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伍员入吴
作者:师徒二老      更新:2021-03-16 13:40      字数:3030
  伍员入吴
  楚将蒍越,欲将皇甫讷绑缚拷打,责令供状,解去郢都。皇甫讷讷辩道:“吾乃龙洞山下隐士皇甫讷也。欲从故人东皋公出关东游,并无触犯,何故见擒?”蒍越闻其声音,想道:“子胥目如闪电,声若洪钟。此人形貌虽然相近,其声低小,岂途路风霜所致耶?”正疑惑间,忽报“东皋公来见。”蒍越命押在一边,延东皋公入,各序宾主而坐。
  东皋公道:“老汉欲出关东游,闻将军捉得亡臣伍子胥,特来称贺!”
  蒍越道:“小卒拿得一人,貌类子胥,而未肯招承。”
  东皋公道:“将军与子胥父子,共立楚朝,岂不能辩别真伪耶?”
  蒍越道:“子胥目如闪电,声如洪钟。此人目小而声雌,吾疑憔悴已久,失其故态耳。”
  东皋公道:“老汉与子胥亦有一面,请借此人与吾辨之,便知虚实。”蒍越命取原囚至前。皇甫讷望见东皋公,大呼道:“公约好出关,何不早至?害我受辱!”
  东皋公笑谓蒍越道:“将军误矣!此我乡友皇甫讷也。约我同游,期定关前相会,不意他先行一程。将军不信,老夫有过关文牒在此,可诬为亡臣耶?”言毕,即于袖中取出文牒,呈与蒍越观看。
  蒍越大惭,亲释其缚,命酒压惊道:“此乃小卒认识不清,请勿见怪!”
  东皋公道:“此将军为朝廷执法,老夫何怪之有。”蒍越又取金帛相助,为东游之资。二人称谢下关。蒍越号令将士,坚守如故。
  伍员过了昭关,心中暗喜,放步而行。走不上数里,遇著一人,伍员认得他姓左名诚,见为昭关击柝小吏。他原是城父人,曾跟随伍家父子射猎,所以认识颇真。见伍员,大惊道:“朝廷索公子甚急,公子如何过关?”
  伍员道:“主公知我有一颗夜光之珠,问我取索,此珠已落人手,将往取之,适才禀过蒍将军,蒙他释放来的。”
  左诚不信道:“楚王有令:‘纵放公子者,全家处斩。’某请同公子暂回关上,问明了主将,方才可行。”
  伍员道:“若见主将,我说美珠已交付与你,恐你难于分辨。不如做人情放我,他日好相见也。”左诚知伍员英勇,不敢相抗,遂纵之东行,回到关上,隐过其事不提。
  伍员疾行,至于鄂渚,遥望大江,茫茫浩浩,波涛万顷,无舟可渡。伍员前阻大水,后虑追兵,心中十分危急。忽见有渔翁乘船,从下流逆水而上,伍员喜道:“天不绝我命也!”乃急呼道:“渔父渡我!渔父速速渡我!”那渔父方欲拢船,见岸上又有人行动,乃放声歌道:日月昭昭乎侵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
  伍员闻歌会意,即望下流沿江趋走,至于芦洲,投芦荻中隐藏起来。
  少顷,渔翁将船拢岸,不见了伍员,复放声歌曰: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伍员同芈胜从芦丛中钻出,渔翁急招之。二人践石登舟,渔翁将船一篙点开,轻桦兰桨,飘飘而去。不勾一个时辰,达于对岸。渔翁道:“夜来梦将星坠于吾舟,老汉知必有异人问渡,所以荡桨出来,不期遇子。观子容貌,的非常人,可实话告诉我,不要隐瞒。”伍员遂告姓名。渔翁嗟呀不已,道:“子面有饥色,吾往取食啖子,子暂且少待。”渔翁将舟系于绿杨下,入村取食,久而不至。伍员对公子胜道:“人心难测,岂知他会不会喊人擒我们?”乃复隐于芦花丛深处。
  片刻,渔翁取麦饭、鲍鱼羹、盎浆,来至树下,不见伍员,乃高唤道:“芦中人!芦中人!我非以子求利者也!”伍员乃出芦中而应。
  渔翁道:“知你饥困,特为取食,你何躲避?”
  伍员道:“性命属天,今属于丈人矣。忧患所积,中心惶惶,岂敢相避?”渔翁拿出食品,伍员与公子胜饱餐一顿。临去,解佩剑以授渔翁,道:“此先王所赐,吾祖父佩之三世矣。中有七星,价值百金,以此答丈人之惠。”渔翁笑道:“我闻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吾不图上卿之赏,而图你百金之剑吗?且‘君子无剑不游’,子所必需,我要之无所用也。”伍员道:“丈人既不受剑,愿乞姓名,以图后报!”
  渔翁怒道:“我以子含冤负屈,故渡你过江。子以后报啖我。非丈夫也!”
  伍员道:“丈人虽不望报答,某良心何以自安?”固请言之。
  渔翁道:“今日相逢,子逃楚难,我纵楚贼,安能用姓名相示?况我以舟揖为生,流浪四海,虽有名姓,何期而会?万一天意相逢,我但呼你为‘芦中人’,你呼我为‘渔丈人’,足为志不要相忘。”员乃欣然拜谢。方行数步,复转身对渔翁道:“倘后有追兵来至,千万不要泄露我的去处。”
  渔翁仰天叹道:“我为德于你,你犹见怀疑。倘若追兵从别处渡河,我何以自明?请以一死绝君之疑!”言毕,解缆开船,拔舵放桨,倒翻船底,溺死于江心。
  至今武昌东北通淮门外,有解剑亭,当年子胥解剑赠渔父处也。
  伍员见渔丈人自溺,叹道:“我得你而活,你为我而死,岂不哀乎!”伍员与芈胜遂入吴境。行至溧阳,饥而乞食。遇一女子,方浣纱于濑水之上,管中有饭。
  伍员停足问道:“夫人可给我一顿饭吗?”
  女子垂头应道:“妾独与母居,三十未嫁,岂敢售餐于行客?”
  伍员道:“我在穷途,愿乞一饭自活!夫人行抚恤之德,又何嫌乎?”
  女子抬头看见伍员状貌魁伟,乃道:“妾观君之貌,似非常人,宁以小嫌,坐视穷困?”于是发其箪,取盎浆,跪而进之。胥与公子胜一餐而止。
  女子道:“君似有远行,何不饱食?”二人乃再餐,舔净其器。临行对女子道:“蒙夫人活命之恩,恩在肺腑,我实亡命之徒,倘若遇他人,愿夫人不要对人言起!”
  女子凄然叹道:“嗟乎!妾侍寡母三十未嫁,贞节自失,何期赠饭,乃与男子变言。败义堕节,何以为人!子行也。”伍员别去,行数步,回头视之,此女抱一大石,自投水中而死。
  伍员见女子投水而死,感伤不已,咬破指头,沥血书二十字于石上,道:你浣纱,我行乞;我腹饱,你身溺。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伍员题讫,复恐后人看见,又掬土以掩之。
  过了溧阳,复行三百余里,至一地,名吴趋。见一壮士,碓颡而深目,状如饿虎,声若巨雷,方与一大汉厮打。众人力劝不止。门内有一妇人唤道:“专诸不可!”其人似有畏惧之状,即时敛手归家。伍员深怪之,问于旁人道:“如此壮士,而畏妇人乎?”旁人告道:“此我乡勇士,力敌万人,不畏强御,平生好义,见人有不平之事,即出死力相为。适才门内唤声,乃其母也。所唤专诸,即此人姓名。素有孝行,事母无违,虽当盛怒,闻母至即止。”伍员叹道:“此真烈士矣!”次日,整衣相访。专诸出迎,叩其来历。伍员具道姓名,并受冤始末。
  专诸道:“公负此大冤,何不求见吴王,借兵报仇?”
  伍员道:“未有引进之人,不敢自媒。”
  专诸道:“君言是也。今日下顾荒居,有何见谕?”
  伍员道:“敬子孝行,愿与结交。”专诸大喜,乃入告于母,即与伍员八拜为交。伍员长于诸二岁,呼伍员为兄。伍员请拜见专诸之母。专诸复出其妻子相见,杀鸡为黍,欢如骨肉。遂留伍员、公子胜二人宿了一夜。次早,伍员对专诸道:“某将辞弟入都,觅一机会,求事吴王。”
  专诸道:“吴王好勇而骄,不如公子光亲贤下士,将来必有所成。”
  伍员道:“蒙弟指教,我当牢记在心。异日有用弟之处,万勿见拒!”专诸应诺。三人分别。
  伍员、公子胜相随前进,来到梅里,城郭卑隘,朝市粗立。舟车嚷嚷,举目无亲,乃藏芈胜于郊外,自己披发佯狂,跣足涂面。手执斑竹箫一管,在市中吹之,往来乞食。
  其箫曲第一叠云:伍子胥!伍子胥!跋涉宋、郑身无依,千辛万苦凄复悲!父仇不报,何以生为?
  第二叠云:
  伍子胥!伍子胥!昭关一度变须眉,千惊万恐凄复悲!兄仇不报,何以生为?
  第三叠云:
  伍子胥!伍子胥!芦花渡口溧阳溪,千生万死及吴陲,吹箫乞食凄复悲!身仇不报,何以生为?
  市人无有识者。时值公元前517年,吴王僚之七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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