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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在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望着你。
  .
  隋达文整整发烧了七天，这股无名之火才算被消炎药一点一滴地浇灭了。
  然后是漫长的咳嗽，就是那种干咳，没有痰，说不了整句话，气短，喘。
  陆花梅从阿依慕那得知了隋达文生病的消息，也获知了生病的缘由。便拉着姜五一，带着姜好，一家三口名为做客，实则是想让姜五一开导开导病号。
  .
  一进门，阿依慕就抱着姜好，开玩笑：“干儿子，离那个‘肺痨’远点儿，别传染给咱们。”
  隋达文不高兴地反驳说：“谁是‘肺痨’啦，你把……咳，咳，你把话讲清楚！”
  姜五一拦着说：“行啦，别管了，让他们仨玩去，咱们哥俩好好聊聊天。怎么样啊，最近？”
  “什么怎么样？”
  “切，你们那个‘缘溪堂府’啊，卖得不错吧？”
  “别提了，半死不拉活的。提起项目……咳，咳，提起项目上的事情，我就……咳，咳，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得嘞，我看你还是少动气吧，你这咳嗽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快两月了。”
  “没吃点药？”
  “吃了呀，西药，中药，都不管用，咳，咳。”
  姜五一忽然鬼魅的一笑，问道：“哎，我问你个问题。你不是信耶稣的吗，信耶稣怎么还吃中药呢？”
  被他一问，隋达文愣了一下，说：“嗯，这我倒是没有想过。不过，我会向主祷告。他会……咳，咳，他会赦免我的一切罪孽，咳，咳，医治我的一切疾病。”
  “好吧。”
  .
  姜五一和隋达文来到阳台，看到这里的花卉开得正艳。
  “可以呀，还是你俩有情调。”姜五一羡慕地称赞。
  隋达文压低了声音说：“有啥情调呀，种花还不如养孩子……”
  从客厅飘来阿依慕的声音：“是不是有人说我坏话呢，我怎么直打喷嚏啊？”
  姜五一笑着回答：“是隋达文夸你呢！”
  “夸我？他能夸我什么？”
  隋达文扯着脖子喊：“夸你漂亮，夸你……咳，咳，夸你……咳，咳，夸你贤惠，打理花是把好手，咳，咳……”
  陆花梅说：“行啦，就这嗓子还喊呢，真怕你一口气提不上来……”
  “哈哈哈。”
  “哈哈哈。”
  .
  姜五一从兜里摸出烟，自己叼住一根儿，递给隋达文一根儿。
  隋达文摆手说：“你看我这嗓子，说话都……咳，咳，说话都费劲。”
  “嗯！”姜五一固执地劝，“以毒攻毒！说不定就差这根儿烟，你这咳嗽就好了呢。”
  “好吧。”不好回绝的隋达文把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确实好久没抽烟了，一是因为咳嗽，二是心中赌气，抽烟烟不往里走，直往上顶。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姜五一问。
  隋达文舒展了紧锁的眉头，说：“也就是劳模你来，我才有心情抽根儿烟。最近可给我烦坏了。嗯，处处不顺心。哎，你，咳，咳，你怎么样啊？”
  “还那样呗！”姜五一吐了口烟，看着它被风吹散，“我们房修三物业公司就是闲，人少事少挣得少，咱也不招是非，每天到点儿来，到点儿我就颠儿。混口饭吃，完了。”
  “劳模，听你这话头的意思，我怎么感觉你失去了往日的斗志，对自己的事业要求不高，对生活也缺少了激情啊？”
  “哈！”姜五一自嘲地笑了，“往日的斗志？自从掉进坑里我就没有心情了。自己的事业？自从回到半地下室我就没有仕途了。至于，你说的生活的激情？别扯淡了，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过日子，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就是老婆孩子一堆麻烦事，生活就是——这个！”
  姜五一用手比划着“数钱”的动作。
  “生活就是——钞票！”他为自己的理论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
  隋达文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想来想去，想去想来，最后还是逃不脱姜五一说的“钞票”。
  钞票，多么美丽的东西呀！
  钞票，多么丑陋的东西啊！
  50元多吗？
  当年在什刹海捞到50元的时候，四个小学生在马凯餐厅大吃一顿，剩下的钱还给隋达栩买了几块糖和一块碎花格子方手帕
  500元多吗？
  当年和占旗帜一起倒卖邮票也曾轻松地赚到过，还不是吃吃喝喝，唱歌跳舞就花没了。
  5000元多吗？
  当年在中关村靠倒腾光盘攒的，带着杜芳芳去了上海。可她现在哪里？过的好吗？
  50000元多吗？
  和阿依慕办的那场婚礼，花销也不止这个数了吧。
  500000元多吗？
  可以在通州，再起一家“达文伟业”分舵了。
  5000000元多吗？
  不过是“缘溪堂府”一套房子而已，或许在“钓鱼台一号大院儿”那，钱还不准够。
  50000000元多吗？
  500000000元多吗？
  ……
  .
  “嘿！想什么呢？”
  被姜五一的一句话，隋达文从遐想中回到现实，问道：“哦，说到哪了？”
  “我说，我最近炒股，赚了一笔小财。”
  看着姜五一脸上泛起的得意之色，隋达文猛然想起了往事，不由得劝说道：“啊，劳模，你怎么能炒股呢？炒股风险太大啦！我爸就是……”
  姜五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爸当年炒股被人骗了，你都说过八百遍了。”
  “不算是被骗，是集资炒股那个老总，最后赔光了钱，跳楼自杀了。”
  “你能盼我点儿好吗？我告诉你，我跟那个老总不一样。”
  “哪不一样？”
  “哪都不一样，好吗？第一，现在的时代不同了，这几年是大牛市。你没看新闻，每天新开户又多少多少人，每天投进股市的资金又多少多少亿。大牛市，不炒股，就是大傻子！”
  隋达文反驳说：“房地产也是大牛市啊。”
  “是啊，我知道。我的房子不是买了吗，我炒股就是为了早日把贷款还了。”
  姜五一接着说：“你别打岔，听我说完。这第二，我有技术。光如何炒股的书我都反复读了不下十本了。咱不光听小道消息，也看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所以，我不是坐那闭着眼瞎炒，是理论与实战相结合，小道消息与财务报表相匹配，瞅准了哪有鱼，咱再下家伙。”
  “这第三呢，那就是运气，哎，我跟你说……”
  “我跟你说！”隋达文态度坚决地打断他，“我跟你说，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你怎么跟阮长寿对我说的话一样？”姜五一不假思索地问。
  “少提丫呢！”隋达文的眼睛里冒着火。
  “至于吗？”
  “至于！特别至于！”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我还要说我这第三，就是运气超好，说不出来你都不敢信，我都抓过七个涨停板啦，哈哈哈。”
  隋达文知道这个时候，不管你说什么，一个被“钞票”迷了心窍的人，也终归是听不进去的。所以，他只好无奈地说：“你运气好，你懂技术，你是炒股专家，你牛逼。但是，我还是得劝你，咱们见好就收，成不？”
  姜五一点点头，应承道：“你说的对，我同意。我心里有数，见好就收。”
  他又说：“唉？你丫怎么不咳嗽了，哼，我就说嘛，要是早抽上我这口烟儿，你丫的病早好啦！还吃什么西药，中药，还做什么祷告啊。”
  “切！咳，咳……”隋达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
  阿依慕抱着姜好不撒手，在客厅和陆花梅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天。
  “陆姐姐，你在焦点房地产网是不是特别忙？”
  陆花梅说：“是啊，忙的要死，累得要死，一回到家我就直接摊倒在床上了。”
  “那你们还……还经常那个吗？”阿依慕羞涩地问。
  “嗨，哪有那闲心呀，不够哄孩子呢。”陆花梅说，“就是那个，他也是糊弄事。你怎么想问我这方面的事情呀？”
  阿依慕看着姜好，说：“我特想要一个像姜好这么好的大儿子。”
  陆花梅安慰道：“这事别着急，得慢慢来。你看你还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只要你准备好，说不定哪天就中了。”
  “我是还年轻，可是隋达文他……”
  “他怎么啦？”
  “那次去医院检查，大夫说他是精子成活率低，具体我也说不清。反正，我总怀不上。”
  “啊，那大夫没给开点儿药什么的，咱们慢慢调理调理不成吗？”
  “药早开了。这不，就等着他的咳嗽好了，再开始吃专门调理的药。”
  “还是那句话，慢慢来，这也是需要缘分的。”
  .
  隋达文和姜五一抽完烟，晃悠晃悠地走进客厅。
  隋达文说：“阿依慕，你怎么还抱着干儿子不放手呢。来，让我抱抱，怎么样？”
  姜好不愿意让他抱，使劲挣脱了。
  隋达文说：“好小子，还真有劲儿！”
  姜五一说：“谁也不用抱，他自己走路好着呢。”
  陆花梅补充道：“嗯，他走路走得早，就是说话说的晚。下个月就满两岁了，现在开口叫个人还费劲呢！”
  隋达文不以为然地说：“贵人语迟，小事儿小事儿。”
  众人围着，看着小不点儿在客厅中央自顾自地转圈玩，挺有意思。
  阿依慕担心地说：“他才这么小，我真怕他走不稳，别摔着。”
  姜五一说：“没事，没事，男孩子摔一跤就摔一跤，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好走了几圈，越发的放松，一边走还一边颠儿，一边颠儿嘴里还一边嘟囔。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只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清脆地重复着：“傻比，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