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这是何意？”书佳期低头看了一眼，木匣子中躺着一把做工精细的扇子。
  “可惜了……”余老板自顾说道，“阿峰特地做得……让它看起来与平常扇子无异。嗨……这把扇子我还未曾用过。”
  “佳期，我俩一起生活了好多年，我早把你当亲孙看待。”余老板看着书佳期，微笑着继续说道。“没什么可留给你，这个，当作纪念。”
  “老余……您为何这么说……”书佳期惶恐，顿时觉得浑身冰凉。
  “佳期，记得，千万别留在这小镇子，少年郎定要走出去。”余老板拍了拍书佳期的脑袋。“也别想着报仇，骆方怎么着都会死的，你得好好活着，你还年轻啊。”
  书佳期听罢不由地颤抖，他好像明白了余老板的意思，下意识伸手抓住余老板的手臂。
  “你若真有学术法的心，我自然高兴。”余老板继续说道。“若没这事……嗨……”将来定能成为九龙国了不得的御魂术士。余老板想罢笑了笑，“佳期，你擅学擅思，精神力可嘉，就算想做别的也定能做好。别辜负了这般天赋。”说罢，余老板狠心将书佳期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拿开，起了身。
  “老余，别……”书佳期慌张地伸手，试图抓住余老板的衣角，却是一阵风从掌心穿过。不得重心，手掌撑在地上，勉为其难没让自己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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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老板消失在了这庭院之中。
  生死园泰来殿花园，骆方坐在石桌前，桌上雕刻弈枰。
  “师伯，不知您老大驾光临，骆方有失远迎。”骆方放下手中棋子，拱手对着石桌对面坐着的人说道。“还望您见谅。”
  “不知我儿何处得罪了你？”余老板似笑非笑。
  “哦……”骆方思忖片刻，“先前邱师姐给了骆方一个流云百福锦囊，内有更年批注。上言他们……”骆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来恐有谋逆之心。骆方便……”
  “若早知今日，当初就算撕破这张老脸，我也定要反对由你继承这生死园园主之位。”余老板厉声说道。“我且在这上面与我儿一家三口看着你。骆方，自有天罚。”余老板说罢，身影消失在了骆方面前。
  他去了尊实仓，尊实仓后山便是悬崖。余老板一步一步往悬崖边走去，仿佛未见着万丈深渊……
  余老板离开家后，书佳期大脑一片空白。
  两天内，他两次失去了亲人。
  老余说要离开这儿……可我应该去哪儿？书佳期心中彷徨。千粟……想到那个总是笑着，爱看月亮的姑娘，书佳期心中哽咽。千粟，我定要为你报仇！
  书佳期撑在地上的手不由地用力，泥沙刮破指尖，一地鲜红。
  疼痛让他变得清醒。
  老余说过，即便是绘本传说也有三分真……书佳期冷静地思考。
  弑盟！书佳期心中一亮。传说这是九龙国最厉害的杀手组织，若能加入弑盟，勤学苦修，成为厉害的杀手，拥有能力，我便能……杀了骆方！
  想罢，书佳期跑去余老板的书房，翻出所有的绘本以及书册，知晓了一处名为良辰府的地方。有了想法，他重振了精神，洗漱进食，睡上了一觉，将整个家打扫了一遍。随后，他将茶馆与庭院尽数变卖，带着虚怀扇，往平城去。
  到了平城，书佳期一路询问良辰府，果不其然，这仨字与盟主名讳顾朝（zhāo）阳一样，令人听罢顿时作鸟兽散。
  平城不大，他决定先找间客栈住下来，再慢慢摸索打探，最坏不过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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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过去，不要说茶馆酒肆，即便是巷子里，也无人提及良辰府。一做府邸，断没有凭空消失的道理……书佳期思忖。人道弑盟凶煞，又是这般让人避讳，想必府邸也是如此。次日清晨，他不急着继续寻找，而是爬上了客栈的屋檐。客栈位于平城比较中心的位置，不远处有城中湖，热闹非凡。站在屋檐上，四周就近街区虽说尽收眼底，但毕竟凡人肉眼，目所能及的距离毕竟有限。故此，寻着一处方向后，他又得到那处登高，继续观察。
  确是有一处府邸，门上无牌匾，非富丽堂皇，却是整洁素雅，一个街区内人烟罕至，甚至到门可罗雀的地步。又是观察了两天，府内除了偶有走脚的商旅及打杂的小工进出，此外并未看见其他人。
  书佳期决定试试看，逮着一位刚从里面出来的小工。
  “多有打扰，”书佳期行礼，“请问兄台，良辰府何处寻？”
  那位小工没有搭话，径直往前走。
  书佳期心中一惊，又是一喜，上前叩门。
  “请问，这里可是良辰府？小人求见顾盟主！”
  直到入了夜，都无人前来应门。
  书佳期没有走，白日里那位小工的反应让他确定此处定是良辰府。
  亥时过，书佳期依旧在叩门，既是寻到，便一刻都不想耽误。哪怕等在这，等到下次有人进出时……哪怕硬闯也得进去。
  不知何时，他没了意识。等他再次醒来，却是在床上。
  这里是？书佳期起身，定神，四下张望。
  “你醒了，便速速离开吧。”窗边站着一位小少年，身着束身衣。
  书佳期望去，年龄比自己小，神情却十分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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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这里可是良辰府？”书佳期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求求您，让我见见盟主！”
  “你快走吧，主子说了，你醒后便要送你离开。”少年冷着脸说道。“你若不愿走，我便将你打晕，把你丢出去。”
  “这位小大人，小可名唤书佳期，麻烦您通报一声，我想……”书佳期头脑转得飞快，眼下只得明说，“拜顾盟主为师！”
  书佳期看见少年挑眉，一愣神，眼神转瞬即逝的惊诧。
  “你在这呆着。”少年说罢，往门外走去。
  与少年一起回来的人，器宇轩昂，应该便是传说中的弑盟盟主，顾朝阳。书佳期只看了一眼，便就此认定。
  “小人书佳期，拜见盟主。”书佳期朝着来人行大礼。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欲要从口中跃出，全身因着紧张与激动不住颤栗。
  “听九命说，你要拜我为师？”九命搬来椅子，顾朝阳顺势坐下。
  “是。”
  “你会些什么？”顾朝阳一脸戏谑。九命告诉他，门外有一少年，叩门一日，说要见他，体力不支，晕在了外面。虽也有一些不着道的雇主直接叩门求见，但多半会在半夜，毕竟买凶杀人不是什么光彩的活儿。这般光天化日堂而皇之……却也有，大多是一些傻子。
  “……”书佳期一时语塞。他会些什么？过去十几年，全为赶考入朝……。自己不会半点武功，术法也仅知当时在散居书阁里所学到的那些理论。可这里是弑盟，是杀手组织，他无半点能用得上的本领，顾朝阳凭什么要他？但不能退缩，好不容易到这里……他慢慢地深呼吸稳住自己的心神。“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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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顾朝阳不由地笑了起来，他没想到书佳期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一时来了兴趣。
  “在暗处观察，一击必杀固然重要。”书佳期的语气有些发抖，他努力做了吞咽的动作让自己变得平静。“但若所要杀的目标较为公众，却也须得做一番谋划，才能让这一切变得更为自然。”言语自口中自然流出，并未完全过脑，书佳期说完脑中更是觉得一片空白。
  顾朝阳没有接话，空气安静得令书佳期害怕。
  “你不会武功？”良久之后，顾朝阳问。
  “是。”书佳期心虚地回答。
  “也没学过术法？”顾朝阳接着问。
  书佳期心中一紧，说实话？还是……？此时若提到生死园的经历，或许会引起顾朝阳不适，但若有所隐瞒，事后被发现，便没了信任，何谈拜师？
  “小人原想拜入生死园，因此在生死园那处学了一些术法的知识，却不曾修习过。”
  顾朝阳皱了皱眉，又陷入了沉默，随后笑了。
  “为何要拜我为师？”
  “您的御魂术非常人可匹敌，加之您身为弑盟首领，率领四方，名声在外，却无人敢近这良辰府半步，此中神武，令小人五体投地。”
  “为何要拜我为师？”顾朝阳再次重复。
  “……”书佳期被问住，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他没有欺骗顾朝阳。思忖片刻，他想起曾经余老板说过，御魂术士擅长相人。想罢，心中一紧，哆嗦开口。“我想报仇。”
  “九命，送客。”顾朝阳淡淡说道。
  “盟主！”书佳期听罢，奋不顾身跪行过去，抓着顾朝阳的衣角喊道，“求您。”
  九命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书佳期的项上，划破皮肤，渗出鲜血。
  顾朝阳住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书佳期，对上了他的眼神。那是将要掉入深渊之人无意间看见有人递来援助之手又予以撤回的眼神。
  “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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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九命将匕首撤回，起身立在一侧。
  “弑盟杀手不可寻仇。”顾朝阳坐回椅子上。“你若拜我为师，更没了这机会。”
  书佳期听罢，为之一怔。于当时的他眼中，他一心以为拜顾朝阳为师与成为弑盟杀手是一件事。虽说盟主的徒弟不一定是未来的接班人，却是某种意义上的责任、担当与认可。在许多年之后，他成了弑盟盟主，回想起那一夜，都依旧觉得自己是误打误撞。或是因着顾朝阳怜悯，想救他一命。
  但在顾朝阳眼中，当他看到眼前对自己行大礼的少年之时便觉得自己与这位少年颇有缘分。可当眼前的少年说出“报仇”二字时，他不由地心中一凉，失落感油然而生。可这少年居然无所畏惧，无视九命的匕首直接冲过来挽留自己。最终，他是被那眼神所撼动。许多年之后，当他将弑盟盟主之位让贤之时，都在感谢上苍，能让他在此生收入一位如此合自己心意的徒弟。
  当夜，顾朝阳说完这句话，便轮到书佳期沉默。
  书佳期做了很长时间的思考。
  顾朝阳没有催促，安静地坐在那。
  “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最终，书佳期说出了这句话。
  “大仇不报了？”顾朝阳笑问。
  “我只想看到骆方死，即便非死于我之手也无所谓。”书佳期将自己为何会去生死园，以及又为何会来这里的所有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顾朝阳，最后他掷地有声地这般说道。
  “弑盟所做之事，归根结底是买卖，但这买卖见血。你杀得了人？”顾朝阳问。
  “……”书佳期方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生死园不寻仙，却问道，乃举国术法之典范。骆方作为如此门派之掌门，却能不问是非，随意夺人性命。盟主既说弑盟做的是买卖，那便与屠夫无异。屠夫何用日日为那牛羊哭丧？屠夫也绝不会随意见着牛羊便朝它们砍去。”
  “哈哈哈哈！”顾朝阳觉得这番言论有趣，听罢哈哈大笑。
  “你叫什么名字？”顾朝阳接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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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书佳期。”
  “你这名字，倒是与这良辰有缘。”顾朝阳轻轻一笑，“叫师父吧。”顾朝阳决定。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书佳期欣喜，再拜而下。
  “不可寻仇，不可杀未列入名单之人，不可同门相残。”顾朝阳正色。
  “是，佳期谨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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