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跳楼，有什么想不开的吗？”梅图南边上的老师问他。
  “谁知道呢，”梅图南说，“现在的学生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差。”
  “这不那傻逼吗？”我听见背后白谦勉在说话，他们一伙人也离我不远。
  “死了最好。”这句话是吴渡河说的。
  王一船还是坐在那，从我看到他开始，他似乎就没有动过，只是偶尔吸一口烟。在我的角度，他的脸上像没有五官一样，只是一张空空的白板。不比这下面的喧嚣，王一船所在的空间里时间似乎是凝固了，一切都是静止沉默的状态，连同天上的明月和星光，像一幅光影有着强烈对比的油画。
  校门外119迟迟开不进来，因为校门始终紧闭，消防官兵正在找着门卫，门卫应该是跑到不知道什么角落里看热闹去了。
  “别跳啊！”我听到有人在喊。
  “你他妈倒是跳啊！”突然，有人这么喊。人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四处张望，想找到这个声音的源头，人们也都在这么做，可是找不到，他的身影藏在了黑暗里。
  “你他妈倒是跳啊！”紧接着，有人喊了第二声，这个声音的主人和第一个喊的不是同一个人。
  人群又变得热闹了起来，尽管依旧有人在大声喊着劝阻，却始终被催促的话语压过一头。
  “要跳不跳，真是耽误时间，”吴渡河说，“快跳啊！”他大叫。
  “快跳！”白谦勉笑着喊道。
  “快跳！”肖云路喊完，问他身边的人，“徐成、甄萧动，你们怎么不喊？”
  “快跳！”徐成小声地喊着。
  “像没吃饭一样，怂包。”吴渡河说，“快跳！”他又喊。
  “快跳！”徐成大声地喊着，融入了他们的节奏中。
  甄萧动始终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很快，由他们发起的“快跳”节奏加入了很多人进来，他们整齐划一的在同一节拍里喊着两个字：“快跳！”就像古代战士们在战前唱的战歌。
  王一船把烟在身边摁灭，随即站起了身子，张开了双臂，风从他的背后刮来，将他面前的衣服吹得鼓鼓的。
  “别啊！”我喊。
  “混账，快给老子下来！”我听到了王一船他爸的声音。
  他身体前倾，身板直直的就这么倒了下来，像一只翱翔的鹰。
  不知何时，在有着这么多人的地方居然变得落针可闻，肉体撞向铺路砖的声音像一记响雷。
  人群还是鸦雀无声，也没有人上前，大家都还在震惊的情绪之中。
  王一船的身体面朝着下，血将他身边所有的地方都染红了。
  王一船他爸第一个冲了上去，他抱住了王一船的身体嚎啕大哭。
  我看向校门口，消防队的弹力网正在紧锣密鼓地撑开，他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他真的跳了。”我身后有人说。
  “是啊，这谁能想到呢。”
  “真是内心脆弱。”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呢，真是可惜。”
  “哎哟，什么东西？”我身边的人踩到了什么，惊吓着跳开，我看向地上，是一个鲜红的物体，还在淌着血。
  我捡起来，是王一船的舌头，可能是落地的时候被他自己咬断了。
  我拿起它走到了王一船的尸体前——我已经确信他死了，王一船他爸已经把尸体翻了过来，尸体的脸上全是血，王一船他爸用手捂着尸体的眼睛，哭得撕心裂肺。我把舌头小心地放在了尸体身上。
  好了，舌头不在了，脑袋也不在了，什么都不能从头再来了，我很奇怪，我明明觉得很伤心很难过，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让一下，让一下。”有人抬着担架来了，他们抬着王一船的尸体和已经晕厥的王一船他爸走了，留下了一地血红。
  “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我听见梅图南在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学生跳楼。”
  “跟我们都没什么关系，是他自己的原因。”屠老师在梅图南的身边安慰道。
  “老师，他为什么跳楼啊？”有人问她们。
  “我也不知道。”梅图南无辜地说，“真的是害人精。”他小声地嘟囔。
  对，你们都没有错，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错，我在心里说。
  人群散了，我也马上回去了寝室，电还没来，我摸着黑洗了个手，然后脱去了沾着血的校服，换了身便装，来到了学校栏杆旁。
  学校停着电，这个栏杆的感应功能应该也已经失灵了，我要翻墙出去，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不想再呆在这所学校里了。
  翻墙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有任何人发现我。
  我不想回家，所以我沿着与我家相反的马路在走，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
  走了一段距离后，我感觉到我背后传来了亮光，学校来电了。
  科教楼前的那滩血红会保留几个小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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