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抓到颜芳和谢汉波，祁刚就想立即逮捕陆存芝。赵毅夫却说陆晋谊是著名爱国资本家很有名望，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对陆存芝不能轻举妄动。先审完谢汉波拿到陆存芝的证据再说。
  现在对谢汉波的审讯已经结束，谢汉波对于自己从龙城监狱被“营救”后与长河之间发生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祁刚想，这个人证够充分了。长河即将落网，祁刚竟然高兴不起来。他甚至在想，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恋爱结婚了，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比得上陆存芝，这世上所有其他女人绑在一起也不如陆存芝。曾经沧海难为水，自己恐怕只能孤独终老了。
  祁刚跨进赵毅夫的办公室，再次申请逮捕陆存芝。刚刚看完审讯笔录的赵毅夫笑咪咪的合上笔录对祁刚说：“是时候跟你摊牌了，陆存芝是我党的地下党员，代号无名，直接汇报给我。这是她作为地下党员破获的最后一起案子，对龙城潜伏敌特的抓捕即将全面展开，陆存芝同志从现在开始不需要继续潜伏了。”
  祁刚可以百分百肯定，打从出世到现在没听过比这更好的消息了。首先自己不用一辈子打光棍儿就是个天大的喜事。但他的反应却不是开心的笑，而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想哭哭不出来浑身发抖。赵毅夫说别傻站着了过来坐吧。陆存芝的事今天全告诉你，还想不想听了。
  1941年虞楠消失后陆存芝四处打听没有消息，直到某一天终于在报纸上看到了虞楠到达法国的新闻。这之后不久，虞楠托人带给陆存芝一封信。信中说：
  存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可以提笔跟你说说话了。我个性孤傲却心存良善，自觉此生未干过伤害他人之事，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你。我想发自心底的跟你说声对不起，希望求得你的原谅。
  是什么样的恶魔，能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以生命为赌注到日军司令部亲身涉险。每次想到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种种凶险，我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当时的我为了一己私欲做了促成此事的帮凶，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金先生的个人魅力你是有过亲身体会的，他能让他的听众为他沸腾。当年的我是那么爱他崇拜他，已经到了迷信和盲从的地步。我跟他恋爱数年，之前他一直以地下工作太危险为由，说我们暂时不宜结婚。他向我承诺过，一旦结束地下工作安定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我求婚。我一直认为我已经是他事实上的妻子，他跟我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走进朝夕相伴儿女绕膝的生活。直到他离开，我才知道这只是我痴人说梦的一厢情愿。
  他说他先回重庆，安顿好一切就来接我，让我继续做着为他收集情报的工作。可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的等待似乎变得遥遥无期起来。他用了各种借口来解释不能立刻接我去重庆的理由，刚开始我是相信的，后来连我这样的傻瓜也开始看出了这些理由中显而易见的漏洞。我决定亲自去一趟重庆，搞清楚他的真实状况，如果他真的遇到什么难处，我也可以跟他一起面对。
  在亲友的帮助下，我几经辗转到了重庆，通过家父一位颇有权势的朋友多方打听，才知道他的真名叫张骥，而不是他自称的金先生。存芝我不知道你能否体会我当时的心情，恋爱数年追随数年，为了他的事业我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实际上我也一直在这么做着。我一向不关心政治，之所以能够勇敢的去做那些刀头舔血的事情，全是因为他，换来的却是这么多年之后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我当时已经有些灰心，却还没有完全绝望。完全的绝望发生在我去他家那天，他不在家，招呼我的是张太太。我小坐了片刻，看到了客厅柜子上、墙上无处不在的他们一家四口甜蜜恩爱的照片。我虽五脏俱焚，仍强做镇定的坐在沙发上与他太太交谈，说了些什么我是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像整个人被抽空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从沙发上站起来都做不到。
  后来大门开了，我听到他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文茹，今天下班专门绕路去老崔家买了你最爱吃的油淋卤鸭舌，还热着呢。”接着他走了进来，张太太开心的迎上去接过他的公文包和帽子大衣。看到我他略微一怔，但是旋即恢复了正常，如果不是刻意观察，根本觉察不出他那千分之一秒的失态。
  他自然的跟我打招呼寒暄，仿佛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同事。我没有办法再待下去，我从沙发上挣扎起来告辞要走，他坚持要送我出去。从他家出来，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冷若冰霜凶相毕露。他恶狠狠的质问我为什么不请自来，想要干什么。我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他，难道该质问的那个人不是我吗？
  回到龙城以后，在重庆帮助过我的世伯还写过信来关心我的情况，劝我跟张骥保持距离，说此人出身贫寒却志向高远，通过攀上他太太这个出身高贵的金凤凰向上爬，做事不择手段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在重庆的名声并不好，但确实聪明过人能力出众，得到了蒋公子的器重颇有些小人得志。
  人们常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这话不假。终于挣脱盲目爱情清醒过来的我，开始反思这许多年来跟他的关系。我突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是个除了自己谁都不爱的人，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他向上爬的垫脚石，都只会被他利用而不投入任何感情。
  这时候我想到了你存芝，他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不会引起日本人警惕，让你陪我去日军司令部接应照顾。他这么做只为让我收集情报的过程多一份保险，他也多了一份邀功请赏的筹码。而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傻女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女中学生，在那样的环境里面临着怎样的危险，甚至随时都有可能牺牲生命。
  我在法国一切安好，从伤痛中慢慢恢复过来准备迎接新的生活。我欠你的这个道歉，日后一定当面跟你说。张骥对你的欣赏是真的，这我知道。因为你确实是一个极其聪明冷静的姑娘，有着跟你的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智慧。张骥在你身上真的花了心思，我猜他还会来找你，让你为他所用。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能认清张骥的真面目，不要把自己的大好人生毁在一个把你当工具的人手里。
  祝安好！
  虞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