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要是尸化了，你会动手杀我吗？”卞之泉没有等到卞松的回答，自顾自道：“其实我也想死在你的手中的，你是我卞之泉的哥哥，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丧尸只是会活动的肉块，和病毒的宿主本身并没有任何关系的，是不是？”
  “我希望是你摧毁我的肉体。”卞之泉道：“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
  卞松轻颤着道：“小泉不会死的，你能撑过去。”
  “……”卞之泉苦笑着道：“我时常把科学算法挂在嘴边，但是轮到我自己的生死时，我却算不出来了……哥，对不起，明明重来一次，我还是这么狼狈的输了……”
  “我们没有输，你坚强一点，撑过去就好了……别留我一个人。”卞松热烫的泪水砸在她脸上，晕开一小片血迹，卞之泉低低的叫了一声，像叹息，也像呻吟。
  她的意识模糊了一阵，嘴唇微颤，从心脏开始，血液如沸腾了一样，热流从血管奔涌向身体各处，先前僵硬的四肢都微微发热起来，卞松知道，这是病毒的感染开始了。
  他脱掉了卞之泉沉重的外套，只留一件薄薄的棉单衣，然后用酒精揉搓擦拭她的全身，感染时的高温甚至能把人烧傻，卞之泉可是宁可去死也不想变傻的，他这个妹妹，是典型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轻视人性而重视理性，永远挂在嘴边的是学术与逻辑，但做出的事情却比所有人都疯狂。
  卞松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卞之泉会对他这个兄长有男女之间的想法，他们的感情复杂到卞松想都没办法深想，他并不像卞之泉那样乐于思考，凡事做的总没有卞之泉那样有前瞻性，卞之泉有明确指令的时候，他干脆就放弃思考直接照做，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思想上的无争，还因为他自小时候开始就深知一点——如果不照做，会有大麻烦的。
  而这个大麻烦就是来自亲妹妹无休止的骚扰和纠缠，卞之泉非得论证出个让人口服心服的道理，让人都听她的才算作罢，后来长大了些，知道这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始觉得什么事几乎都听她指挥的哥哥是个奇葩，经过多次验证，她真的确认了，卞松确实是什么事情都会听她的，就算觉得不合适，只要不触及底线，她只要多说两句，就能在卞松那里达到目的。
  所以一开始，卞之泉察觉到自己对哥哥有想法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卞松会拒绝她，她遭受的最严重地拒绝，就是在她相当看重的她刚萌芽的爱情上，卞松拒绝了她！
  她是个很爱论证自己的理论的人，按照自己的那套思维，她得出了个她和卞松没有彼此就不能活的说法，卞松一开始不相信，但慢慢的，他也承认了，但他还是不认为他们应该为了这个而跨越兄妹关系，他可以为了卞之泉独身一辈子不成家也没有孩子，但他绝不会和自己的妹妹成为夫妻关系。
  “哥哥，我知道你把我当成疯子。”那时候的卞之泉只有十七岁，看着还像个孩子，语气笃定的说出的话，还不足以让人信服：“但我敢肯定，你绝对是爱我的，无论是哪方面的爱，我拥有你的全部感情，包括你不承认的爱情。”
  他们就是为了这么一句话而争论牵制多年。
  直到现在。
  卞之泉刚刚失去意识，又被浑身的滚烫唤醒，她已经被卞松抱在怀里，贴着他温凉的皮肤降温，她从身体深处感受到灼热的痛，脑部一阵钝痛，视线也模糊了，她没有经历过变异，更没感受过感染的滋味，但她知道，死亡已经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了——死亡就在她身体里，某一个时间，就会突然爆发。
  “卞松……”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抓住了她哥哥的手，这一刻她对死亡忽然全无惧怕，满心惶然的只是抓着眼前的人，她的脑中甚至飞速划过一个念头——要是能把哥哥也带走就好了。
  她不怕死，只是怕孤零零的，离开卞松的身边。
  但那个想法又很快被她自己否决掉了，卞之泉从没想过，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她竟是如此之宽容的，被留下的那个最痛苦，可她还是希望卞松活着。
  “哥哥……你跟我说说话吧，我看不清你的脸了，你跟我说说话……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嗯。”卞松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感染的剧烈排斥反应已经开始，卞之泉惨叫了一声，四肢痉挛着不断抽搐，差点滚下床去，卞松把她的身体禁锢在怀中，颤抖着一声声叫她，卞之泉蹬着腿，瞪大的眼睛上爬满血丝，口中吐出白沫，鼻孔也溢出一些黄色的液体，她的心跳频率越来越快，指甲深深地在卞松的胳膊上抠出一道血痕，不断增值的细胞取代了原先垂死的细胞，又快速枯萎死亡被新的增值细胞所取代，被毒素侵袭的神经也在更换，中毒带来的僵直很快就消退了，她离彻底尸化只差断绝呼吸，生命特征完全消失这么一步！
  卞松满脸冰凉的泪水，深深的低下头去，吻在她颤抖不已苍白如纸的嘴唇上，低声哀求道：“不要死……小泉……哥求你，哥什么都能答应你……你不要死……”
  前世死在秦岭中被尸藤吞噬的时候，卞松都没有如此恐惧过，唯独看着卞之泉就在他眼前痛叫着挣扎，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时候，他怕的像个不知人事的小孩，多年前在医院，护士匆匆把那个大哭着浑身皱巴巴的小婴儿递给他的时候，他见证了卞之泉的“生”，那时只有满心的疑惑和好奇，怎么妹妹来了，妈妈却走了呢？后来知道了，是命运残忍的用妈妈换来了妹妹，于是他就把妹妹当做自己的一切，卞之泉，这样一个脆弱而聪明的，总是喋喋不休的小生命，是用他的一切换来的，没有卞之泉，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他抱着这看上去仍是没长大的小妹妹，就要见证她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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