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疑和秦不语，血脉至亲的两兄弟，也是乾国的新旧国君，他们虽然事先没有商量过，但却不约而同的做着同样的一件事——权力交接。
  秦不疑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就是为了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为秦不语扫除尽可能多的障碍。
  秦不语接过了定军刀，也接过了秦不疑留给他的责任与野心。从此以后，他也将和乾国之前的十三代国君一样，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去奉献，去牺牲。
  “公子。”
  沁阳的城防大营前，黄飞豹已经适应了自己身份的转变，改口叫秦不语“公子”。
  “黄将军可还能适应乾国的环境？”
  秦不语虽然自身没有参与过“争位”之祸，但也亲眼见证了那场争斗，又在大周太学院进学三年，开阔过眼界，所以虽然算不上政治斗争的高手，但也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他得到定军刀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沁阳大营察看军队。
  “劳公子挂念，飞豹一切都好。”黄飞豹客气地拱手道。
  “秦不语在大周三年，也算将军半个老乡了。将军来到乾国苦寒之地，远离亲人和朋友，秦不语就是将军的亲人和朋友。将军为何非要一副客气的样子呢？”秦不语抓着黄飞豹的手，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道。
  “这……你我终究是君臣关系。”
  黄飞豹有些迟疑，虽然他也能猜出秦不语的几分心思。但人与人之间有利益的算计本就是很平常的事，就连最亲密的朋友也避免不了，更何况是一对君臣。所以面对秦不语的亲近，他还是有些感动的。
  “什么君臣，现在我还不是君，你也不是乾国的臣呢？我们只是一对很平常的同乡而已。”秦不语不在意道：“难道将军觉得秦不语只是在大周待过三年而已，所以嫌弃不语，不配和将军称一声同乡不成？”
  “当然没有。”黄飞豹急忙否认道：“公子看得起某，愿意认我这个朋友，我怎么敢嫌弃呢？”
  “好，既然不嫌弃，那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了。”秦不语抢过话道：“既是兄弟，我就叫你义兄，你就喊我义弟好了。”
  “你是一方诸侯，黄飞豹怎敢托大，当你义兄呢？”黄飞豹有些受惊道：“还是你当大哥吧。”
  “这么说你愿意认我这个兄弟了？”秦不语喜道。
  “公子不嫌弃我，我又怎么能够不知好歹呢？”
  “义兄痛快，真有几分我乾国男子的豪气。”
  “秦不语见过义兄。”
  说着，秦不语长拜不起。
  “哎。”黄飞豹轻叹道：“既然公子坚持，那我就受了你这一声义兄了。不过公子以后毕竟是乾国的国君，而我是臣，总是不能够喊你义弟的。”
  秦不语笑道：“这有什么？义兄是长者，不语自然喊你义兄以示尊敬，义兄为大，喊不语什么，都是可以的。”
  黄飞豹闻言，点了点头。毕竟这是乾国的地盘，他是一个外来者，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了这层关系，对他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既然如此，我就托大受下这声义兄了，不过我以后还是称呼公子为公子或者国君。”黄飞豹扶起秦不语道。
  秦不语欣喜地点头同意。不说黄飞豹的家族势力，就是他本人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乾国若是能够得到他的真心帮助，必然受益无穷。
  “义兄想必对沁阳大营有了一些了解了。不如就为我介绍一番如何？”秦不语又回到了自己的目的上。
  黄飞豹摇摇头，道：“还是我带你去亲自看一看吧。”
  “嗯。”
  秦不语随着黄飞豹先是穿过他的三千甲兵营。
  这三千甲兵名义上是给姬狐陪嫁，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天子送给黄飞豹的助力。
  三千甲士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当秦不语和黄飞豹经过他们身边，他们也恍若未见般，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这就是大周的军队啊。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只是区区三千甲兵而已，大周拥兵何止百万。
  他真有些为自己的先祖感到幸运。要是历代乾君都见过大周的实力，秦不语相信，十三代君主中肯定有人会绝望放弃“王业”这种遥不可及的梦想。
  其实他不就是如此吗。
  在大周得知秦不疑要完时，他的心里对所谓的先祖“王业”几乎没什么坚持，想的更多的，就是希望借助大周，富强乾国而已。
  只是秦不疑即便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梦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最后疯了，心里唯一忘不掉的，还是和他逝去的公父一样，都是“王业”。
  那时，秦不语就已经醒悟了。
  “王业”，对于他来说并不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而是十三代人的执念，是烙印在他的血脉中的所有人的不甘。
  他若是放弃，就是放弃了自己的血脉和亲人。
  秦不语想到他的十二代祖先，或许他们中也有人产生过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吧，可是最后，他们也会和自己一样，发现他们根本无法放弃。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大脑甩出，秦不语随着黄飞豹穿过甲兵营，到了大营后面的沁阳军的营地前。
  “站住，军营重地不得擅入。”
  营门前，几个守门的士兵在秦不语和黄飞豹靠近后，立刻拔剑，上前堵住两人道。
  秦不语举起定军刀道：“定军刀在此，我是公子秦不语，来察看沁阳大营。”
  “见过公子。”几人单膝跪地道。
  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秦不语心里一股很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
  “你们两个，已经断了胳膊，为什么还在值守？”
  秦不语走到其中两个胳膊残缺的士卒前问道。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按照乾国军队服役的规定，凡是受了重伤无法恢复、身体残缺的士兵，都应该及时安排退役。这不仅是为了体谅士卒，也是为了能够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乾国的战争相对于其他诸侯算得上很频繁了，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场战争什么时候到来，所以让军队始终保持着战斗力至关重要。
  可是距离上一次战争都已经七八个月了，为什么还有身体残缺的士卒留在军营，而且还在担任值守任务。
  “公子，我们还能战。”
  “对，缺了个部件，我们照样可以挥舞剑戈，为乾国而战。”
  两个残疾兵卒眼里满是倔强与无畏，语气坚决道。
  “好，好乾人。”秦不语为这种精神而感动，扶起两人道：“都是我乾国的勇士。”
  “公子，我们时候再去将义渠打回去？”值守的士卒都围了上来，有人开口问道。
  “对，打回去。”
  “乾国寸土寸血。”
  其它士卒也不甘示弱，纷纷开口道。
  “放心，以后一定打回去，我保证。”
  秦不语出声安抚了一会儿，才勉强让士卒们停止了追问，又开口道：“几位老兵，带我入军营一看，如何？”
  老兵，这些经历过义渠之战，幸存下来的士卒，也确实可以称为老兵了。
  “公子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老兵看向秦不语身边的黄飞豹，流露出明显的不信任。
  乾人就是这样，他们虽然落后，甚至有些愚昧，但他们却朴实、厚重，没有太多的心思，很多的心思都直接表现在脸上。
  “老兵放心，这位乃是我的义兄，也算是半个公族人了，以后他也会是我乾国的将军。”秦不语解释道。
  “原来如此，是公子的义兄，那肯定没事了。”
  “公子，将军，请。”
  跟着老兵进入军营，秦不语的心便越来越凉，直到最后直接凉透了。
  这哪是曾经乾国最精锐的沁阳军，分明就是一帮残兵。
  十人之中必有一伤，五伤之中必有一残，这是现在沁阳军真实的写照。
  不仅如此，军中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脸有菜色，大量的士卒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秦不语一问，原来沁阳军的物资供应几乎已经断了，也没有人理会他们的生死。
  秦不语心中愤怒，但他并没有发火，而是安慰了兵卒几句，赶紧从大周那批屋子中拨出一些粮食，留在了沁阳军。
  “义兄，你不知道，乾国的常规军其实只有沁阳军这一支三万人，其他士兵都是在战时临时组建乾人作战。可是这支秦氏国君最大的底牌，已经差不多完了。我已经无计可施，你可有什么方法帮我？”了解了沁阳军的情况后，秦不语和黄飞豹走出沁阳军营，走在路上，只有他们两人时，秦不语开口问道。
  没了这支军队，虽然不可能就因此失去了君位，但是以后怕是要受到老世祖掣肘了，因为临时征召乾人作战，很大程度上就是老世祖在出力。
  “训练新军。”黄飞豹想也不想地说道。
  “新军……”秦不语念道。
  新军，意味着一种新的培养军队模式。
  新军，也意味着一种收获无法预料的实验。
  组建新军，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冒险，对于乾国来说更是如此。因为乾国在丢失了养兵的粮仓河西之地和损失了沁阳军后，最大的底气，就是大周的赏赐了，更确切的来说，是姬狐的嫁妆了。
  可是，再细想，他好像真的没有其它选择了。因为现在的乾国，竟然找不到一个有能力再组建沁阳军的将军了。
  “若是由义兄组建新军，可能成功？”秦不语问道。
  “天子赏赐七万衣甲粮食，一粮食是按照一个士兵一年的消耗计算。刨除训练的消耗，这些粮食也可以维持五万士兵一年的消耗了。兵甲也足够武装五万人马。”黄飞豹计算道。
  “一年之后呢？”秦不语追问道。
  “一年之后天子就会征伐蛮人，那是西部诸侯就会组建联军，期间粮草供应也会有诸侯国承担。”黄飞豹道。
  “就食诸侯，不是长久之计。长久的供养新军，必须收回河西之地。”秦不语想了想，放弃了黄飞豹就食诸侯的办法。、
  就食于诸侯，只能在战争期间如此，之后乾国仍然会面临缺粮供养军队的困境。所以，收回粮仓河西之地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