就要在新家和新学校之间混乱的生活中学着适应。
  年纪尚小的她对未知充满新奇和兴奋,惟独乡音难改常惹得全班哄堂大笑这件事,极大地打击了她的自信。
  矫正口音成了首要任务,为此她不得不再念一次二年级。
  有段时间,她变得不那么爱说话。
  妈妈开导她:小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别人并没取笑你,而是你自己觉得他们在取笑你呢?
  “所以,是我的问题吗?”
  这种自我怀疑一直伴随着她的成长,面对陈茉同样也是如此。
  她总是先在自己身上挑完毛病,之后才对陈茉下定论。
  妈妈的话的确有些道理,她没有比陈茉更漂亮,没有比陈茉更聪明,还不会唱歌,陈茉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刁难她?
  然而十六七岁,是让人捉摸不定的年纪。
  绿上一秒还在为母亲的教诲鼓掌,下一秒却觉得母亲的原话后应该再加一句:所有的恶意都有预示。
  他们在取笑谁,怎么取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就是想取笑某个人。
  不幸的是,他们挑中了你。
  所以,陈茉公然说出“幼稚园的秘密”,就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她看绿和女生们相处融洽不舒服也好,存心让绿难堪也罢,目的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说,而且说了。
  你能想象陈茉做这一切,只是因为绿丢下她独自去学跳舞吗?
  要不是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打死绿都不会相信,陈茉居然如此小气。
  如果说“秘密”是女生和女生的社交条件,那么“差异”就是毁掉一切的根源。
  差异一旦发生,随着时间叠加,小矛盾被无限放大,以至于耿耿于怀,影响最终判断。
  类似于“陪你逛一整天的街,我只不过想替爸爸逛一下男装部,你却推三阻四”这样的事发生多了,哪怕是一支笔,也承载着格外严峻的考验。
  就在樱花大赏的前几天,放学后两个人留下来攻克历史作业。
  她们两个都不喜欢往书包里塞占地方的作业,久而久之便养成把费事的作业留在学校解决的习惯。
  三月的教室温暖不起来,绿身上还披着厚外套,两个女生挤在一起,这样才暖和点。
  她们分工合作,一人做奇数题,一人做偶数题,尽可能加快完成速度。
  绿的笔记比较详尽,因而翻书查东西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绿做完了自己那部分,回头帮陈茉做剩下的,这人突然抱怨起来:“靠,这时候给我没水?”
  陈茉皱眉在草稿纸上划了两道,最后一点墨因此告罄。
  当时她的手边就是绿的笔袋,因此她很自然地打开取出一支,继续抄重点。
  “陈茉。”
  “嗯?”
  “你能换一支吗?”
  “等会。”
  绿停笔看着她,等她写完,无声地抽走了那支,换了另一支给她。
  陈茉写了几个字,“这支没有那支好写呢。”
  绿拉上笔袋拉链,“当然,那支更贵。”
  “啊,这样,难怪。别人送的?”
  绿点点头,那支笔是爸爸送给她考上“未来”的奖励。
  不是“重要场合”,绿不轻易用它。
  但是,第二天这支笔就被弄丢了。
  “我明明就坐这个位置的,怎么会没有呢?”
  陈茉蹲在实验室的桌子下,自言自语。
  绿看了眼时间,她们已经在这耗了二十分钟,别说笔,纸片都没发现半张。
  “算了,走吧,得把钥匙还给老师了。”绿说。
  陈茉揉揉发麻的膝盖,慢吞吞地站起来。
  绿先行离开,在门口等她。
  “小绿,你在生气吗?”
  绿扭转钥匙。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绿在钥匙串中找了找,换了另一枚相似的。
  但锁和钥匙依然不对付。
  “我明明记得用完放回你的笔袋了,不知道为什么会不见,你觉得会不会有其他人借走了?”
  “啪!”
  一整串的钥匙摔落在地,声音刺耳。
  笔不见也就算了,她还有脸推卸责任?!
  “小绿……”
  绿打断她,无比冷静:“我说过‘算了’。陈茉,一支笔而已。”
  对,就是一支笔而已。
  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这就只是一支笔而已?
  就因为只是一支笔,你觉得凭我们的交情可以不问自取;
  就因为只是一支笔,你觉得弄丢了也不打紧;
  就因为只是一支笔,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这样的吗,陈茉?
  昨天你的笔就用完了,但期间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买新的不是吗?
  学校门口的文具店至少有三家,早上六点就开门营业!
  中午你还去校内便利店买了薯片,你怎么就没想到顺便给自己买支笔呢?!
  甚至,你可以问班上任何一个人借!只要你开口,难道他们会不借给你吗?
  为什么非得“借”我的?
  为什么非得是那一支?
  为什么最后又会弄丢它?
  你只带了那支笔上实验课,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不知道吗?
  还是因为那是“别人的笔”,所以你一点也没注意?
  因为怕弄坏,我从来不碰你的吉他,我知道那是对你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么,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你可不可以也珍惜一些呢?
  那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我做到了,你却做不到?
  那天,一整个下午绿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内心的张牙舞爪,能做的只有暂时封闭自己,不显露出狰狞和苦闷。
  然而陈茉并未因此受到影响,下课的时候,绿还看到她和男生有说有笑。
  那支笔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怕爸爸发现,绿特意去了趟专柜,但高昂的价格令她望而生畏。
  彼时,三月。
  此时,六月。
  那种滚烫的愤怒,那种心酸的无力,那种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感觉,绿仍记忆犹新。
  “后来怎么样了”的念头一搁,回过神来已是星期一的早上。
  那些泪水和阴郁经过一天的晾晒,却仍留有潮湿感。
  这座学校同别的学校一样,也有高高的围墙,形成一个闭合的小世界。
  三年间朝夕相处的脸孔,转眼就要离别,除了壮志在前,空气里更添一分游离的哀愁。
  一次长达三年的旅行,伴随一场考试结束,爱与恨终是会化为灵鸦,在青蓝色的天上盘旋,飞离。
  绿想到两年后自己也会离开这座学校,离开陈茉,离开连勋,离开姜孜,甚至离开爸爸和小栽,忽然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像被关进密闭的火炉。
  趁着校长在台上高声强调高考时间,绿朝后看了眼连勋。
  男生正巧也在看她,好看的眉眼带着一种暖人的温煦,像初升的太阳,瑰丽但不会灼伤人眼。
  他嘴巴一张一合,问的是:我帅吗?
  绿莞尔,虽然不想把他惯出臭美的毛病,但还是顺应内心点了点头。
  见状,男生挑了一下眉头,下巴微微上扬。
  绿抽回视线,余光从陈茉身上带过,陈茉也正在看她。
  她没有假装没看见,而是微微侧首,对上陈茉的视线。
  两人互看良久,最后,陈茉深吸一气,退出这场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