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欢一走，对面那老者便说道：“臭小子，想不到你是蔡英卓之子。”
  这还是对面那老者第一次主动跟蔡飞说话，口气也不像前几天那样粗鲁，蔡飞正在伤神，听到此话心里一动，说道：“前辈，你认得我父亲？”
  老者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岂止认得，可惜你这臭小子什么都忘了，要不然倒是解了老子这个谜。”
  蔡飞喜道：“前辈，你终于相信我了？不再当我是他们的人了？”
  老者说道：“那可未必，人心隔肚皮，虎狼穿人衣，就算你是蔡英卓之子，也未必不是他们的人，看在你爹的份上，老子好歹帮你瞒了那件事，也算对得起你爹了，咱们走着瞧罢。”
  蔡飞心想，原来他听到了那天的对话，既然他没有在赵令欢面前揭露，说明他多少还是信了几分。虽然不知道这老者是谁，是好是坏，但此时只能赌一把了，再不赶快想办法，三天后赵令欢再来，自己真元未失这事可能就瞒不住了，到那时就一切悔之晚矣。无论如何，此时只能博一博，反正自己已经深陷绝境，再坏又能坏到那去。
  想到这里，蔡飞说道：“前辈既然认得家父，晚辈有件事相求。”
  老者哼了一声说道：“什么事，你可别以为凭了这个，老子就会什么都告诉你。”
  蔡飞说道：“不敢，此事只与晚辈有关。”便把自己真元未失这事，源源本本的说了，把真元如何四散，如何难以收集也都如实告知，没有一点隐瞒。
  蔡飞说道：“适才听那人说，前辈也是中了这灭元散，晚辈心想，前辈多半知道这其中蹊跷所在，还望指点迷津，救晚辈一命。”
  那老者半天沉默不语，只听到轻微凌乱的锁链碰撞声，似乎心情颇为激动。过了半晌，那老者才说道：“你这门心法，是阴无虚所授吧？”
  蔡飞大吃一惊，颤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刚说出口，便知道说错了话，急忙改口道：“不，不是，晚辈是凌虚观的家传心法。”
  老者哼了一声，说道：“凌虚观？嘿嘿，臭小子，你说谎话的本事实在太差，天底下只有阴老怪才有这种三脉心法，并不按着奇经八脉来炼，所以中毒症状也跟常人不同，这个，怎么能瞒得了老子。”
  蔡飞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他要怎样，心里只在后悔自己太没见识，师傅这心法如此独特，一见便知，就不该轻易说出去。他那知道换个人莫说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过，怎么可能仅从中毒症状上，就能猜出他的师传来历。
  老者喃喃说道：“奇怪，奇怪。”他似在苦苦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又说了几声奇怪。
  蔡飞倒被他搞的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前辈，那里奇怪了？”
  老者不答，反问他道：“你说你叫蔡飞，今年二十出头了？”
  蔡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一声是。
  老者喃喃说道：“八年了，已经八年了。”锁链声突然大作，似是浑身都在发抖，蔡飞惊疑不定，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老者突然连叫了几声好，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老者说道：“我问你，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回答，阴无虚向来独来独往，最怕有什么牵连累赘，怎么会收你这个徒弟？”
  虽说这老者猜破了他的来历，听起来也没什么恶意，但蔡飞连日来吃尽苦头，本来就在后悔说错了话，怎会承认。
  蔡飞说道：“前辈，晚辈已经说过了，晚辈师傅另有其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晚辈都是这句话。”
  老者森然道：“如果你告诉了我，老子就教你如何恢复真元的法门，如果不承认，哼哼，你自己也知道后果。”
  蔡飞听这语气里充满了威胁，不禁说道：“前辈，生死有命，既如此，前辈就请收回这句话，只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师傅这件事，咱们再也不要提了。”
  蔡飞本以为这老者必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倒笑了起来，说道：“很好，果然跟阴老怪一样的秉性脾气，小子，我也不再难为你，我先说一件事，你听了之后再回答我。”
  蔡飞心想，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承认。
  老者说道：“其实我曾跟你师傅有一面之缘……”
  这老者刚说了一句，蔡飞就吃了一惊，禁不住问道：“你跟家师是朋友？”
  这句话等于不打自招，蔡飞心下懊悔，心想不管他接下来怎么说，我只管死不认账。
  老者轻笑了一声，似乎也觉得好笑，接着说道：“朋友可算不上，倒是打过一场架。你知道这灭元散是那来的？”不等蔡飞回答，接着说道：“这灭元散原本是老夫之物，老夫有一年漂流到冥海某处荒岛，岛上遍生此草，别无它物，老夫只得拿这草充饥，一吃之下，口齿生津不说，对真元还大有裨益，靠着这个老夫不仅挨到脱困，也因此练成了一身神功。”
  这老者改口自称老夫，不再是老子，显然对蔡飞的敌意大消，说话也客气了起来。
  “临走前，我采了一些种子，打算拿回去培育，没想到此草一到幽土，便成为无药可解的毒药，平常人吃了倒没什么关系，修道人只要沾了一口，全身真元断成数截，在体内来回激荡，痛楚难当。老夫用尽方法也是如此，再回冥海去找那座小岛，却是再也找不到了。老夫以为天命如此，便干脆用这草练成了一门无敌神功，便是灭元大法。”
  老者说到这里，本以为蔡飞必会出口惊呼，猜出他的身份，却不料蔡飞没一点动静，愣了一下才想到，蔡飞一直都呆在谷里，那知道这些往事，接着说道：
  “凡修道之人，诸般法术咒语，无不是用真元所化，碰到了老夫，不管他多深厚的真元，多奇妙的神功，统统都没了用处，不仅真元尽失，还要身受真元激荡之苦，当年老夫横行天下，几无抗手，幽界之人，只要提到这大法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胆战心惊。”
  老者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满是惆怅之意，蔡飞想他必然是回忆起了当年往事，虽然这大法听起来阴狠歹毒，一出手便毁了对方修为，但说到他横行无忌的时候，连蔡飞也不由得为他倾倒，暗暗心折，心想他必然也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现在却给囚在这无名铁笼里，不禁暗暗为他难过。
  老者说道：“偏偏有两个人不怕。”蔡飞心想，其中一个必然是师傅，果然听他说道：“一个便是令师，另一个是人称雷圣的钟万阳，听说他天照派的天法圣烨，是天上神雷所化，并不惧怕这灭元大法，可惜缘悭一面，未能跟这雷圣过过招，真是令人遗憾。”
  “某一年偶然遇到了令师，一言不合便动起手，老夫眼见不能取胜，便运起了这灭元大法，刚发了一招，令师便叫等等，说我暗中用毒，不够光明磊落，便坐下来运功。我见他既然已经中了招，也不跟他计较，心想你越是用真元去逼这毒，发作的越快，你自己找死，那也怪不得我。老夫就在一旁耐心等候，满以为他要不了一会，不是毒发昏迷，就是跪地求饶，结果不到半袋烟的工夫，令师就跳了起来，说再来打过。”
  “我大吃一惊，用灭元大法接连发了几招，令师都轻轻松松接了下来，真元一点没有减少。我见这大法无效，心知今天必定讨不了好，于是就住了手，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令师大笑了一阵，说这灭元之毒，毒在神阙穴，破坏了神阙穴所在心脉，真元便只能在体内四处游荡，令人痛苦不堪。我见他一言便说出这大法的关键所在，心里也是暗暗佩服。令师接着说道，他的心法乃是自创，真元并不存于神阙，因为对他完全无用。”
  “我听了哈哈大笑，说真元不存于神阙，岂不是找死，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你在这里胡吹什么大气。我当时一心以为令师另有灵药，可以解这灭元之毒，这是老夫这门神功的克星，这可不能不问个清楚。结果令师说道，你孤陋寡闻，粗鄙无知，说凡人到了幽界，受这幽日凛月的影响，人体另外多了三处隐脉，乃是依据日月阴阳所创，他便从这中间另辟独径，自创了一门三脉心法。”
  老者说到这里，叹道：“令师真是学究天人，他详细解释了一通，老夫听后大为佩服，自叹不如，这场架毫无取胜的把握，便也不打了。令师说我粗鄙无知，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与令师这次交手，才让老夫真正领略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
  蔡飞心神荡漾，想象着阴无虚的神采，不由得痴了。
  老者说道：“现在我就把令师说的那个法门教给你，你若不是阴老怪的传人，听了也没用。到这会，你还不承认他是师傅？”
  蔡飞猛然惊醒，心说这该怎么回答？师傅虽然明令我不让对外人泄露，但这是他自己猜出来的，并非我说出去的，要不要承认了？
  正犹豫的时候，老者说道：“我料你也没令师那么深厚的真元，你只有三天时间，也不知道够不够，你这小子磨磨蹭蹭的，真是令人不快，算了，我也不逼问你这个了，你给我发下一个毒誓来，老夫就教了你。”
  蔡飞说道：“前辈所请，自当遵从，只是家师另有吩咐，不得对外人提起师门来历，晚辈不敢不从，还请前辈见谅。”
  老者哼了一声说道：“我也算是外人？”蔡飞一怔，还未接口，老者说道：“你发下一个誓来，即承我教诲，便终生不得违背我所指示，否则，便要人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蔡飞没想到他竟然要自己发这样一个誓，心想这岂不是让我事事都要听他的号令？这可如何是好？
  那老者说道：“你到底发还是不发？”
  蔡飞说道：“你是前辈高人，晚辈自当聆讯，不敢违背，只是……”
  老者厉声道：“只是什么？”
  蔡飞只好如实说道：“晚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便是太过于轻信人所致，晚辈如果发了这个誓，前辈若是要我去乱杀人，或者自裁，那可怎么办？”
  老者笑道：“原来你倒也不傻，吃过了这个亏就学乖了，放心，老夫绝对不会让你做什么违背侠义二字的事情，如有此令，这个誓就算自动废掉了。”
  蔡飞见他这么说，便一字一句照着他所说，把这誓重复了一遍。老者听了甚是满意，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似乎是解开了极大的一个心结。
  当下老者便传了他当日阴无虚所述法门，原来这法门一点都不麻烦。传统修炼心法，不是从十二经脉，就是从奇经八脉入手，真元也只能存于神阙。这三脉心法，是从阴脉阳脉吸收灵气，再在中脉阴阳调和，龙虎合济，因此真元便不存于神阙，而是遍布全身，所以这灭元之毒，也无从断起。蔡飞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灭元散只是堵塞了他心脉一路，只需逆运口诀，将真元归于中脉，再一口气冲破了心脉堵塞，这灭元之毒便就无影无踪了。
  老者传了他几句口诀，说是当日阴无虚所述，其中大部分都是蔡飞平素里练熟的，自是毫无怀疑，也有几句是他从未听过的，心想多半是师傅当时另行推衍出的法门。
  有一点是这老者没想到的，阴无虚一身真元，十之七八都在蔡飞体内，蔡飞今时，仅论真元，不比当日阴无虚差了多少，蔡飞按这法门闭目运行了一小会，便觉真元恢复如初，毫无滞碍，禁不住大喜，睁眼吐出了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