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火发深夜
作者:马驰千里      更新:2021-03-16 13:17      字数:6054
  吴玉春迟疑了一下,胡学治会叫我?他有点不相信,既不是当头的,又不是主事的,他叫我做什么?转念一想,也许是让我去给他打壶水什么的,也未尝不可。
  他跟着胡学治走进他的办公室,胡学治坐在了椅子上,吴玉春局促地站在门口,不知道领导有何吩咐。
  胡学治看了看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下,坐下说。”
  吴玉春一时无所适从,疑虑重重地坐下来,不知局长有何事要说。
  胡学治倒了倒了一杯水,这才回过头来,顺手从桌子上拿起半盒烟,向他面前递了递:“抽烟吗?”
  吴玉春赶紧摇头说:“不会吸烟。”其实是吸烟的,只不过不敢在局长这里吸。
  胡学治笑眯眯地,尽量显得亲近而轻松:“你也是姓胡吧?”
  “不是,胡局长,我姓吴,口天吴,叫吴玉春。”吴玉春赶紧纠正说。
  “哦,对对,我这脑子。”胡学治拍了一下额头笑着说,“对税务工作还适应吗?”
  “慢慢就适应了,胡局长。”吴玉春略显拘束,心有疑惑地望着胡学治。
  “玉春,你在稽查分局对吧?”地税成立后,财政那边过来的人不少,为了不搞错,胡学治再确定一下。
  “是的,胡局长。”
  “你是和谁一组来着?”
  “和冯清水一队,他是我的队长。”
  “最近你们都查了哪些户?顺利吗?”
  吴玉春迟疑了一下,刘有才事先有过交代,说最好不要先向胡局长汇报,可是,现在是胡局长主动问起,这总不能刻意隐瞒不报吧?再说都是公事,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遮遮掩掩的,即使是收不回来,局里出面想办法还是要比稽查队想办法容易,就毫不隐讳地说:“刚查完一家,还没有和对方定好交税时间。”
  “哪家单位?”胡学治紧追不舍地问。
  “交通局。”
  “查出结果来啦?”胡学治想证实他那位同学的话是不是道听途说。
  “查完了,结果也出来了。只是——”吴玉春想向胡学治解释一下,并不是我们不想确定交税时间,而是另有原因。不要让胡学治认为办事不力。
  胡学治并没有听他多余的解释:“查出多少税款?”
  “十七万多,将近十八万,加上滞纳金,全部入库要将近二十三万。”
  “下达了执法文书了没有?”
  “还没有,他们那王局长一直不在。”
  “他不在又有何妨?你们把文书送达给他的财务人员接收就行。”胡学治心想,既然打蛇就要打七寸,决不能弄个不疼不痒,正如同学说的那样,也好趁此机会杀杀他的威风,让他知道地税局的厉害。
  “我们去过两次,他那会计都拒绝了。”
  “有才怎么说?他的主导意见是什么?”
  “他,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先到另一户检查,交通局的事等王局长回来再说。”
  “他要不回来,这事就不办了?税款就不入库了?今天我在县里开会,就看到他了,他也在会场。”说到这里,胡学治稍停了停,“你告冯清水说,让他尽快再去一次,如果王怀年在更好说,如果又推说不在,你们就把文书留给他的会计,让他限期入库。玉春,不是我说你们,你们有时做工作也得多动动脑子,给他会计留文书的时候也可以拍个照,录个音什么的,还怕他不认?再说,那都在账上明明白白地记着,他想赖也赖不掉的。”
  吴玉春听了胡学治的话,不知为什么,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从心里对胡学治感到很崇拜和敬佩。他点着头说:“是,胡局长,是,我们知道了。”
  王怀念给任必长打来了电话:“必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在,你的人就送来了入库催缴通知书,这也太没礼貌了吧,就是想收钱也总应该等主人在场吧?还给会计录音,这是什么手段,这是什么做法,听了就让人生气!”从电话里不难听出王怀年很气愤。
  任必长听着电话,顿时楞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这已经是跟刘有才说好的事,他是怎么和手下人说的,怎么能这样去办事,不由地也有些懊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挂断了电话。这一下更使他心里一片茫然。
  正在那里回味刚才王怀年的电话,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就有人推门进来。他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愠怒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有才!这不看还好,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刘有才才当稽查分局长几天天,要不是我任必长当时极力推荐,或者当时要反对的话,这个稽查分局局长的位子,是你还是别人,还另当别论。把你当人看,你倒反而和我玩起花样来了。再说,既然你要不接受,当时你就不要接收那一万元钱,现在可倒好,钱你装进了腰包,派人强行送达文书不说,还要录人家的音,这是什么性质,明摆着就是要闹事的架势嘛。所以,看到刘有才,心中的怨气不打一处来,白了刘有才一眼,气狠狠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一副不搭理刘有才的样子。
  刘有才也不傻,这种情形谁能看不出来。心中不由纳闷,只好慢慢坐下来,也不敢作声,毕竟任必长是自己的老领导,老副局长,现在又是分管着稽查工作。
  过了一会儿,任必长才缓过那个真神来,面带怒气地扭过脸来:“有才,交通局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口气带着质问。
  刘有才一脸懵懂:“任局长,我也正是为交通局那事来的。”
  “现在都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说的!”看上去任必长的怒气未消。
  刘有才也不去多顾及他的情绪,直截了当地说:“刚才胡局长叫我去了。”
  “你们那事就做得不地道,胡局长叫你——”说到这里,任必长突然停了下来,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王怀年不可能把这件事和胡学治说的呀。接着瞅着刘有才问:“老胡知道了这件事?”心想,即使知道,也一定是你们有人去向胡学治汇报过了,简直是一群王八蛋!
  “我也正纳闷呢,会是谁告他说的呢?”刘有才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一定是那个冯清水!”任必长十有九稳地说。看上去很肯定。
  “可,我刚才单独问他了,他说他也不知道胡局长是怎么知道的。”刘有才若有所自地,“按说,他不应该,也没必要隐瞒我。”
  “如果不是他,那就是吴玉春,再没有别人。”任必长又说。
  “我想那更不会。你想,他一不是头,二不主事的,再者对税收业务也不通,胡局长干嘛要去问他,听他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有才摇着头做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叫你说了些什么?”任必长更关心的是胡学治的态度。
  “他问我交通局查下个啥,出结果了没有。”
  “你怎么说?”
  “我说不知道。冯清水他们还没有想我汇报,任局,我只能这样说。”
  “他怎么说?”
  “他说他已经知道了,让我尽快督促冯清水他们催缴税款入库。”
  “然后你就安排冯清水他们强行送达了催缴通知书,还给人家录了音?”
  “我刚刚从胡局长的办公室出来,我会做到吗?刚才,我只听冯清水向我汇报说,他们昨天下午给交通局送达了文书,给会计留下了,可没说录音的事呀?”
  任必长这时才如梦方醒地意识到误解了刘有才,这才把态度缓过来:“有才,我错怪你了,这样说来,是冯清水他们自作主张那样做的?”说到这里,任必治又摇了摇头,“不可能,说不定是领了圣旨的。”
  刘有才听后也思索着说:“我也是这样想,钱都分出去了,他们怎么会这样?”,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向任必长传达一个意思,他没有独吞那一万元钱。
  “看起来我们也别藏着掖着了,火里头是保不住火的。”任必长接着说。
  “对,我也是这样想,就直接过来和你通个气,以免胡局长向你问起时,再弄个笑话。”
  “嗯,笑话是小事,交通局的事愁人哪。大家再想想办法,看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两个人坐在那儿苦思冥想了一会,任必长像是对刘有才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按说,胡局长也不应该做得这样绝情,接下来还想让人家交通局给咱代征交通运输业营业税哪,这样把关系搞僵,以后还怎么说话?”
  “咱那胡局长看着粗,心中可有数了,到时候有的是办法,不信,你走着瞧。”
  “嗯,这我也信,不过,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制止住呢?哪怕是拖着也行。要不然,我那同学不好交账,以后还再怎么见面!”
  刘有才眨了几下眼皮,试探着说:“电业局不是刚盖了个大楼吗?胡局长却没有把他列入这次检查对象。”
  “那能一样吗?电业局的关系你又不是不清楚。”任必长不以为是地说。
  “哎,任局,你这样想,我这样想,胡局长一定也这样想,可是,王怀年可不一定这样想呀。”
  任必长听着刘有才的话,恍然大悟:“对呀,税收面前人人平等,凭什么不收电业局只收交通局,这有点说不过去。”接着,;脸上堆上了久违的笑容,一边兴奋地用手去抓电话,一边说:“现在就给我那同学打个电话,什么借口都不像这个理由充分。”
  刘有才会意的对他一笑,站起来:“你打吧,我还有事。”
  什么叫狼狈为奸,什么叫沆瀣一气,什么又叫同流合污,在这里无论如何用词都很合适,任必长,一个老税务局的副局长,是刘有才的老领导,按理说他们可谓一竿子打不到一起,但是,他们的心紧紧连在了一起,他们的共同敌人,共同对付的人就是与他们共室议事,同局相处的胡局长胡学治。说起来不免可悲可叹可悯,但是,细细想来也很正常,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和纽带,那就是金钱!是利让他们心心相印,是利让他们违背了自己上进时宣誓的诺言,是利让他们的身体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
  但是,使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尽管王怀年叫嚣着什么要让地税局把一碗水端平,什么电业局交不进他们也不会交一分钱,什么还要去上面评理。
  而胡学治就像铁了心一样,对交通局的宣言和恐吓没有半点要退缩的意思,把地税领导班子集中在一起开了一个决议会,就是坚决责令稽查局,到限期之日如果交通局交不进税款,就立即依税法采取税收保全措施,通知银行采取冻结其账户,并划拔税款及其滞纳金,至于王怀年要讨说法的事,胡学治也表了态,他反映到哪里,胡学治就陪到哪里。
  打架凶的碰上个不要命的,这下有好戏唱了。在会上,任必长和刘有才都劝胡学治三思而后行,但不起任何作用。胡学治信心百倍,主意坚决。
  任必长只好把会上胡学治的话给王怀年转达了一下,王怀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有吓唬住胡学治,反而又树敌电业局,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大家都处于胶着状态,煎心地等待着催缴通知书的大限到来的时候。使人跌足失声的事从天而降,老天爷这一闷棍直叫铁打的汉子胡学治七窍生烟,一蹶不振。
  地税办税厅在一个晚上突发失火了!
  熊熊大火卷着黑烟,吐着红舌,吞没了整个大厅,幸亏隔壁住人,晚上起夜看到火光,这才马上打电话,消防车及时赶到,才及时制止了大火蔓延。
  但是,大火烧掉了上百本发票,还有二万多元没有来得及解缴入库的税款。火后的大厅就像一个大炕洞,满屋黑漆漆一片,所有的纸质东西,不管是有价证券还是无价证券,不管是有用的表票还是无用的纸张一律变为灰烬。
  胡学治从睡梦中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叫醒,一听到这个恶讯,头部就像炸开一样,轰的一声没了思维,穿衣服都不知道那只胳膊往哪个袖子里伸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等着司机开车来叫,顺便推起院子里的一辆自行车就往去一路狂奔。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快快快!
  随着尖锐的消防车声音由近及远消失在空旷的夜里,围观的人们都渐渐散去,几位陆续赶来的副局长们聊着分析着起火原因,办税大厅主任回想着烧掉的东西,慢慢都打着呵欠陆续散去。
  那一夜,他将虚胖的身体卷曲着深深地埋在他的老板椅靠背里,两眼痴呆地望着正对面墙上挂着的地税局挂牌成立那天,和地区税务局以及县里领导的合影。
  满满算来当上地税局局长也就是不满五年的时间,白马过隙,无数个不眠夜,无暇昼,弹指一挥间。从组建到成立,从完成税收收入到筹建办公硬件,一桩桩往事历历在目,一个个场景彷如眼前。万丈高楼平地起,仅仅几年的时间,在一张一穷二白的纸张上描绘出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色,地税人终于骄傲自豪地仰起胸脯走在了全县各行业的最前沿。
  可是,睡梦中的一场大火从天而降,所留之处,满目残烟障灰。它烧掉的不仅仅是几份票证,几张人民币,也不是一个香甜的美梦,而是五年来奋斗的心血,五年来地税人努力拼搏的辛苦和汗水,是在一步一个脚印中累积起来的形象和政绩,是大伙一路走来的艰辛。
  他有一种预感,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大火涉及的责任重大,上面三令五申不让晚上在大厅内存放票据和钱款,然而,大火所吞噬的这一切中,几乎应有尽有,严重违反规定。
  胡学治虽然在大会上强调过几次,也没有采取过具体防范杜绝措施,他自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具体责任大小,将来会受到如何处置,心中实在没底,只能顺其自然了。
  那一夜,他临天明的时候好像迷糊了一股,又好像一直醒着,有一种麻乱的声音缭绕在耳边,使他不安,直到太阳明亮的光线晒进来。
  随着上班时间的到来,又是一天不知疲倦的忙碌,县公安局和市公安局的领导都陆续到来,他们的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了仔细勘察。
  这一忙,就是几个月,在耐心的等待中等来了公安局的勘察结果,电线暴露漏电点燃了易燃物,引起了火灾。紧接着有等来了上级地税局的处分决定。他,分管大厅王副局长,和大厅主任以及大厅人员直接责任人都相应做出了不同的处理处分。
  胡学治暂时被停职处理,等待上级的具体任免决定。冯阳县地税局的日常工作暂由第一副局长任必长主持。
  真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任必长一看机遇到来,便不失时机地开始了跑地区串县里的紧锣密鼓的活动,志在必得地税局长。
  特别是县里,他更是一刻都没有懈怠。这期间,王怀年也竭尽全力地为他帮忙,真不愧同学一场。
  然而,只可惜一场欢喜一场空,这次地区地方税务局没有把人事权交到地方,而是直接从地区地税局空降来一个监察科科长成刚代上了局长。
  任必长虽然没有如愿当上局长,但毕竟成刚对冯阳的情况不摸,凡事都要依附与他,都要靠他掌握和操作。因而,无形之中他就成了不是局长的局长,比在胡学治时期又权重了十倍。
  真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胡学治通过大火事件不得不由一只美丽的大凤凰打成了一只落水鸡,经过他多方说合,受到了组织最严厉的警告,总算留住了原职级公职,但离开原岗位,离开原单位是势在必行。
  按说地税属于省管机构,理应在地税系统安置调动,可他一参加工作就没离开过冯阳,就一直在家闲着,哪里都不想去。地区地税局念他几年来对地税有目共睹的贡献,同意h县里商量解决,决定再把他的人事关系转回到县里来,还由县里做下一步的安置。一颗冯阳的明星就这样从此黯然失色了。
  胡学治的离开一下打乱了原来所有的步骤,在任必长主持期间就终止了稽查分局正在进行的专项检查,而把所有检查对象的情况转交税务所进行管理。这样一来,任必长和刘有才再也不必为交通局事情卡在喉咙里受噎了。
  交通局和法院都达到了各自的意愿,交通局义不容辞地接受了任必长提出的为地税局代扣交通运输业营业税的方案,当然,这里面既有贡献和服务,也有好处,代扣手续费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法院也表示,以后如果遇到税收纠纷案,他们一定会支持地税机关,协助税务机关为国家聚集财富。
  世上的事物皆如此,既有它阳的一面,也有他阴的一面,一阴一阳方成统一大理,圆缺得失自是天数规律。
  只是委屈了冯清水他们,原来的满心欢喜,信心百倍,随着胡学治被一把大火烧下政坛,他们的雄心壮志也从万丈高楼跌落到了平地上。
  不用有人指示和宣布,他们也知道该是收兵回营,偃旗息鼓,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了。
  每当这个时候,也正是冯清水用书来打发光阴,慰藉和填补心灵空虚的时候,失意的松弛给了他充裕而宽松的大把时间。正逢李凤妍整天忙于商业系统国有企业改制,几乎每天的接送孩子和做饭成了他的家常便饭,偶尔打开电视,看看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