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思念似水，那么他已经沉入海底。
  如果说，思念成疾，那么他已经病入膏肓。
  他不懂爱情，更不会拥有爱情，但他好像知道一点关于爱，如果你和他谈到爱，他会嗤之以鼻，因为他认为那应该是深埋在心底的东西。
  他在一个山涧的小溪边，清洗着脖子上的一道伤口，伤口很细，但很深，非常致命。
  他扭头啐了口唾沫，他娘的，那个小娘皮太厉害了，使双刀，一长一短，舞的跟朵花一样，嘿嘿，老子这话说的文雅，跟朵花一样，但那不是她的杀手锏，她的杀手锏是袖筒里的一把黑色匕首，真他么阴险，跟她交手了也有四五回了，愣是忍了这么久才掏出来，不过也确实厉害，若是慢上了那么一瞬，老子这条命也算交代了，哼，不过她也不好受，而且她应该本身就是一名刺客，对于刺杀的路数摸得门清。
  嗯……这个任务还真是棘手，但他有的就是耐心。
  他望向水面，没有看见自己，而是看见了一双脚。
  这双脚就在自己面前，雪白晶莹，隐隐还能看见几条小青筋，十根修长的脚趾，依次并立着挨个排好，从高到低，指甲上还涂了一层丹赤色，红红的，亮亮的，饱满的趾头珠圆玉润，宛若那肥美的肉豆蔻。
  娉娉婷婷竖十指，豆蔻梢头二月红。
  他爱恋的对象是一双玉足，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双玉足主人的相貌，并非不能，而是不敢，不敢亵渎。
  他趴在地上，心沉似海，只有在起身和俯下的时候，才能瞟上一眼那梦中的天堂。
  慵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去吧，在京城之外杀掉他……成不成都行，不要勉强，记住……活着回来。”
  “是。”
  他起身准备离开，想要再看一眼，蓦地发现那双玉足正慢慢的朝自己走来，微微翕动的脚趾，是那样诱人，起落之间，仿佛踩在了自己的心头，他咽了一下喉咙，抑住心头的悸动，缓缓伸出手，想要……
  一丝冰凉从指尖传来，水面迅速凝结成冰，冰面平滑如镜，一张丑陋的脸庞顿时浮现，凹陷的眼珠，凸起的鼻梁，外翻的下唇……
  “妈的！”
  他一把将冰面抓破，又把头整个插入冰水中，狠狠的晃了几下。
  “到了。”
  “嗯。”
  夜色已浓，天上只有一弯残月，挂作银勾。
  这是一片碎石滩，视野广阔。地上散落着纷乱的石头，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小的形如鹅暖，大的也不到半人之高，过膝而已。左边是连绵起伏的碧穹山脉，右边则是一条蜿蜒的西兰河，河两岸的村民都叫它奶奶河。
  李二和白芷找了一块相对较大，较为平滑的横石，停了下来。
  白芷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圆形布垫，铺到地上，然后坐了上去，闭上眼开始打坐。
  李二则收集了一些枯枝败叶，燃起了一个小火堆，然后靠在石头上，静静的休息起来。
  他们二人都是一脸的倦容，李二紧锁的眉头，已经好几天没有松开了，白芷的短发高高挽起，额前散下的几缕青丝也显得有些纷乱。
  自从告别了老婆婆，他们一路走来，有山有水，偶尔还能碰到一两个集市，购买些食物用什，也还算轻松。
  但是半个月前，出现了一名刺客，打破了这短暂的安宁……
  李二醒来的时候，天灰蒙蒙亮，头顶上方飘着一层厚厚的河雾，缓缓流动，空气也是潮潮的，黏黏的。
  他揉揉眼，活动了一下有些僵涩的脸颊，转头看到，白芷也靠在横石上睡着了，单薄的身躯显得有些瘦弱，额鬓上粘着的几缕青丝，如浓墨点碎的梅，乖乖巧巧，别在发梢。
  李二翻开包袱，找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然后又坐到了白芷的一侧，静静的看着她。
  李二心里有些难过，或者担忧，甚至说恐惧都不为过。
  这两天，白芷浑身冰凉，离她稍微近些，都能够感觉到丝丝寒意从她身上散出。她受了重伤，是那个刺客伤的，他记得那一掌是奔他去的，他躲不开，她就用肩膀替他受了，虽然那个刺客再一次被逼退了，但是她的伤却也越来越重，他害怕，害怕有些事情再度上演……
  他又找了件衣服披到了白芷身上，然后将火堆燃起，搬了几块石头垒在了那块横石两边，围成了一个半圆，把他和白芷圈在里面。
  “醒啦。”
  “嗯……”
  白芷眨着小扇子似的睫毛，似乎有些睁不开眼，她眨了好一会，才眨去了眼中的酸涩，她这几天确实累坏了。她看见了披在身上的衣服，还是两件，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谢谢。”
  “……对你，我要是也说谢谢，恐怕这辈子都说不完的，所以你以后也别说了。”
  白芷笑了，“干嘛说的那么严重。”她想，如果是平常，小二肯定会接上一句“谢个鬼啊。”
  她突然发现李二的眼睛红红的，“怎么了？”
  李二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在那垒着他捡来的小石头，试图把几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给堵上。
  “好好好，不说了，以后都不说谢谢了，行不行？”
  她的声音还很虚弱，但是听上去精神还不错。
  李二转过身，拍拍手，又往火堆里扔几个枯枝，“没事，我就是有些担心你，要不你再休息一会，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白芷把身上的衣服折起来，装进包袱里，笑道：“我也没事，你就别担心了。”
  说着，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睡了，我去河边洗把脸。”
  “我也去。”
  李二举起脏兮兮的手掌，晃了晃。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清晨的河水，反而是温温的，滑滑的，很是清爽，白芷忍不住偷喝了两口。
  回来之后，白芷吃了粒丹药，然后两人吃了点肉干，又吃起了果子。
  “白姨，要不我们不去京城了。”
  白芷正小口咬着果子，听到李二这样一说，楞了一下，“这怎么可以？”
  “我想过了，那些刺客总能找到我们，是因为我们要去京城，如果我们不去京城了，这天大地大，他们怎么可能找到我们。”
  李二用一个木枝拨弄着火堆，也没有看白芷。
  白芷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摇摇头，“不行，我们必须要去京城。”
  “就不能不去？万一你……王叔已经死了！我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白芷脸色忽然苍白了几分，停止了动作，半晌才呐呐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不去找它，它也会找到你的。”
  “什么狗屁使命！你可以好好活着，我也只想简简单单做一个普通人，这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非要把生命浪费在你死我活，尔虞我诈之中吗？就算给我帝王我也不想做！”
  白芷浑身一震，她望向着李二，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行的，弱者是很难拥有美好的，并非强者去抢，而是这世间万物，所有美好的，上等的，自然而然都去追随强者，没谁愿意去跟随一个弱者的。”
  李二失神片刻，苦笑道，“也就是说，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王叔就不会养育我十多年，你也不会出现保护我……”
  白芷没有说话，她望着火堆，不时有燃烧的木枝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然后炸裂开来，一分为二。
  “我知道，你说的对，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但是有些代价实在……”李二看着白芷苍白的脸庞，“我害怕……”
  “如果你害怕，你就真的失去了，我最终还是会回京城的，王翦也白死了……”她抬头也望向李二，“这一切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碎石滩上空的河雾，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好像越来越浓，越来越厚，粘稠、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
  “白姨。”
  “嗯?”
  “那你答应我……要活着好么？”
  白芷笑了，她双手抱膝，蜷在那里，像一只得逞的小猫，“嗯。”
  “妈的，还真会找地方。”
  他站在碎石滩的边缘，不敢过去，这里浓雾弥漫，稍微远些，就看不清人影，他不敢贸然行动，就算是中午雾散，这一片极为空旷的碎石滩，也不是一个刺杀的好地方，根本就没有办法隐匿过去，更别说刺杀了。
  他恨恨的踢着脚边的石子，转身就走，不就是比耐心吗，谁怕谁！
  他决定回去……先睡一觉，毕竟看来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他对自己留在那女人身上的伤很有自信，那不是靠时间能够痊愈的，越拖下去，伤势只会越重，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这是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在一处山脚的背面，他又检查了一遍洞口的几处机关，都完好无损，那机关一共分四道，从外到里，一道比一道阴险，虽然较为简单，却也能够让他安心睡觉。
  他是一名刺客，但却极为重视自己的睡眠，因为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有可能靠近那个让他神魂颠倒的世界。
  他带了厚厚一摞的枯叶杂草回来，铺在地上，铺好，又盖了一层厚厚的绒毯，然后带着唯一的思念进入梦乡。
  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他就失去了所有家人，朋友，以及生活中一切的幸福与美好，凡是老天给与他的统统都被收回，他已然一无所有，他孤身一人，倒在那片雪地上，只求一死。
  当时，他刚为全家人报得大仇，自己也身受重伤，浑身浴血，但是他不在乎，说到底那时的他，已经不想活了，那时他想，就算死了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他蹒跚在漫天风雪之中，晃晃悠悠，最后也不知倒在了哪里。
  只是当他醒来，又恍惚在梦中之际，他看见了一双玉足，那双玉足如霜似雪，洁净无瑕，纯白的透明，像是一只冰雪蝴蝶，就那么亭亭玉立于冰天雪地之中，静静的望着他。
  他记得当时有人喊了他几声，他没听清，他只是死死的盯着这只白蝴蝶，一刻也不能移开，他似乎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奋力的举起早已冻得僵硬的手臂，一寸两寸，他能听见肌肉里发出的“咔咔”的呻吟声，像是随时要断掉了一样，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经，他没有停止，依旧一点一点的往前伸去，但是他记不清，到底有没有触碰到，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他眼前一黑，再一次陷入昏迷之中。
  之后，他便彻底沉沦了，他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什么都不要，只要能陪伴在那双玉足的身边，他死而无憾。
  最后，他除了偶尔瞥上一眼，也只能在睡梦中才能相见，特别是每次只身在外的时候，他只有通过梦乡才能慰藉心中那点滴的思念，虽然这思念波涛似海。
  佛说，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可是人活着要是没有执念，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他乐得这执念，他愿意死在这执念当中，无怨无悔。
  李二这两天过的也很清闲，捡捡树枝，摸摸鱼，偶尔白芷也会督促他修炼一下，自从上次两人土地庙捉“鬼”之后，白芷发现李二的修为也还挺不错，起码进入了元境，但是她不知道李二一年到头也没练过几天，李二也没有说，这没什么好炫耀的，毕竟现在还要别人保护着，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要练啥，最后借了白芷的绣刀，练了一套燃木刀法。
  白芷看了一遍，夸赞李二的刀法还像个样子，就问，这刀法不错，你怎么想起练起刀法来的？她可从来没见过李二有过刀。
  李二练完后浑身冒着热气，气喘吁吁的答道，“这不是秋天么，冷，这刀法练起来，暖乎。”
  这句话好险没给白芷噎死。
  其实，还有一点李二没说，他就觉得这套刀法的名字，有点熟悉。
  两天后，白芷气色明显好了很多，特别是嘴上还搽了点胭脂，她佯装没事的和李二收拾东西，但是李二还是能感觉到，那股寒气依旧弥漫在白芷身上，时隐时现。
  秋天的风，像是一群迷路的鱼，反复的游荡在每个角落，丛间，树梢，河畔，还有峰峦，以及小蛮腰。
  奶奶河往前是一个峡谷，峡谷里有一条简易的栈道，栈道很窄，但是看上去很结实，至少没有腐烂的迹象。
  栈道上，李二跟在白芷后面，白芷发髻高挽，腰挂双刀，走在前面，包袱都在李二身上，这也方便白芷随时应敌。
  李二看着白芷身上的衣襟，被风吹的鼓荡的老高，衬的白芷的纤体格外的羸弱，他往前靠近两步，跟紧一点，这一刻，他突然想好好修炼了，这样至少不用别人保护，或者还可以保护别人。
  “白姨，你说那刺客真的不会在这里埋伏么？”
  “应该不会，这个峡谷栈道，看上去凶险十足，是个埋伏的好地方，但是任谁走在这里都会小心万分的，刺客不会挑这种地方，如果想要一击毙命，一般都是在人卸下防备的时候，最容易得手。”
  “那那个刺客会在哪里动手？”
  “这个也说不定，前面有个小镇，那里人多眼杂，有可能会在那里下手。”
  “我们不走那里，从旁边绕过去行么？”
  “也行，但是旁边也就只有一条山路，树木繁多，容易隐蔽，这个也不好说。”
  “……”
  二人说着，走着，看着周旁的风景，时间过得也快。
  还有风，风还是呼呼的吹着，风中带来的丝丝寒意，如冰熨骨。
  二人下了栈道，又走了一会小路，才快要走出峡谷。
  这时，李二看到前方有一只蝴蝶，蓝色的，在路旁的花丛中翩翩飞舞。他朝白芷做了个悄声的动作，然后蹑手蹑脚的猫了过去。
  白芷浅笑，摇了摇头，她没有打扰李二，扭头环视着四周的景色，一只手里，把玩着绣刀“掠影”，甩着刀花。
  忽然，她感觉有一丝不对，风里裹来的凉意，好像和她身体里的那种凉是一样的……
  她猛地看向那只蓝色蝴蝶，她发现那只蓝蝴蝶好像也在看着她，眼中带着讽刺的嘲弄。
  “小二，小心！”
  蓝蝴蝶悄然破碎，一个深蓝的人影凝聚而成，那人影伸出一只手拍向一脸惊愕的李二。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银光划过，人影登时破碎。
  白芷手还未收回，就望见那人影碎裂成一团冰渣，并非实体，她头脑“嗡”的一声，几欲眩晕过去，只见李二身后斜侧里又冲出一个人影，一把淡蓝色匕首，带着一道蓝色光波，刺向李二的后心。
  “小二！！”
  白芷绝望的凄喊。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敲击在他们三人心上，刺客心中骇然，白芷微微一愣，李二则是不知所以。
  刺客望着李二背后的那块黑木头，像是见了鬼的一般，他恼羞成怒，又是一匕首下去，深蓝色的光芒聚而不散，“我去你妈的！”
  又是“咚”的一声，那块黑木头依旧纹丝不动，而匕首上的光芒如石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股寒风掠过，他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盯住李二的后颈，正欲再次刺下，但是一道白光斩向了他的手臂。
  刺客不得已，蓝光乍现，闪向一旁。
  白芷扶起李二，目光紧随刺客，“没事吧？”
  没待李二回答，她一把拽起插在地上的”掠影”，手握双刀，冲向前方。
  她猛地跃向高空，在空中化作一道灰色的电光，骤然砸向那个正在逃往远处身法诡异的刺客。
  “给我留下！”
  巨大的冲击波卷携着数十道匕刃，向四周震荡而去。
  刺客没想到这个女人还会追来！一时闪躲不及，一道细长的血印爬上了他的小腿上，血印似一朵娇艳的花，悄然绽放，从血刃深处迸出两道暗藏的刀气，一左一右，同时射出，又是两道相对较短的血印随之浮现，鲜血从三道血痕中缓缓渗出，像是一只泣血的眼睛，血流不止。
  不待他有所喘息，白芷双刀影动，交错如织，朝他当头罩来。
  他双眸一紧，身影顿时如含烟似雾，分作了两个，出现在白芷身旁两侧，两个分身一样的动作和表情，宛如在中间放立了一面镜子。
  白芷冷哼一声，双手不停，各自向两旁挥去，一刀一个，斩碎了两个冰影。
  这时，正前方缓缓露出一个蓝色的影子，一瘸一拐的狂奔向远处。
  白芷不做停留，身上灰芒闪烁，人影交替，转眼间，已经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李二此刻惊魂甫定，他伸手摸摸背后的黑木头，糙涩的质感仍似从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句，“谢谢。”便发力朝着前方狂奔起来。
  刺客一边心里咒骂，一边艰难的抵抗着白芷的攻击，他不知道这女人怎么了，是疯了吗？不要命的攻击他，有时候甚至是以命换命的架势。
  他此刻一只手上带着一个透明的冰爪手套，死死地握住白芷的长刀，另一只手持着一柄浅蓝色匕首，舞成了一团幻影，抵挡着白芷短刀雨点般的攻击。
  忽然，白芷一脚踹向了他的腹部，他由于腿部受伤，根本来不及躲避，硬生生的被白芷踹了个结实，摔向后方，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淹没心神。
  他才刚起身，又是两道交叉的十字刀气朝他袭来，他顿时怒火冲天，有多久没这样憋屈过了？
  “滚！”
  他一拳砸向地面，那只透明的蓝色冰手套，顷刻间崩裂成渣，向外激荡出一圈蓝色的风暴，两道十字刀气瞬间被吞噬殆尽。
  他心下明白，他的腿已经受伤，跑是跑不了了，那女人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今天必须有一人要死！
  他一咬牙，一跃而起，周身爆出一团蓝色的火焰，火焰遇到他手中的匕首，像是火星溅到了油筒里，蓝色火焰顿时窜出去老高，顷刻间匕首变成了一把深蓝色细长柳刀。
  他知道，这种状态坚持不了多久，必须要速战速决！
  然而，还不待他砍杀过去，白芷就已经欺身至前，刀光凛然。
  ”找死！”
  他举刀斜劈，真元不要命的往刀上灌，一道粗大的月弧状冰刃破空斩下。
  白芷连忙拧身跳开，但冰刃出乎意料的笼罩范围极大，白芷的后背仍是被冻上了一层浅蓝色冰渣，一股股冰凉的寒气侵入体内，白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胃中翻涌，又呕出了一口鲜血，其中有一半都是血色冰渣。
  与此同时，两道湛蓝色人影再次浮现在白芷的身旁，一左一右，冰焰熊熊，恍若战神，而下一刻，在白芷的身后竟然也缓缓凝聚出一个人影，人影手持细长虚影，如针似刺，已经堪堪触及白芷那白皙的颈肤，眼见下一秒，就要鲜血飞溅。
  白芷单膝跪地，双手倒握绣刀，用手背抹去嘴角血迹，眼神迷离，“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小二，恐怕答应你的，做不到了。”
  “唉！”
  突然，白芷一声叹息，轻轻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可是她听到的，却满满的都是留恋与不舍。
  细长的影刀，悄然切入白芷的脖颈……
  没有鲜血，也没有惨叫，影刀就那么一穿而过。
  竟然他妈的一穿而过！！
  刺客心里狂叫起来，他愣神的望着忽然变的虚幻透明的白芷，还能穿过她的身体看到后面路边的喇叭花，紫色的，粉红的，还有天蓝色，一簇一簇的，在瑟瑟的秋风中傲然屹立。
  “什么鬼！”
  刺客心里已经接近崩溃，他全身蓝焰大炙，猛的又是一刀劈下，依旧贯穿而过。
  “你他妈在搞什么鬼！”
  “你给我出来！”
  “给我出来！”
  刺客竭力的怒吼着，毫无章法的挥舞着影刀，似一团乱麻。
  白芷仍旧缥缈的站在那里，亭亭玉立，任凭一道道湛蓝的刀气穿身而过，恍若不知，她目光柔柔，越过刺客看向了远方……
  “你给我出来！！”
  “如你所愿。”
  白芷双眸一凝，一抬手，娟秀的绣刀挡住了愤怒的影刀。
  紧接着，白芷出了两刀，刺客一一挡下。
  “刷刷刷刷”，白芷又出了四刀，刺客尽数挡下。
  白芷没有停顿，一跃而起，又是八刀。
  “当当当当当当当”
  刺客连当七刀，顿时狂笑不已，“你他妈就这点手段吗？”
  他掣刀去挡第八刀。
  可是，却挡了个空！
  白芷右手里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把黑色匕首，画着一道诡异的弧线刺向他的咽喉……
  又是“当”的一声。
  刺客一低头咬住了匕首，他面带狞笑的瞪着白芷，眼中的讥讽显露无疑，那眼神好像在大声的叫喊，“同样的招数对老子没用！没用！”
  白芷嘴角勾起，一个优雅的转身，急若闪电，左手一甩，在空中留下一道圆形黑色尾迹，“噗”的一声，又是一把黑色匕首，整个没入刺客的后颈之中。
  寒风中，白芷和刺客并肩而立，只是一个朝前，一个朝后。
  “我使双刀，匕首也是两把。”
  白芷收回纤手，抬起脚，缓缓的往前走去。
  刺客“扑通”跪倒在地上，他嘴里咬着的黑色匕首也随之掉落，他感觉体内有滚烫的液体，在咆哮着涌向喉间，鲜血像是漏了水的阀，从喉咙处向外飚射，发出“嗤嗤”的声音。
  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血液早已灌满了他的嘴腔，只是无力的盯着前方那片色彩斑斓的喇叭花，思绪万千。
  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一只白蝴蝶在翩翩飞舞，白蝴蝶落到了花间，又飞了起来，飞啊飞啊，飞到了他的嘴旁，轻轻的吻了上去……
  他喉中发出一阵“嗬嗬”声，眼睛濡湿，滑下了两行浊泪……
  没走两步，白芷就看到李二跑来，李二满脸的担忧和焦急，她全瞧在眼里。
  “白姨！你没事吧！”
  白芷微笑着摇摇头。
  李二双手拄膝，喘着粗气，艰难的咽了一下喉咙，“呼……吓死我了……”
  “那刺客呢？”
  白芷只是微笑，没有说话，她解下腰间的双刀，递给李二。
  李二也没多想，他看到白芷脸色苍白，以为她累了，便接过绣刀往身后包袱里塞。
  “走吧。”
  “嗯。”
  李二跟上已经往前走去的白芷，“白姨，那个刺客跑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路边趴着一个人，后颈处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了一地，就连一旁的喇叭花都染上了不少殷红。
  “白姨，你把他杀了。”
  李二看了一会，又追了上去，“白姨？”
  白芷仍是没有回答，李二心中升起一丝异样，他连忙跑到白芷身前。
  白芷停下，她静静的望着李二，脸上的笑容一如和煦的春风。
  李二心里舒了一口气，“白姨，你不说话，我还以为……”
  白芷摇摇头，苍白似雪的芳唇轻启，“小二，我……”
  她犹豫一下，闭上了眼。
  “你要好好活着。”
  她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的笑容绝美而又灿烂。
  缓缓地倒在了李二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