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伍族其祸
作者:
师徒二老 更新:2021-03-16 13:40 字数:4558
伍族其祸
伍员字子胥,监利人,生得身长一丈,腰大十围,眉广一尺,目光如电;有扛鼎拔山之勇,经文纬武之才。乃世子太师连尹伍奢之子,棠君伍尚之弟。伍尚与伍员俱随其父伍奢于城父。
鄢将师奉楚平王之命,欲诱二子入朝,先见了伍尚,因请见伍员。伍尚乃持父手书入内,与伍员观看,道:“父幸免死,二子封侯,使者在门,弟可出见。”
伍员道:“父得免死,已为至幸。二子何功,而复封侯?此诱我也。往必见杀!”
伍尚道:“父见有手书,岂相诳语?”
伍员道:“我父忠于国家,知我必欲报仇,故使并命于楚,以绝后虑。”
伍尚道:“吾弟乃胡乱猜测。万一父书果是真情,吾等不孝之罪何辞?”
伍员道:“兄且安坐,弟当卜其吉凶。”
伍员布卦已毕,道:“今日甲子日,时加于巳,支伤日下,气不相受。主君欺其臣,父欺其子。去且就诛,何封侯之有哉?”
伍尚道:“非贪侯爵,思见其父。”
伍员道:“楚人畏吾兄弟在外,必不敢杀吾父。兄若误往,是速致父亲于死地也。”
伍尚道:“父子之爱,恩从中出。若得一面而死,死也甘心!”
于是伍员乃仰天叹道:“与父俱诛,何益于事?兄必欲住,弟从此辞矣!”
伍尚泣道:“弟将何往?”
伍员道:“能报仇于楚者,我即从之。”
伍尚道;“吾之智力,远不及弟。我当归楚,你去他国,以图后计。我以殉父为孝,你以复仇为孝。从此各行其志,不复相见矣!”
伍员拜了伍尚四拜,以当永诀。
伍尚拭泪出见鄢将师,言:“弟不愿封爵,不能强之。”将师只得同伍尚登车。既见平王,王并囚之。
伍奢见伍尚单身归楚,叹道:“吾固知员之不来也!”
无极复奏道:“伍员尚在,宜急捕之,迟且逃矣。”平王准奏,即遣大夫武城黑,领精卒二百人,往袭伍员。伍员探知楚兵来捕己,哭道;“吾父兄果然难免一死矣!”乃谓其妻贾氏道:“我欲逃奔他国,借兵以报父兄之仇,不能顾你,奈何?”贾氏睁目视员道:“大丈夫含父兄之怨,如割肺肝,何暇以妇人为托累?你可速行,不要管我!”遂入室内自缢而死。伍员痛哭一场,收葬其尸。
即时收拾包裹,身穿素袍,贯弓佩剑而去。未及半日,楚兵已至,围其家,搜伍员不得,想伍员必东走,遂命御者疾驱追之。约行三百里,及于旷野无人之处。伍员乃张弓布矢,射杀御者,复注矢欲射武城黑。黑惧,下车欲走。伍员道:“本想杀你。暂留你性命归报楚王,欲存楚国宗祀,必留我父兄之命。若其不然。我必灭楚,亲斩楚王之头,以泄吾恨!”武城黑抱头鼠窜,归报平王,言“伍员已先逃矣。”平王大怒,即命费无极押伍奢父子于市曹斩之。临刑,伍尚唾骂无极,谗言惑主,杀害忠良。伍奢止道:“见危授命,人臣之职。忠奸自有公论!但员儿不至,我虑楚国君臣,自今以后,不得安然进食。”言罢,引颈受戮。百姓观者,无不流涕。是日天昏地暗,悲风惨冽。
平王问:“伍奢临刑有何怨言?”
无极道:“并无他语,但言伍员不至,楚国君臣不能安食也。”
平王道:“员虽走,必不远,宜更追之。”乃遣左司马沈尹戍率三千人,穷其所往。
伍员行及大江,心生一计,将所穿白袍,挂于江边柳树之上,取双履弃于江边,足换芒鞋,沿江直下。沈尹戍追至江口,得其袍、履,回奏:“伍员不知去向。”
无极进道:“臣有一计,可绝伍员之路。”
王问:“何计?”
无极对道:“一面出榜四处悬挂,不拘何人,有能捕获伍员来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容留及纵放者,全家处斩。诏各路关津渡口,凡来往行人,严加盘诘。又遣使遍告列国诸侯,不得收藏伍员。彼进退无路,纵一时不能就擒,其势已孤,安能成其大事哉?”平王悉从其计。画影图形,访拿伍员,各关隘十分紧急。
再说伍员沿江东下,一心欲投吴国,奈路途遥远,一时难达。忽然想起:“太子建逃奔宋国,何不从之?”遂望睢阳一路而进。行至中途,忽见一簇车马前来。伍员疑是楚兵截路,不敢出头,伏于林中察之,乃故人申包胥也,与员有八拜之交,因出使他国回转,在此经过。伍员趋出,立于车左。
包胥慌忙下车相见,问:“子胥何故独行至此。”
伍员把平王枉杀父兄之事,哭诉一遍。包胥闻之,恻然动容,问道:“子今何往?”
伍员道:“吾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想奔往他国,借兵伐楚,生嚼楚王之肉,车裂无极之尸,方泄此恨!”
包胥劝道:“楚王虽无道,君也;子累世食其禄,君臣之分定矣。奈何以臣而仇君乎?”
伍员道:“昔桀纣见诛于其臣,唯无道也。楚王纳子妇,弃嫡嗣,信谗言,戮忠良,我请兵入郢,乃为楚国扫荡污秽,况又有骨肉之仇?若不能灭楚,誓不立于天地之间!”
包胥道:“吾欲教子报楚,则为不忠;教子不报,又陷子于不孝。子勉之!行矣!朋友之谊,吾必不漏泄于人。然子能覆楚,吾必能存楚;子能危楚,吾必能安楚。”
伍员遂辞包胥而行。不一日,到了宋国,寻见了太子建,抱头而哭,各诉平王之过恶。
伍员道:“太子曾见宋君否?”
太子建道:“宋国方有乱,君臣相攻,吾尚未通报也。”
楚国得宋国内乱率师来救华氏。伍员闻楚师将到,道:“宋不可久留也.乃同太子建奔至郑国.
是时郑上卿公孙侨新卒,郑定公不胜痛悼。素知伍员乃三代忠臣之后,英雄无比,况且是时晋、郑方睦,与楚为仇,闻太子建之来,甚喜,使行人致馆,厚其廪饩。太子建与伍员,每见郑伯,必哭诉其冤情。郑定公道:“郑国微兵寡,不足用也.子欲报仇,何不谋之于晋?”世子建留伍员于郑,亲往晋国,见晋顷公。晋顷公问其事详细经过,送居馆驿,召六卿共议伐楚之事。
那六卿:魏舒、赵鞅、韩不信、士鞅、荀寅、荀跞。时六卿用事,各不相下,君弱臣强,顷公不能自专。就中唯魏舒、韩不信有贤声,余四卿皆贪权怕势之辈,而荀寅好赂尤甚。郑子产当国,执礼相抗,晋卿畏之。及游吉代为执政,荀寅私遣人求货于吉,吉不从,由是寅有恶郑之心。至是,密奏晋顷公道:“郑阴阳晋、楚之间,其心不定,非一日矣。今楚世子在郑,郑必信之。世子能为内应,我起兵灭郑,即以郑封太子,然后徐图灭楚,有何不可?”晋顷公从其计,即命荀寅以其谋私告世子建,建欣然诺之。建辞了晋顷公,回至郑国,与伍员商议其事。
伍员谏道:“昔秦将杞子、杨孙谋袭郑国,事既不成,窜身无所。夫人以忠信待我,奈何谋之?此侥幸之计,必不可!”
太子建道:“吾已许晋君臣矣。”
伍员道:“不为晋应,未有罪也。若谋郑,则信义俱失,何以为人?子必行之,祸立至矣。”太建贪于得国,遂不听伍员之谏,以家财私募骁勇,复交结郑伯左右,冀其助己。左右受其贿赂,转相要结。因晋国私遣人至建处,约会日期,其谋渐泄,遂有人密地投首。
郑定公与游吉计议,召太子建游于后圃,从者皆不得入,三杯酒罢,郑伯道:“寡人好意容留太子,不曾怠慢,太子奈何见图?”
太子建道:“从无此意。”定公使左右当面对质其事,太子建不能讳。郑伯大怒,喝令力士,擒建于席上,斩之;并诛左右受赂不出首者二十余人。伍员在馆驿,忽然肉跳不止,道:“太子危矣!”少顷,太子建从人逃回驿馆中,言说太子被杀之事。伍员即时携太子建儿子公子胜出了郑城,思量无路可奔,只得往吴国逃难。慌慌如丧家之犬.
再说伍员同公子胜,怕郑国来追,一路昼伏夜行,千辛万若,不必细述。行过陈国,知陈非驻足之处。复东行数日,将近昭关,那座关,在小岘山之西,两山并峙,中间一口,为庐、濠往来之冲,出了此关,便是大江,通吴的水路了。形势险隘,原设有官把守。近因盘诘伍员,特遣右司马蒍越,带领大军驻扎于此。伍员行至历阳山,离昭关约六十里之程,偃息深林,徘徊不进。忽有一老父携杖而来,径入林中,见伍员,奇其貌,乃前揖之。员亦答礼。
老父道:“你是不是伍奢之子?”
伍员大骇道:“为何问及于此?”
老父道:“我乃扁鹊之弟子东皋公也。自少以医术游于列国,今年老,隐居于此。数日前,蒍将军有小恙,邀某往视,见关上悬有伍子胥形貌,与你极是相似,所以问之。你不要怕,寒舍只在山后,请移步暂过,有话可以商量。”
伍员知其非常人,乃同公子胜随东皋公而行。约数里,有一茅庄,东皋公揖伍员而入。进了草堂,伍员再拜。东皋公慌忙答礼道:“此尚非君停足之处。”复引至堂后西偏,进一小小笆门,过一竹园,园后有土屋三间,其门如窦。低头而入,内设床几,左右开小窗透光,东皋公推伍员上座。伍员指公子胜道:“有小主在,吾当侧侍。”
东皋公问:“何人?”
伍员道:“此即楚太子建之子,名胜。我乃子胥也。以公为长辈在上,不敢隐情。我有父兄切骨之仇,誓欲图报,幸公勿泄!”
东皋公乃坐胜于上,自己与伍员东西相对。对伍员道:“老夫但有济人之术,岂有杀人之心哉!此处虽住一年半载,亦无人知觉。但昭关设守甚严,公子如何可过?必思一万全之策,方可无忧。”
伍员下跪道:“先生何计能脱我难?日后必当重报!”
东皋公道:“此处荒僻无人,公子且宽留几日。容某寻思一策,送你君臣过关。”伍员称谢。
东皋公每日以酒食款待,一住七日,并不言过关之事,伍员乃对东皋公道:“我有大仇在心,以刻为岁,迁延于此,宛如死人。先生高义,宁不哀乎?”
东皋公道:“老夫思之已熟,欲待一人未至也。”
伍员狐疑不决。是夜,寝不能寐。欲要辞了东皋公前行,恐不能过关,反惹其祸。欲待再住,又恐担搁时日,所待者又不知何人。展转寻思,反侧不安,身心如在芒刺之中。卧而复起,绕室而走,不觉东方发白。只见东皋公叩门而入,见了伍员,大惊道:“足下须鬓,何以忽然改色?得无愁思所致耶?”伍员不信,取镜照之,已苍然颁白矣!伍员乃投镜于地,失声痛哭道,我一事未成竟双鬓斑白也.
东皋公道:“足下勿得悲伤,此乃足下佳兆也。”
伍员拭泪问道:“何谓佳兆?”
东皋公道:“公状貌雄伟,见者易识。今须鬓顿白,一时难辩,可以混过俗眼。况我友,老夫已请到,我计成矣。”
伍员道:“先生妙计在哪里?”
东皋公道:“我友复姓皇甫,名讷,从此西南七十里龙洞山居祝此人身长九尽,眉广八寸,仿佛与足下相似。教他假扮作足下,足下却扮为仆者,倘吾友被执,纷论之间,足下便可抢过昭关矣。”
伍员道:“先生之计虽善,但累及贵友,于心不安!”
东皋公道:“这个不妨,自有解救之策在后,老夫已与吾友备细言之。此君亦慷慨之士,直任无辞,不必过虑。”言毕,遂使人请皇甫讷至土室中,与伍员相见。员视之,果有三分相像,心中不胜之喜。东皋公又将药汤与伍员洗脸,变其颜色。待至黄昏,使伍员解其素服,与皇甫讷穿之。另将紧身褐衣,与员穿著,扮作仆者。
芈胜亦更衣,如村家小儿之状。伍员同公子胜。拜了东皋公四拜:“异日倘有出头之日,定当重报!”
东皋公道:“老夫哀君受冤,故欲你脱困,岂敢要你报答!”伍员与胜跟随皇甫讷,连夜望昭关而行,黎明已到,正值开关。
楚将蒍越,坚守关门,号令:“凡北人东度者,务要盘问明白,方许过关。”关前面有伍子胥面貌查对,真个“水泄不通,鸟飞不过。”皇甫讷刚到关门,关卒见其状貌,与图形相似,身空素缟,且有惊悸之状,即时盘住,入报蒍越。蒍越飞驰出关,遥望之道:“是矣!”喝令左右一齐下手,将讷拥入关上。讷作为不知其故,但乞放生。那些守关将士,及关前后百姓,初闻捉得子胥,尽皆踊跃观看。伍员乘关门大开,带领公子胜,杂于众人之中。一来扰攘之际,二来装扮不同,三来子胥面色既改,须鬓俱白,老少不同,急切无人认得,四来都道子胥已获,便不去盘查了。遂拥拥挤挤,混出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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