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柳莹送来消息，说陆伯伯花了大价钱给一个大汉奸送了礼，打听日军司令部为什么要找陆存芝。陆存芝问这价钱有多大，柳莹说香港的三个铺面，外加金条十根。然后接着说，大汉奸收了礼让中间人传了话，特高课课长藤田幸知怀疑当年虞楠有窃取情报的嫌疑想展开调查。
  高桥雄一郎心里是反对的，把虞楠带进日军司令部的是高桥，一旦认定虞楠是特务，高桥就是引狼入室，前途尽毁。但藤田是个极其铁面无私之人，叔叔又是日军的高官，高桥不便公开反对，现在高桥是巴不得藤田什么都查不出来。所以大汉奸建议陆小姐出去躲躲，不要成了他们二人内斗的牺牲品。
  赵毅夫听完想了想说：“我原先想的也是让存芝从此离开龙城不要回来了，可现在看来并非一定如此。日军内部有矛盾，我们就利用这个机会把藤田干掉永绝后患，存芝岂不是更安全？”
  柳莹高兴的鼓掌叫好，陆存芝却不无担心，日军司令部防范森严，干掉藤田哪有那么容易。赵毅夫说我们来想办法，下了决心非要做成的事，一定能找出办法。陆存芝说你们已经为了救我牺牲了一位同志，我不想再有人为我去冒险。赵毅夫说这事也不光是为你，藤田一直是个大麻烦，害死我们不少同志，除掉他是迟早的事。
  半个月后赵毅夫告诉陆存芝，暗杀藤田的计划已经成功。陆存芝问有这么大的好消息，柳莹怎么没过来亲口告诉我。赵毅夫说柳莹有任务出差了。陆存芝感觉赵毅夫的表情怪怪的有些不自然，也没再多问。又过了二十多天，赵毅夫说高桥提拔了新的特高课长，已经把那起陈年旧案算在我们那位送情报牺牲的同志头上结案了。你安全了，可以回家去了。
  陆存芝离开古玩店，第一件事并不是回家，她匆匆赶往柳莹家，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柳莹出事了。
  到了柳莹家见到柳莹父母，柳父说柳莹在外地找到了工作，这一去恐怕要好几年才回来。柳母在一旁掏出手绢捂着嘴满脸是泪。陆存芝知道她的预感对了，可她需要听到有人亲口跟她说柳莹到底怎么了。
  陆存芝心如刀割的回到赵毅夫的店，单刀直入的问道“柳莹到底怎么了？您不说实话今天我就不回去了，我这就去日军司令部自首。”
  赵毅夫的眼圈红了浑身有些微微发抖，他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她牺牲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是为了刺杀藤田对吗？”
  “我们一直在想怎么把藤田引出日军司令部杀死，后来想到了一个办法，用鸽子引出藤田。鸽子是我们的一位同志，过去几年跟藤田的缠斗中屡占上风，是藤田的心腹大患。藤田对鸽子的恨已经不完全是敌我双方的仇恨了，更多的是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情结。”
  “鸽子去年暴露了身份，但是赶在被抓捕前逃走了。我们想让鸽子在龙城现身，藤田必会亲自出动享受生擒鸽子的快感。我们事先有所准备，让鸽子把日军引到我们的一处联络点，这屋子下面有个地道可以逃生，在屋内先布下大量炸药，藤田一进屋就把这所房子炸上天。”
  “前半部分进行得很顺利，鸽子在市区一现身就被日本特务盯上了，鸽子依计把他们引到了安全屋。我们没有计划到的是，莹儿早就等在了安全屋里准备接应鸽子。几个日本特务把屋子前后包围了起来，藤田估计也在赶来的路上了，鸽子让莹儿跟他下地道一起逃走，可莹儿把鸽子骗进地道后锁上了地道门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等藤田。”
  “莹儿知道藤田狡诈多疑，她是担心屋子里没有动静藤田不肯贸然进屋，所以她要留在那里弄出点响动故布疑阵。她是怕这次难得的机会因为一点失误功亏一匮啊。虽然不在现场，但是我能想象得出来，莹儿是一直待到从门缝里看到了藤田的脸才匆匆进入地道。藤田进屋后，炸药被引爆那片房子夷为平地，莹儿因为刚刚进入地道距离地面太近，被塌下来的砖石压死在了地道里。”
  “你们有病啊？你们傻吗？送情报的人为救我死了，鸽子为我用生命冒险，现在连柳莹也死了。两条人命换一条，你们觉得值吗？”陆存芝发疯般的吼道。
  赵毅夫说小声点，这里虽然是地下室，也不能这么个吼法。
  陆存芝哭了一阵，赵毅夫低声劝道：“如果这事不是你，换成其他人，我相信莹儿也会这么做的。你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去搞情报不是为你自己，是为了所有中国人。鸽子做地下工作多年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你们俩能为了大家的利益以身犯险，莹儿为什么不能为你们这么做呢？我相信她是含笑九泉的。”
  “她的尸体找到了吗？”
  “当时日军一片混乱，没及时发现地道，莹儿的尸体后来被我们的同志从地道里运了出来，她的身份没有暴露，我们都还是安全的。”
  “埋在哪里？”
  “你先回家休息两天我带你去。你现在一定要好好活着，才不枉莹儿的牺牲。”
  陆存芝头重脚轻的飘回家，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金先生的慷慨激昂，自己和虞楠在日军司令部的冒险，共产党为了营救她的舍生忘死。
  赵毅夫或许不像金先生那样学识渊博能言善辩，可是他和他的同志们，包括跟自己情同姐妹的柳莹，是真真切切的在践行着他们的承诺，追求着他们创造美好世界的理想。
  金先生看不上“术”，他追求的是“谋”，而赵毅夫们身上的东西陆存芝想称为“信”，为了自己的信仰勇敢前行，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们和金先生是高下立判的，金先生利用虞楠对他的爱、利用陆存芝对他的崇拜让她们为他从事世上最危险的工作，嘴上说的是为了救国救民，实际是作为他自己往上爬的筹码。赵毅夫们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要陆存芝回报他们，他们对陆存芝的营救是毫无条件的，只为陆存芝曾经在他们通往理想的道路上与他们同行。虽然这只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行为，可是一个政党的形象，不就是千千万万普通党员所展现出来的吗？国民党和共产党是什么样的，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描述，陆存芝心里有了她坚定不移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