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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长生
作者:九斤亥水      更新:2021-03-15 16:36      字数:3591
  当天晚上赵灵筠急不可耐地问我,是不是跟张市长有什么交情,提前知道了答案。
  我笑着说:怎么可能,不过张市长像是两边都不想得罪,有他自己的算盘。
  那你是怎么断对的?刘易任说过你开了天眼?她好奇地问我,仿佛我真的是开了天眼的神人。
  开天眼,什么天眼?那不过是颗痣而已。师父曾经告诉我,搞玄学的,最忌故弄玄虚。不管断什么事,都要有依据,否则就是瞎猜。我本来没想过会赢的。当时我想起了师父曾经在一次易学大会上,在不知道别人八字的情况将那个人的过往断得一分不差,后来我知道,师父用的是类似六爻的外应之法。师父称之为万物感应。
  万物感应?那你断那个同性恋的命时,这外应,是取的什么感应?
  我当时根据天上太阳的方位,和地上的影子,推断出当时的时刻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然后以这个时间点作为这个人的八字来看,八字有了,第一,二,四个问题都好说,最重要的是第三个问题,己卯发生何事,这样的问法答案的边界太广,可以是感情上发生变故,也可能是财运上,工作上,甚至是牢狱,疾病,六亲上,八字本身在己卯年能体现的比较明显的象是身体不吉,脾胃有疾,所以我在想,如果那个人在己卯年死了,庚辰年的财运根本无从谈起,所以,我起了一卦,专断这个人在己卯年的生死。
  起卦不是要用铜钱吗?可你当时什么都没做呀?
  铜钱也好,硬币也罢,不过是个介质而已,我靠这个起的。说着,我指着自己的脑袋。
  脑子?
  对,我心中想象着一个黑暗的空间,有三枚不停旋转的铜钱,每当我要取一爻,就随意想象其中的正反,这样,一个六爻卦就有了。最后的卦显示,这个人在己卯年必死无疑。
  你是怎么断出这个人死于胃癌的?
  你猜。
  哎呀,快说。说着,赵灵筠用粉嫩的拳头捶了几下我的臂膀。
  得胃疾而亡的人,胃癌是最大的可能。这个是当今社会经验而已。
  噢。这里面果然门道很深。看似无法解释的现象背后,却藏着妙不可言的玄机。
  别看我说的简单,能断出这样精准的事情,必须心无杂念,当然,也有几分运气。
  刘易任到底也没有想明白我是怎么断对的,他更坚信是张市长私下也与我交了底,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
  事情也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他的所谓的那些亲朋好友也因为我出神入化的预测水平,对我彻底拜服。渐渐与他少了来往。从此之后我的预测馆排队的人更多了,发展到后来真正能预测到的都是提前跟我打招呼预约过的高官富商。
  他们私下都在传我是什么神仙的化身。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神仙在世李大师,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大师,不明其理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刘易任说的没错,人情比钱更重要,后来有个富商买下县里核心地段的商铺执意要送我,乡下我父母安置房的问题不仅被人悄无声息的解决了,还额外多送了几套。
  一年后刘易任与人结下了曾经自己可以轻而易举摆平的官司,神经敏锐的官商开始与他彻底划清界线,就连自己的保镖王军也被调回京州。不久之后他的预测公司悄无声息的倒闭了,往日停在刘府的大院门口的豪车不再,只剩几只麻雀在门前飞来飞去。
  如同他对自己命运预知的一样,他已经日薄西山,当时他想的是自己全身而退,移民美国与自己的老婆孩子安度晚年。人对未来的想法总是美好的,但倘若命运真由得人自己来规划,那这世间也就不会有诸多的痛苦与折磨了。
  栓子自打我大姐王兰兰死之后,再也没洗过澡,浑身臭烘烘披头散发,整天躺在院子里喝酒,精神看着已经多少有些不正常。
  在一个秋风瑟瑟阳光灼烈的午后赵灵筠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来找我,让我陪她去京州见我未来的岳父。
  我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等你准备好了,孩子都生出来了。她说。
  刘易任也跟你回去?
  他啊,现在就跟个丧家之犬一样,还哪有时间搭理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叹了口气。
  怎么,你现在还可怜起他来了?你忘了他曾经对你,对你父母,对王兰兰做的事了吗?
  什么?他对王兰兰做过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以为王兰兰遭遇的那场车祸真是那个喝醉酒的徐大民的意外过错吗?
  赵灵筠看了看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睡着的栓子,凑到我耳边对我嘘声说:本来刘易任打算收拾栓子的,结果那个叫徐大民的司机撞偏了,才把王兰兰给撞死了。栓子哥也是命大。
  ​什么?徐大民是我的兄弟王秋生的朋友,他为什么要替刘易任卖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跟在刘易任身边这么多年,我对他干的勾当可是一清二楚。当年徐大民跟一个有夫之妇的偷情,结果被人家老公当场逮到,那人扬言要把徐大民砍死。然后徐大民就跑来找刘易任化解这血光之灾,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刘易任告诉他,以他对那人的了解,不如先下手为强。
  ​怎么先下手为强?
  ​刘易任托医院的关系搞到了一些剧毒药物,然后让徐大民掺在速冻饺子里,转手交给了他的老相好,想把那人毒死。
  ​结果那人并没有被毒死!
  ​你怎么知道的?赵灵筠说:说来还真是奇怪,那个人也真是命大,将那袋饺子送了人。
  ​师父。我恍然大悟。
  刘易任为什么要对栓子下手?栓子得罪过他吗?
  你忘了,当初你的预测馆被查封,栓子不是举报刘易任的公司搞封建迷信,结果让他给知道了。刘易任这辈子最恨在他背后捅刀子的小人。
  多行不义必自毙。
  当时我和赵灵筠以为栓子已经半疯半傻,已不谙人间事。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公安朋友的电话:你那个兄弟杀人了。
  就在我和赵灵筠收拾了半天东西,准备去京州的时候,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袖子里揣着一把水果刀,蹲在刘易任的家门口等了半天,一直等到刘易任开门出来,刘易任看到门口这个披头散发的人破口大骂:哪儿来的臭要饭的,上别地儿待着去,晦气!说着吐了一口痰在栓子的身上。又觉得不解气,一脚踹过去,栓子双手插在袖筒里没来得及伸出手来支撑,结果脸朝地啃了一嘴的土。
  栓子慢慢爬起来,与这个刚刚羞辱了他的人对视,刘易任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眼熟,就在他喊出刘栓这两个字时,栓子忽然抽出水果刀在他腹部不停挥动。
  刘易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伴随着腹部的剧痛,衬衣迅速被血染红,一些粉色的肠子伴随着异物淌了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冒着热乎气儿,刘易任惊恐地伸出双手颤颤地兜搂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然后倒地。
  刘易任死时眼睛睁得很大,仿佛是在盯着太阳出神。栓子手里的水果刀往下滴着血,滴到了门前的石阶上,像在计时一样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他沿着刘易任的视线望去,也睁大眼睛与太阳对视,然后手中的刀子掉在地上,他嘿嘿笑了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大屁股。
  我那位身在京州的神秘岳父意料之中没有答应我和赵灵筠的婚事,后来我也终于弄清楚,我的岳父因为岳母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偷偷与一个海归女博士生下了赵灵筠,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刘易任之后,就将自己的私生女托付给刘易任照料,刘易任也因此攀上贵人,由此发迹。
  赵灵筠除了出生那天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他父亲给了那个女博士一笔丰厚的报酬,也算封口费,让她对此事只字不提。
  赵灵筠对自己的生父没有太多感情,反而是刘易任的死,让她忍不住在我怀里失声痛哭起来,仿佛他才是自己的生父。后来伴随着举国上下的反腐风暴,我的岳父没有逃脱法网,顺带着纠葛不清的下级像一串蚂蚱被从上到下撸了下来,一度引发南江省官场地震。
  由于积极配合调查,我第二次从拘留所出来时,决定金盆洗手,将那间预测馆改成了一家书店。并在没有其他人反对的情况下顺理成章与赵灵筠结了婚。
  结婚当天我的父亲林有年刮掉了灰白的胡子,将自己收拾得春光焕发,我那额头皱纹深深的养亲王月芬与他站在一起,两人看着更像是一对母子。林有年第一次当着我掩面哭了起来。反倒是我的养母王月芬反过来安慰他:炳文只是结个婚而已,又不是干啥去。
  ​你懂个屁。我的父亲林有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着我的养母悻悻地说。
  王秋生后来因局势的拨乱反正不久当上了公安副局长。栓子则因为被鉴定为精神病,对刘易任的死无需负责,留下了一条命。他整日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每当看到太阳出来时,就嘿嘿傻笑着喊大屁股,栓子活了近半辈子嗜色如命,在他彻底疯癫之时老天爷眷顾他将太阳化作了某个女人的屁股,于是在接下来的无数个晴天里他都将幸福地面对这一切。
  在持续数月淫雨霏霏的初春时节,栓子在院子里淋着雨用一根草挑逗缸里的鱼,我四岁的儿子在我腿边绕来绕去,我的妻子赵灵筠在一边修剪自己精美的指甲。我举头望着阴郁的天不停思量,环顾着这座师父生前曾经居住过的老宅子,心中的记忆如同老电影的片段奔腾闪烁而过。然后停留在十岁那年。
  十岁那年在一个晴朗无比的日子里我坐着驴车从岭子村一路颠簸而来,屁股都颠开了花,我顾不上屁股的疼急匆匆推开长长的排队的人群,挤进了这间昏暗的屋子里,那时师父盘着腿坐在一把老旧的藤木椅子上,年轻的薛六也坐在他旁边。栓子像当时的我一样懵懂青涩,他留着干净的短发,安静地站在一边,磕着手里握着的一小把瓜子。他肉呼呼的脸上那双有神的眼睛盯着我看,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鼓起勇气挤开人群,喘着粗气,红着像熟透的番茄一样的脸,冲到他们三个面前响亮地喊:我要学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