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里，种沐和小女童面对面坐在房间里。
  黄霆云这小子爱玩，他当初跑出来历练就是抱着三分出来游乐的心思，现在到了夏州，新奇的很，正在外面浪。
  反正现在基本安全了，什么事也都不急。
  种沐看着女童，他之前曾考虑将女孩带到夏州一家不错的宗门里，再教给她几门不错的功法，留些宝物，也算是能让她安身立命。
  只是前日吴道对他说的话令他有所触动，人若是不能有真实的强大的实力，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妄。
  “二三流的宗门，不能掌握足够水平的功法典籍，只会让她在起点处就落后下来。”种沐默默道：“我境界不够，只能指点她开阳武之门，同样的功法，不同的老师教出来的完全不同，将来再请高人教导她吧。”
  想到这里，种沐开口道：“你想给你爷爷报仇吗？”
  小女童立刻点点头。
  种沐叹了口气，道：“我不能做你的师父，但我传你法门，以后再给你寻个师父吧。”
  小女孩立刻拜倒，行了一个拜师礼。
  她虽然小，但是已经懂了很多事情，唯一的亲人死去了，种沐现在是她最亲近的人。
  这一路上，都是种沐在照顾她，无微不至。
  种沐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呢？”
  小女孩低下头，第一次开口：“我没有名字，我是爷爷捡来的，爷爷说我身上有个玉佩，上面有一个字，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说着，小女童摸出玉佩交给种沐。
  那个老者也不是至亲？
  种沐怔然，轻轻摩挲着玉佩，玉佩不是什么好料子，雕了一个娃娃，上面一个小字：秀。
  种沐想着那名老者，不由得有些悲伤，看着小女孩，柔声道：“你没有亲人了，我也亲人不多，不妨我就来做你的亲人，好不好？”
  小女孩忙不断地点头，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那我为你取一个名字吧，种灵秀，以后，你就是种家人啦。”
  ……
  ……
  中州州府府衙。
  一个暗室内，两人静坐在蒲团上，刘青衣问道：“你可知武道修炼功法的分类？”
  刘二点头答道：“三流开天境、二流惊怖境、一流道玄境，修炼的功法越是高深，修士所能达到的境界也就越高，听说三流功法达不到阴玄境、二流功法达不到先天境……”
  刘青衣摆摆手，道：“那你知道，功法缘何要分成三大境界吗？”
  刘二迷惑道：“不是根据功法高深与否划分的吗……”
  刘青衣摇头笑道：“很少有一门功法从前是二流，而今变成一流的，然而一门功法，是深是浅，是高是低，岂是前人一句话就能定断之事？何况简单不一定无用，复杂也未必精妙，武道的修炼有太多东西……”
  ……
  “功法境界的划分，是基于其破开恐怖的能力。”
  种沐正色道：“世人修炼，只以为强壮己身，谋财争利，殊不知功法被创造，人之所以要修炼，最初是为了应对各种各样的磨难，各色各样的恐怖。”
  小女童种灵秀坐在床上，眼睛紧紧盯着种沐，听着他的讲解，尽管她几乎很难听懂。
  “人类并非一开始就能如现今般强大，上古时期，万族争锋，人类弱小，唯有修炼方能变强，可每个生灵的能力是先天决定的，蚂蚁再如何强壮也敌不过大象，这是天地的限制，因此，上古大能者劈荆斩棘创出功法以突破天地之限，称之为开天境。”
  种灵秀懵懂地点点头。
  种沐侃侃而谈道：“只是，这样的功法由于其历史局限性，即当时的修士们没有意识到更加长远的问题，在后来的时光中被证明所达到的高度有限，故而定其位三流功法。”
  言罢，种沐有些落寞：“如今的武道修行者，早没有了昔日先贤们振兴人族、剪除敌困的壮志豪情，他们面对的，和昔日前辈们面对的，相差太多。”
  ……
  “敌人不复昔日的强大，因为曾经辉煌的万族都被人族打废，要么苟延残喘，要么逃亡他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故而几千年来几乎所有的新兴功法，都不能达到很高的水准，一流功法更是一个也没有。”
  暗室内，刘青衣肃然道：“并非今不如古，事实上，近四百年来，我大赵平定天下后，武道发展愈发快速，已经有了中兴之兆，但仍然还没能达到较高的程度。”
  刘二若有所思。
  “上古修士突破天地大限后。”刘青衣继续道：“人族实力不断增强，并且接连出现几名旷世之才，修炼到极强的水准。”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在与异族争锋之时，生死搏击之间，面对死亡，心中总会升腾起巨大的恐怖，袭扰心神，使得战斗难以取胜。”
  “因此，这些人再度摸索，创出惊怖境功法，用以堪破一切恐怖，定心神，整修途。”
  “当这些人用新的功法大破异族后，却发现，自己虽然穷极一生追求实力的强大，但是他们的时光，不多了。”
  刘青衣有些伤感，道：“他们老了，虽然实力强大，但是终究没能突破寿命的局限，死于死亡的大恐怖。”
  ……
  “世间恐怖，莫过于死亡，而惊怖境功法却无能为力于生死大限，因此被定为二流功法。”
  种沐正色对着小女童种灵秀道：“秀儿，我坚信修士修炼，绝非逆天之举，而是顺应天意，得道多助，但是一切的基础，就是活着，唯有活着，才能求大道，证长生。”
  “所以，二流以下的功法，在起点处就比真正的大家子弟落后了不知多少，你绝不能修炼那样的功法，明白了吗？”
  小女童种灵秀忙不住的点头，接着又糯糯地问道：“那要怎样一直活着呀。”
  “这就是使得人族真正立于万族之巅的道玄境功法，它立世后，人族彻底摆脱弱小的局面，只用了几万年，就将各个种族打跑，让天下归于文明与和平，所以被人们尊为顶级的一流功法。”
  “那道玄境功法又是怎么来的呢。”
  种沐有些迟疑，道：“我也不知道。”
  ……
  “……关于一流道玄境功法究竟是如何出现在人族历史上的，众说纷纭，有人说天神恩赐，有人说劫掠异族，但是无论哪种说法中都肯定了这一点，绝对不是人族本身所创。”
  刘二惊讶无比：“不是人族所创？这可是人族的功法！”
  刘青衣今日和他所讲的大大开阔了他的眼界，以往他一名小小的兵卒，只知道修武建功，光宗耀祖，哪里知晓这等上古辛密和武道源起。
  “没错，不是人族所创。”
  刘青衣点点头，肯定道：“若是人族所创，为何这许多年来再没有一门一流道玄境功法问世？要知道，之后的无数岁月里，亦有强者登临至高之巅，只是他们再如何苦思冥想、殚精竭虑，也只能在原来的功法中做一点点注解，连分毫的改动都做不了！更何谈自创！”
  “尽管我也很希望并非如此，可是人族自创道玄境功法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这也是我为什么说今不如古的根本原因。”
  刘二默然，是啊，从情感上来说，谁都希望道玄境功法是人族的东西，只是事实很明显与之相反。
  功法都是被创立出来的，那么之前的强者可以，怎么可能后面的强者就不行了呢？数万年来，每个时代的至强者都最多只能创立出一门二流惊怖境功法，连一流的影子都摸不着。
  历史是不会骗人的，它会证明一切。
  刘青衣接着道：“根据这种划分方式，人们也习惯性地运用于了其他领域的分级，例如法器灵器、灵兽和各种武技，另外，民间和江湖上习惯称先天境修士为一流级数高手，阴玄境为二流，阳武境为三流，不过这都是一些常识了，你应该也了解一点。”
  刘二立刻肯定地点点头。
  “那么……”刘青衣露出笑容，道：“现在，告诉我，你想修炼哪一级功法？”
  ……
  “秀儿，你想学哪一级功法？”
  客栈屋舍里，种沐对着坐在床上的种灵秀，轻声问道。
  小女童含着手指，轻轻道：“哥哥想让灵秀修炼哪个。”
  “我当然希望你修炼一流道玄境功法，只有一流的功法才能造就一流的强者。”种沐摇头道：“但是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哥哥要秀儿修炼什么，秀儿就修炼什么。”
  小女童种灵秀眼睛亮亮的，眼神中写满了信任。
  种沐心生感动，坐下道：“好，那我教你种家的一流功法，名为造化云清功……”
  ……
  “我必须提醒你，其实每一级数功法都有其不同性，如果不能认清自己的能力极限，贸然只选择一流功法，到时候只会如览天书，反受其害，连阳武都不得入。”
  刘二正待开口，听了这一席话，缓缓闭上了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不是修士，修行功法这种东西见都没见过，只是修炼了一辈子的凡间武学，基础不能再差了。
  他生于平民，没有钱财来淬炼体魄，深藏气血，自小读书也不好，资质愚笨，不甚聪慧。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二十余岁了，早已错过最佳的修炼时机，也许一本一流功法摆到自己面前，自己真的连看都看不懂。
  “学生想知道，江湖传闻不修一流功法永不得先天，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刘青衣嗤笑道：“功法境界确实有很大影响，不过那都是弱者而已，真正的强者，明心见智，不举一束，即使非一流功法，也能凭自身之能登临先天。”
  刘二惊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突破功法限制？未免也太神了吧。”
  “怎么没有。”
  刘青衣淡淡道：“我就是修炼得二流功法，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
  夏州南部七百里，太清湖畔。
  这里山清水秀，花香鸟语，风儿的味道都是清新与芳华，正是夏州支柱之一，种家的居所。
  一方水土一方人，此话诚然不错，夏州紧贴江南，人杰地灵，商贸繁华，整个境域的人民气质都充满了恬静与安逸，相比中州和秦州，少了几分暴戾与焦躁。
  所以这里的众多势力也都是美名在外，极少争斗，如道门气韵、恍如离世的流云古宗，和气生财的天心阁，以及有着扶助天下善心美称的种家。
  这些势力好名声在外，夏州的百姓非但不畏惧排斥，反而争先恐后的靠拢上去，如流云宗山门下的无数隐居闲士，种家这里也是如此，家门外面一圈又一圈围绕着不少人家，几千年来，已经俨然形成城镇了。
  “什么？种沐那小子已经到了夏州？”
  种家，二族老种仲谋偏院内，种仲谋睁开了眼睛，诧异地问道。
  “没错族老，安置在边界的几个眼线昨日死了一个，是用千里鸢传来的消息，而且是在引路半截被杀的，族老明令宁错杀不放过，如果不是公子，肯定不会那时杀人。”下面一名心腹恭敬答道。
  种仲谋笑了起来：“好，回来了才好，在中州秦州还真不好杀他，立刻动用一切力量追查其位置，找到后无需回禀立时击杀，在夏州，没有我种家查不到的人！”
  那心腹迟疑道：“族老，灵鹫山那边的人近日也想过境，被咱们在府衙的人拦下了，是否要放进来……”
  “不必。”
  种仲谋目光闪动：“杀种沐，我们自己来办，要是让其他人搅和进来反倒麻烦，你去和灵鹫山的人谈，种沐已经回到种家，一切事由我们丝毫也没问，但是如果灵鹫山能够在中州松些口子，我们会将种沐的尸体完完整整地交到他们手里。”
  “族老，他们会信吗？”
  种仲谋呵呵道：“有些誓言和盟约是不可违背的，灵鹫山很清楚。”
  “是。”
  心腹走远，种仲谋喃喃道：“也许这次，不但可以解决了那个烦人的小子，同时还能打开我种家入主中州的通道。”
  “只要中州能由我拿下。”他目光幽幽：“种家，也该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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