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故园人何在
作者:
蔡无奇 更新:2021-03-16 09:12 字数:6103
万大志只拔掉了一颗便缩回了手,蔡飞心里一笑,也不跟他计较,双手被钉了至少三天,早已麻木不堪,虽然手腕仍被铐着,但只要五指能动,便不怕它了。
蔡飞活动了一会指头,万大志死死盯着,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蔡飞暗暗好笑,感觉五指差不多恢复了,便说道:“你仔细看清了,这是第一式,火字诀,这个分身属火,能发挥出超出自身能力的攻击,是这门玄功最要紧的一个手诀。”
万大志颤声说道:“是……是……弟子用心看着,绝不会错。”一双眼睛霎时瞪得大大的,连眨都不敢眨。
蔡飞将五指捏成一个火焰型,心里默念了法诀,笑道:“你可记住了?”
万大志说道:“师傅,弟子不大明白,这门玄功,只有手诀,没有心决相配吗?”
蔡飞心想,你倒不糊涂,看来那句自有法子分辨,倒也不是虚言,但只给你看一眼就足够了,居然还妄想心决。
蔡飞笑道:“心决吗?你近一些,我告诉你,这可不能给那糟老头听见了。”
万大志说道:“是,是。”一面说,一面把头贴了过去,靠在方孔上,只听咚的一声,他身后另一个蔡飞,按住他的脑袋在铁门上用力一撞,万大志登时昏了过去。
蔡飞心里暗笑,收了玄功,关在笼里的蔡飞顿时化为幻影,晃了一晃,合在笼外蔡飞身上。
九转玄功,那个分身都可以是真身,也可以是假身,自由变幻,神鬼莫测,只是不能及远,也不能隔着墙出去。蔡飞要他打开格子,就是要开一个施法的通道,把这个分身放在笼外,那老者不明就里,空自着急了一场。
老者听到动静,问道:“怎么了?”
蔡飞说道:“我把他打倒了,前辈稍等片刻。”便去附身找万大志身上的钥匙,摸了几下,果然摸到一串钥匙。
老者啊了一声,怒道:“蠢货,这下怎么开门?”不住口的连骂了十多句蠢货、废柴,又说道:“这一时半会怎么学得会?要不然你先……”话未说完,却见蔡飞笑嘻嘻的打开格子,拿着钥匙晃了几晃。
蔡飞向里一看,只见一个看不出年龄的老人,须发半白不黑,几乎把整个脸都遮严了,看不到相貌。身上虽然穿着衣服,小臂和小腿的衣袖都是空荡荡的,大臂和大腿,各有一处被铐在身下的铁板上,果然便是万大志所说的,只能像狗一样趴着。
蔡飞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低头一个个试了钥匙,咔嚓一声,铁笼门锁应手而开,蔡飞本以为未必就有,实在不行,只能再想办法,没想到万大志带的竟然有这铁笼的钥匙。
这门也不知道多久没开过了,甚是艰涩,蔡飞拉了一下纹丝不动,用了真元才拉开一个口子,伸手在老者的锁铐上摸索了一下,却是被直接扣在下面的铁栏杆上,轻轻一拉就开,微微一愣,便明其理,这老者既然已失去两手两脚,随便一锁,他都无法解开,不由得心里一阵发酸,又是一阵气愤。
蔡飞说了声“得罪了。”伸出一只手臂,轻轻把老者抱在怀里,只觉他身体甚轻,跟个孩子差不多,心里又是一阵酸痛。
蔡飞抱着他走到万大志身边,把他轻轻放下,便去解万大志的长袍,心想自己近乎赤身裸体,这可怎么出去?
老者看了几眼躺在地上的万大志,愣了一下说道:“怎么,他还活着?”
蔡飞嗯了一声,手脚并用,快速套好了袍子,伸手便去抱那老者。
老者说道:“等等。”侧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蔡飞结果了他。
蔡飞面有难色,踟躇不决,虽然这万大志死有余辜,但就像他所说,他对蔡飞没半点恶意,更何况他此时昏迷不醒,这怎么下得去手?
老者怒道:“第一件事你就不听我的,不杀此人,他稍后便醒,我们还怎么逃走?”
蔡飞说道:“前辈,我只答应你不违背侠义二字,他此时昏迷不醒,下手杀他,岂不是乘人之危,那里说的上是侠义所为。”
老者登时语塞,心想这浑小子真是不可理喻,但这会时间紧急,随时都可能有人来,不愿杀便不杀,万大志的性命,他也不在意,便连口催促蔡飞快走。
蔡飞抱着老者,一路沿着通道走到铁门,一看厚度至少有两三指,暗暗伸了伸舌头,心想若不是万大志提前打开,恐怕这门就不容易出去。
一路上还有几个铁笼,蔡飞怀疑里面有人,打开格子看了一眼,里面都是森森白骨,老者哼了一声,说道:“臭小子良心倒好,不过这里只有咱们两个,这等机密所在,就算关的有其他人,也早死了。”
蔡飞心知不假,这几日来,如果有人,早就该出声了,就算不出声,自己玄功已复,也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此时四处俱寂,听不到半点声息。
出了这个铁门,外面仍是通道,两侧也依然是石壁,幸好挂的有油灯,不过这里却是再不见铁笼了。一路过来,连续过了好几道铁门,都是半开着,想必是万大志打开的,这倒方便了蔡飞,路上本有些岔路,但只要循着开着门的路走,便不会走错。
七拐八拐,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眼前出现一处旋转向上的石梯,顺着石梯上去,一片光亮耀眼,原来是已经到了出口。
蔡飞久居地下,这时突见阳光,双眼一阵刺痛,登时流下泪来,拿袖子胡乱擦了一把,正要强忍着出去,忽听到外面传来几句人声,顿时大吃一惊,身形一闪,躲在墙后。
听了几句,不知在讨论什么好笑的事,两人没说几句,便哈哈大笑起来。
隔了一会,渐渐习惯了阳光,蔡飞眯起眼睛,探头出去,只见一扇铁栅门大开着,从这里能看到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分站在门口两边,背对着他们。
怀里老者突然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意思是让蔡飞先把他放下,再出去收拾这几名士兵。蔡飞竖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的贴墙走到门口,一只手抱着老者,一只手结了法印,念动心决,忽的多出两个分身。
那老者忽见如此,眼睛睁的大大的,虽然阳光刺眼,但再也不肯合上。
两名蔡飞悄悄摸出去,各自按着一个士兵脑袋,互相一撞,两名士兵哼都没哼一下,便软软倒下去,蔡飞指挥分身把士兵拖进来,只听外面静悄悄的,似乎并未被发觉。
蔡飞伸头向外一看,只见是一处花园,他刚想分辨方位,老者说道:“让我看看。”
蔡飞依言抱了他向外看,老者看了一眼便说道:“是金玉章这狗贼的后花园。”说完指点了蔡飞道路,蔡飞抱着老者刚走了几步,老者便说道:“等等。”
蔡飞低头一看,只见老者瞪大了双眼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不用地行术?”
蔡飞歉然道:“这个,晚辈……不会。”
老者差点昏过去,怒道:“阴无虚的徒弟不会地行术?”原来蔡飞深居谷中,没有出去过半步,阴无虚忘了,蔡飞更是想不起来要学这个,稀里糊涂中,蔡飞虽然练会了九转玄功这种高深的法术,却是连最简单的地行术都不会。
老者破口大骂,什么老糊涂、小混蛋,一口气骂了十几遍,肺都快要气炸了,蔡飞说道:“前辈,你要再辱及家师,晚辈宁肯不出去了,不劳前辈费心,晚辈这就回去那铁笼里。”
蔡飞丢了老者转头就往回走,老者一愣,心想这臭小子脾气倒是不小,自己正有求于他,倒不可太得罪了他,便改口道:“现在你承认阴老怪是你师傅了?”
蔡飞一时语塞,老者眼睛转了几转,说道:“有了,你快脱了他脚上的鞋子,穿上去。”
蔡飞见自己两只脚还是光光的,便依言脱去了其中一名士兵的靴子,穿在脚上。老者说道:“两双都脱了。”蔡飞不解其意,但还是照着做了。
老者说道:“那双靴子的带子解下来,把他们绑在一起,再拖到门后面藏好。”
蔡飞心想这会那有时间做这个,刚要问,老者便不耐烦的连声催促,只好一一照做,忙了半天才弄完,幸好一直没有人过来。刚把两人放在门后,老者就说道:“将靴子远远扔了,快走。”
蔡飞抱着老者重新出来,他似乎对这里甚为熟悉,随口不假思索的一路指点,蔡飞沿着墙边走了半天,又穿过一个亭子,绕过一个假山,花园一角,只见绿树掩映之下,有一座小楼。
老者说道:“从后面树上进去。”蔡飞绕到后面一看,有一颗大树,枝叶茂盛,粗粗的树枝,一直伸到了小楼二层窗户处。
老者说道:“爬树你总该会吧。”
蔡飞点点头,一跃跳到了树枝上,他虽不会地行术,但体内遍布真元,举手投足,自比常人力气大得多,跳到这树上,对他不是什么难事。
蔡飞轻手轻脚沿着树枝过去,走了几步,算好了距离,轻轻一跳,落在了窗台上,老者低声说道:“进去。”
蔡飞伸手一拉,窗户应手而开,老者眼里似有喜色,说道:“果然……这窗户还留着。”
这是一间小小的睡房,陈设颇为精致,靠墙摆了一张梳妆台,一张雕花小床,挂着红色的帷幔,倒似是女子的闺房。
老者说道:“把我放在椅子上。”
蔡飞看到梳妆台前摆着一张藤椅,上面还铺着绣了花的锦垫,蔡飞轻轻把老者放上去。老者转头缓缓在房内扫了一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长叹一声,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伤心,闭上了双眼,禁不住浑身轻轻颤抖。
蔡飞见他心情激动,也不去打扰他,只见这房内似是经常有人打扫,这小楼外表破落,里面倒是一尘不染,一侧有个雕花小门,蔡飞走过去轻轻一拉,却是从外面锁住了。
老者说道:“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咱们得赶紧想个法子,从这里逃出去。”
蔡飞转头一看,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在看他。
老者说道:“你这蠢小子居然不会地行术,真是大出老夫意料,阴无虚这老……老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徒弟。你的脚爪子印满地都是,不管跑多远,他们都能顺着追过来,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但愿他们没发现鞋子少了一对,短时间不会找过来。”
蔡飞心想,那个老字后面多半是老糊涂、老混蛋之类,但见他改口,也不去计较,原来这老者让他穿上士兵的鞋子,其意只是隐去脚印,这园里既然有士兵把守,肯定到处都是士兵踩出的脚印,谁看到了都不会起疑,至于大费周章的拆鞋带绑人,只是让对方猜不到这靴子是拿来穿的而已。老者听蔡飞讲过这几天的经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身怀绝技的大高手,竟然连地行术都不会,对方看到士兵被击昏,自然便会以为他们早逃出去了,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就躲在这园子里。
虽然这老者又嚣张又粗鲁,连阴无虚也被骂了无数次,但对这老者的见机之快,应对之速,蔡飞心里暗暗钦佩不已。
老者说道:“这只能瞒得了一时,他们早晚还是会找过来,我现在双手尽失,诸般精妙法术没办法传给你,只有一门地行术,眼下也正好用的上,你跪下向老夫磕三个头,拜了老夫为师,这便教了你。”
蔡飞正听得出神,没想到老者突然开口让他拜师,怔了一下,说道:“前辈厚爱,晚辈心领了,但晚辈已有师傅,这怎可未曾禀告师尊就擅自改拜,此事万不敢遵命。”
老者斜眼看着他,说道:“你如果不学这地行术,咱们还是早晚要死在这里。”
这话倒也不是虚言恐吓,蔡飞仍是摇了摇头,说道:“晚辈泄露家师名号,已是万分该死,怎敢再做这种欺师行径,请前辈将此话收回,生死有命,晚辈如果逃不出去,那也只好认命。”
老者冷笑道:“生死有命?嘿嘿,落在他们手里,恐怕不是死那么简单。”
蔡飞默认不语,老者说道:“你运一下真元,看看背后是不是有股刺痛?”
蔡飞早已将真元运过好几遍,真元一到后背,便有一处隐隐刺痛,他当时以为功力刚复,身体还未适应,并未在意,此时听老者如此说,才明白是他做的手脚。
蔡飞惊疑不定,说道:“前辈,你……”
老者冷笑道:“你我才认识多久,老夫岂会像你一样笨,仅凭几句话就对你深信不疑?我在传授你口诀时,多加了几句,你只是将灭元之毒逼到了背心,早晚还会再次发作,等下次发作,这毒遍布你全身,深入各处经脉,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蔡飞没想到自己救了他,他却还存着这般心机,又听这话里充满了威胁之意,当下便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晚辈这条命是前辈救的,就当送还给前辈好了。”
老者见蔡飞如此倔强,一时倒也无计可施,骂道:“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老夫为师,老夫连一眼都懒得瞧,却偏偏遇到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过了一会,老者缓缓说道:“好吧,咱们不用师徒相称,你朝我磕几个头,我就传给你,想不到老夫沦落至此,收个徒弟都给人看不上。”
蔡飞踌躇不定,心想既然不拜师,那还磕头干什么,却看到老者眼里流露出的凄苦之意,顿时一凛,心想他是前辈高人,我冲他磕几个头也不算什么,于是走过去,俯身端端正正的磕了几个头。
蔡飞磕完,说道:“前辈既然跟家师相识,晚辈便以师叔相称。”
老者苦笑道:“师叔……师叔……”喃喃自语了几句,说道:“好,既然如此,老夫便把名字告诉了你,老夫叫梁师我,师傅的师,我自己的我,你也不用一口一个前辈的叫了。”
蔡飞心想,梁师我,这人名字好霸道,居然以自己为师,显然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梁师我说道:“老夫这门地行术叫鬼影幢幢,虽然不敢自夸天下第一,也是生平毫无抗手。幽界之人,都害怕老夫的灭元大法,无不尽量刻意远避,但真碰到了老夫,教他逃都逃不掉。老夫这一身玄功,灭元大法还算不上第一,这鬼步才是老夫最得意的法术。”
蔡飞心想,原来还有个名字叫鬼步,虽然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道法术,但蔡飞久跟阴无虚,尸还大法都见得多了,对鬼步这名字也就不甚在意。
梁师我说道:“天下各门各派的地行术,都是意存于足尖,务求奔跑迅速,却不知道,仅凭脚尖发力,跑是跑的快了,身形灵巧却是大打折扣。我这门法术,虽然也是地行术,但与人交手之时,更可拿来用作步法,进退趋避,天下无双,别人看起来,只当你分出了好多个影子,连真身都分不出来,也因此才有了鬼影幢幢这个名字。”
梁师我说道:“刚才我见你施展分身之术,还道是跟老夫同一种法术,吓了老夫一跳,你那个法术叫什么?”
蔡飞把九转玄功的大概要诀简单说了,梁师我叹道:“没想到天下竟还有这种神功,当日败给你师傅,我还不服气,觉得你师傅只是在修炼法门上占了便宜,若是令师用了这门玄功,老夫只怕输的更惨。令师所学,真是高深莫测,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蔡飞心里一动,正要把阴无虚并不会这门法术说出来,梁师我接着说道:“不过这门玄功倒是跟这步法挺契合的,两者合一,怕是天下没什么人是你对手了。”
蔡飞心想,梁师我要是知道他什么攻击法术都不会,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恐怕又是一顿老混蛋老糊涂的乱骂。学会这个鬼步,蔡飞也是只多了一门逃跑功夫,论起逃跑,的确可算得上天下第一。
梁师我说道:“鬼步的要诀,在于真元沉于腰际,人之行走转身,都是腰先用力,腰部灵便,脚下便自然灵便。腰部有个大穴,名叫阳关,这里是掌控全身灵敏所在,你把真元运到这里试试。”
蔡飞几年前就把人身各处经脉穴道都背的滚瓜烂熟,当下依言聚了真元在阳关穴,果然觉得左右扭身,轻便了许多。
梁师我传了他口诀,让他想象真元从阳关穴里散出去,围着腰部散了一圈,蔡飞便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像要浮起来一样,脚尖根本不用使力,轻轻一点,便能跃起。
梁师我说道:“这鬼步的要点在于腰和脚的配合,什么时候腰部真元多一些,什么时候脚尖需要发力,一旦掌握了这个诀窍,当真是进退犹如闪电,无论是斗室之内,还是荒山大野,任你闲庭信步,来去自如。”
梁师我指点了各种诀窍所在,蔡飞依言练习,虽然这房内仅有小小空间,但蔡飞拿来练习腾挪闪退,却是再好不过。按着梁师我所说,意存腰间,脚下登时轻灵无比,一开始蔡飞并不敢发力,却已经觉得,进退趋避,无不得心应手,一霎时,小小房间之内,到处都是蔡飞的身影。
也不知道练了多久,蔡飞鼻尖微微冒出了汗,梁师我说道:“行了,想不到你真元如此深厚,人也很聪明,阴老怪倒是选了一个好徒弟。这么短时间,你能练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天色快黑了,先歇一会,等全黑下来,咱们就用这个步法冲出去试试。”
蔡飞还是头一次被人夸奖聪明,脸上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听梁师我这么说,转头一看,窗外一片昏黄,已经到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