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彩云易碎琉璃脆(11)喜欢没有那么容易(5)
作者:
萧自清 更新:2021-03-15 14:50 字数:3538
苏欣宇自小不怎么会撒谎,每次一说谎话便眼神飘忽,脸颊绯红。
她咬咬牙,站了起来,所幸,班里漏看这道题的人不少,所以她的起身并不引人注目。
但杨老师好像气得狠了,她拿起讲桌上的板子——在这之前,苏欣宇只当粉笔盒旁的凳腿是谁的凳子上掉下来随手放到讲台上的。凳腿是木制的,截面是很规矩的正方形,两边将脏的地方削去,凹凸不平的样子。
苏欣宇见过体罚,见过老师打同学板子,也见过原来学校的mr.yang那种不拘一格的体罚,可她自己,除了一年级被老师罚过站外,几乎就没有任何被体罚的经历了。
苏欣宇看着原来站起来的人已经慢慢在讲台前排起了队,杨老师的板子也高高举起,清脆落下,没有丝毫放水的样子。苏欣宇知道,如果此时自己悄悄坐下,除了周围的人谁也不会知道。她瞥见同桌石小旭的卷子也空下了这道题,但他并没有站起来,现在正和大多数在座的同学一样低头假模假样地改着卷子。
苏欣宇叹口气,排在了队尾。
石小旭像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改卷。
每人一板子,杨老师那里进行的很快。
终是轮到了苏欣宇。
苏欣宇壮士就义般,学着前面人的样子,伸出了左手,颤巍巍地。
杨老师愣了一下,然后将板子高高举起,如刚才一样,毫不放水地,带着风落下。
板子撞在手上,手便不由往下沉了沉。
第一次挨打,苏欣宇的手伸的笔直。板子几乎全部打在了她的掌心上。
板子离手,手心蓦地发白,然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和苏欣宇的脸颊一样。
苏欣宇学着前面的人的样子,鞠躬,小小声,“谢谢老师”,却是鼻音颤抖。
她低着头,转过身,因为是最后一个受罚的人,杨老师训斥的声音在身后追过来,“这次的事,引以为戒,再有下次,可就不是一板子的事了!”说着,她用手中充作戒尺的板子使劲敲了两下讲桌。苏欣宇身形一颤,回座位的步伐快了些许。
“你还好吗?”男孩子的声音轻轻,透着精明,苏欣宇一怔,知道是梁博趁着刚才的混乱又换了座位。
“我……没事”尽管苏欣宇竭力控制,声音中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哭腔。
“诶,不是我说,这才一板子,小爷我要向你这么脆弱,早就被老师逼得自杀了。”梁博吊儿郎当的嘲讽让苏欣宇的哭得更甚。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小姑奶奶,我和你说个秘密行不行?”梁博的声音一颤一颤的,苏欣宇带着泪珠回头,看见他大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头疼的样子。
“你说?”下课铃适时响起,掩盖了苏欣宇喊着鼻音的疑问。
梁博停下收拾书包的手——他换座位的时候已经拿来了书包,面前不过一张语文卷子,一个演算本和一支笔而已。
他把头靠近苏欣宇的耳朵,“其实,你爸爸我之前说奥数18分是骗你的,小爷我可考了六十多呢……”他笑嘻嘻的,带着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六十多?上次?自己考二十七分的上次?
苏欣宇怔怔,泪水依旧附着在眼睫,随后,掉过头,趴在桌子上呜咽。
“喂,知耻而后勇,快去一起上奥数吧,我还等着你超过我呢。”男孩子用书包碰了碰苏欣宇弓着的脊背。
苏欣宇还在哭着,却是一颤一颤地开始收拾书包,梁博倚着门框等她,不时和同学们道着“再见”或者“待会儿见”。
苏欣宇慢腾腾地收拾好后,梁博已经有点不耐,抓着女孩子的外套袖子就往楼下走去。
北方的季节变化总是莫名其妙,穿半袖的日子恍恍然还在昨日,现在却是加了外套也觉得丝丝凉意。苏欣宇裹紧外套,紧走两步,跟上梁博。
奥数教室还是那样破败,只是因为奥数班的开展前排的桌子不再蒙尘,黑板上还挂着上次上课的板书,由于苏欣宇的耽搁,前排的座位已经坐满,只有凡心儿右边靠近过道的位置和那位置的后面还空着。
梁博的声音在耳边,慵慵懒懒的,正和这夕阳相称,“那不就是为咱俩准备的嘛。”他又使劲拽拽苏欣宇的衣袖,指指那两个座位,“你坐前面,我坐后面。”
苏欣宇回过神来,刚想推辞,梁博已经把她安在了凡心儿旁边,自己一屁股坐到苏欣宇身后,着急地翻着书包,拿出了刚才在桌上才收起的演算本。
凡心儿看着苏欣宇坐下,愣了一下,停下了与身旁许伽强的攀谈,搂着苏欣宇,“你怎么啦?你是哭了吗?”停了下,她又从抽屉中翻出纸巾,递给苏欣宇,“是因为杨老师刚才的事吗?”她的声音没有刻意放小,身旁的许伽强也偏过头来看,似是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还好吗?”
苏欣宇发誓,她真的已经不想哭了的,真的,尤其在许伽强面前。
但是泪水却似止不住似的,争先恐后往下滴落。
她喃喃,“我没事……我没事。”可怎么也不像没事地样子。
王老师很快来了,只是往这边瞅了一眼,就开始了新的课程。
那一堂课,苏欣宇看着黑板上的字,却晕晕乎乎的。身旁的许伽强不时“是”或“嗯”的应和着王老师的节奏。她的心一颤一颤的,就是无法回归平静。她始终低着头,凡心儿的有意讨论,梁博的挑衅,都无法唤起她的学习欲望了。
终于熬到了下课,王老师宣布着来年一月五号,也就是期末的前一个星期五,将进行市级的奥数竞赛,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学习进度也要加快了。
苏欣宇木讷地和其他同学一般应着“明白了”,随意地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拢在书包里,却又怕许伽强看到自己书包混乱的样子,耐着性子摆放着。
“苏欣宇,借过一下,”苏欣宇一直知道,许伽强朗读课文的声音好听,却是不知他低声说话的声音也一样极富磁性。
她像被电了一下似的,挺直了脊背,凡心儿轻松地走了出去,许伽强比她壮了很多,往出走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女孩子的脊背。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算不上真正意义的肢体接触,苏欣宇不知道许伽强如何,她却像定在椅子上似的,心头麻酥酥的。
日历一页页地翻,时间一日日地过。昼愈短,夜越长。
白日里,苏欣宇出班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是与梁博斗几句嘴,或者与杨嘉齐一起探讨题目,再一起讲给刘春雨听。课后的奥数补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苏欣宇总是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不靠过道的另一边是凡心儿、许伽强和邓炳超,后面是梁博。苏欣宇似乎是融入了六五班的某个小集体,尽管知道这只是“似乎”,却也足够使她沉湎其中。
奥数的最后一次补习,王老师闹出了笑话。
她一向喜欢豹纹丝质短衬衣搭配着皮裙的,腿上穿着当时最时兴的打底裤,里面一层裸色棉内衬,外面是黑色丝袜的样子,效果就像是光腿穿着黑色丝袜。不管在男人们心里如何,在女人心里这就是万能打底裤。
这天,王老师忘穿了裙子。
外面的呢子大衣一脱,奥数班的孩子呼吸一滞。
六年级的孩子,对性别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考,比如,男性可以赤着上身,女性却绝不允许;男性可以肆无忌惮地叉着腿,女性却最好不要。再比如,男性不可以穿紧身裤袜,女性的紧身裤袜外面也一定要套裙子或短裤,尤其是王老师这样的紧身裤袜。
一眼过后,女孩子们低了头,大胆的男孩子还在盯着王老师的身后看。
王老师也有些羞赧,但是昨天的卷子还没讲完,教室里暖气烧得好,热的无法穿上呢子大衣。她硬着头皮转过身,分析着题干。
梁博救了她,或者是,救了所有人。
他从震惊中缓过来以后,便抱着自己的蓝色羽绒坎肩上了讲台,和王老师交谈两句后,王老师穿上了坎肩。
坎肩本来就是套在厚衣服外面的,又是六年级的男孩子的。王老师生的娇小,坎肩垂在了大腿根部,虽然随着她举手写一些板书,还是不时会露出一些,但比刚才要雅致许多。
王老师讲完之前的卷子,难得的用几分钟强调了一下考试时间、考试场地、考试规则等琐事,又说了“马到成功”“考试顺利”的话来安慰着奥数班的孩子们。
谁不知道这样的话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场面话,不过聊胜于无。
难得提前下课,苏欣宇他们领了自己的准考证便出了教室门。苏欣宇深深的望了一眼这间教室,这间破败的小教室,就像尘封的木匣,淹没了如自己般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的快乐与悲伤,老师的付出与偶尔的愤怒。她喃喃道,“再见”。
正出门的许伽强和邓炳超听见了,也笑了,“再见,苏欣宇,明天加油啊!”
苏欣宇一笑,“你们也是”。
天已经完全黑了,苏欣宇一个人,有点害怕。
校门口,梁博已经骑车子走了,许伽强和凡心儿正争论着什么,苏欣宇驻足听了一刻,好像是在讨论一场辩论赛。杨嘉齐不知为何还没有走,正和旁边一个男生说笑着什么。
今日苏爸爸单位值班,苏欣宇没人来接。
看看如墨一般的天空,想到回家必经之路的一所酒店不久前的命案,苏欣宇不自觉地开了口,“杨嘉齐,你是从这边走吗?”
苏欣宇依稀记得,杨嘉齐和她们家是一条路上的。
杨嘉齐笑着“嗯”了声,便又转过头和友人说笑。
苏欣宇再问:“杨嘉齐,你还不走吗?”
杨嘉齐愣了下,又回:“我等会。”
苏欣宇值得转身,风吹来了杨嘉齐友人的声音,“怎么,她还想你送她回家吗?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啊?”
苏欣宇不想再听,加快了步子,逆风却不解意,带来了杨嘉齐的声音,男孩子还是笑着,“我和她,怎么会有关系。”
怎么会有关系!
苏欣宇身子一僵,原来这就是“男女有别”啊,只有陌生人和情侣两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