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意如诀别
作者:梁湲      更新:2021-03-15 14:43      字数:3176
  大家闻声却不敢起,纷纷跪趴着朝白长夜看去。
  云锦又叫唤了一声。
  “义父,您快带着大家起来。”白如昼笑道,“他说各位不必如此多礼。”
  “小子,你听得懂他说话?”白长夜起了身,惊讶。
  大家见白长夜站了起来,便也怯生生站了起来。
  “嗯。”白如昼颔首。“云锦却有神躯,但诸位这是……?”
  “此乃西部地区诸多部落供奉的神灵,”白长夜对着云锦拱手,“多处图腾均有描绘,却是第一次见到真身,三生有幸。”
  云锦得意地叫唤一声。
  白如昼听罢一笑。
  “先前云锦在山林间为如昼所救,认如昼为主,实为如昼伙伴。”白如昼向众人介绍。“这次他是前来寻如昼的,为诸位带来不便,如昼向大家道歉。”
  “哪有什么不便。”阿野抢着说,“大家第一次见上神真身,要说荣幸才对。你们说是不是?”
  “对啊对啊。”大家纷纷说道。
  白如昼颔首而笑,向云锦走去,一人一鹿远离人群。
  “大叔。”阿野愁眉,“为什么我总觉得,白如昼这么走,就不会回来了?”
  “哈哈,”白长夜笑道,“怎么,舍不得?”
  “也不是。”阿野不耐烦,“就是……不自在。”
  “他若要走,也定不会一声不吭就走。”白长夜说道,“但他终究会走的罢。”他无奈地笑了笑。
  阿野席地而坐,抱着胳膊,望着月亮,撇了撇嘴。
  “云锦,你怎么来了?”白如昼问道,伸手摸了摸他的犄角。
  云锦叫唤一声,也用犄角主动蹭了蹭白如昼的手。
  “我无事,”白如昼柔声,“师父与问儿恐怕吓坏了吧。”
  云锦呜咽一声,又正了神色。
  “……”白如昼听罢,眉头紧皱。先前陈子安与他说到幺童术,他以为陈子安只是恰巧撞见了修习此术的旁人,如今看来撞上的定是骆方了……但却没料想最后竟是这般结果。白如昼的双手不禁握了拳。对于邵寒蝉的死,他心中觉得无比愧疚。他不埋怨邵寒蝉谎称他已死,向天下发布讣告一事,毕竟这是长久积怨的结果。若他是邵寒蝉,也必然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知感恩,攀荣富贵,过河拆桥之人。
  在白如昼看来,邵寒蝉与归一一样,都是因着他而送的命。
  “云锦,明日我便与你回去。”
  云锦急切地叫唤,又叹了口气。
  “你早也该料到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去。”白如昼摸了摸云锦的头。“即便你不来,过两日,我也要回去了。”
  云锦气冲冲地叫唤一声,似在抱怨。
  “哈哈哈哈,”白如昼笑罢温言,“云锦,你也知晓,此事因我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你来了。”
  云锦哀哀叫唤。
  “这里可是你的故地,”白如昼轻抚着云锦的犄角,“难得归乡,去四处看看罢。”
  云锦应声,跑了开去。
  云锦出了阎罗窟,直奔内海,站在海岸边,遥望龙柱。
  白如昼回去时,中央篝火已被熄灭,阎罗窟弟兄们大多喝得不省人事,就地倒下睡去。白长夜那儿的烛火却还明朗。
  “义父。”白如昼唤道。
  “嗯。”白长夜应答,看似笑着的脸上带着忧伤,眉目微垂。
  “明日,我便随云锦回去。”白如昼说罢,不由地避过白长夜的眼神。
  “嗯。”白长夜应答。
  “待他日事了,如昼再回来看望义父。”白如昼说道。
  “嗯。”白长夜颔首。“不早了,睡吧,路途遥远,山重水复。即便如今你已得龙柱之力,也是凡人之躯,照顾好自己。”说罢,白长夜拍了拍白如昼的臂膀,走了开去。
  白如昼站在阎罗窟中央,看着四下酣睡的弟兄们,四仰八叉,毫无传说中杀手做派,不禁暖心一笑。他又抬头望月,略有所思。
  何谓正邪?何谓善恶?于这天地,不若浮生。万物缥缈,其间精妙却不可思议。虽有各自造化,但于黄泉,不若云烟。人生苦短,于广阔天地虽不过一念,之于渺小己身,却是万幸。我等修行本为护这苍生,若有人肆意妄为,可还仍将其视若苍生之众?
  想罢,他不禁轻叹,敛了眸子。
  复又忆起那日于泰来殿藏书阁密室,他对陈子安所言种种,又是重重叹了一气。
  此番回去,目的只有一个,骆方留不得……
  白如昼就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祈福,占卜,岐黄,未曾杀过人。想到此,白如昼不由地往阿野的住处瞧了一眼,不禁羞涩地低头笑着摇了摇头。在这事上,自己是不如阿野姑娘,他想道。
  今夜是无法入睡了,白如昼想着在走之前,再去一次内海。自己修为功法不仅全然恢复,还比原先更上一层,全仰赖圣地庇佑,上神照拂。
  月光下,内海一片平静,白如昼看见沙滩上有云锦的脚印。他心想也是,这是云锦的故乡,必然知晓此处为圣地,既是圣地,身为半神的他定然会来看看。
  白如昼在岸边盘坐而下,闭目调息。
  (欢迎来起点支持原版,万分感谢)
  当夜,阿野没有入睡,听见白如昼回来的声音,她便蹑手蹑脚走到白长夜住处外头偷听。白如昼对白长夜说的那些告别之语她听得一清二楚,随后赌气一般回了自己屋子,愣是气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寅时刚过一会儿,阿野听见白如昼回来了,想也不想,跳下床跑了出去。
  “白如昼!”虽是气了一晚上,阿野却也害怕白如昼悄无声息走了,便不再回来。以后再见又不知何年,或也可能此生再见不着。
  “阿野姑娘。”白如昼见阿野一脸委屈,心中了然,微笑颔首,在离阿野一丈之外停下脚步。
  “你……”阿野鼻头一酸,“要走了?”
  “嗯。”白如昼应答。
  “可不可以不走?”阿野似要哭出来。
  白长夜在屋子里听见二人对话,坐在窗边,没有出面。
  “一些事,因如昼而起,如昼定要为此负责。”白如昼回答。
  “你还会回来吗?”
  “此番凶险,”白如昼温言,“如昼要去……杀一个人。”后面四个字,他说的艰难。
  “你……”阿野心急,往前踏了一步。
  却不料,白如昼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这行为,阿野心中难受,住了脚步。
  “你不能去杀人。”阿野泪湿眼眶。“因为……因为……”阿野急地找不着合适的词汇。
  “太多人因如昼被此人所杀,”白如昼露出难过的眼神,“如昼不能再坐视不管。”
  两人陷入了沉默。
  “若如昼最终也因其而死,”白如昼扬了扬嘴角,“便也算死得其所。”
  阿野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任凭眼泪流下。
  “阿野姑娘,待如昼出了阎罗窟,”白如昼下意识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了拳。“便当如昼故去。”
  “你……”阿野向前迈开脚步。
  白如昼却是起手一技束缚将她束在原地。
  “阿野姑娘洪福齐天,定会长命百岁。”白如昼温柔地说着,一步一步往白长夜住处走去,没再看阿野一眼。
  白如昼进了洞窟,见白长夜坐在窗边,知晓方才的一切他都听到了。
  白长夜没有说话,看着白如昼笑着点了点头。
  “义父,如昼走了,您照顾好自己。”白如昼挤出一个微笑。“药方我放在了您的药箱里,若是膏药用完了,就拿着方子去城里找大夫。”白长夜长年锻造,变天时关节处疼得厉害,白如昼为他配了膏药方子。
  白如昼站着又思考了一阵,拿过桌上纸笔,又写了一副方子。
  “义父,照这方子抓药,水煎熏洗双眼,可明目。”白如昼拿起写好的药方,手上顿起微风,纸上墨水瞬间干涸。他将其对折,又将页脚折了一折,以作区分。锻造者常年在暗黑的锻造室,任凭花火飞溅,也得睁着双眼辨别温度,对双眼是极伤。
  白长夜抹了抹眼泪,扯出一个笑。
  “去吧。”白长夜说罢挥挥手。
  白如昼将无灯放在桌上,对着白长夜,郑重地跪下,拜了下去。
  白长夜这次却是没有阻拦,看着他,笑的难看。
  “义父,如昼走了。”白如昼说罢,起身拿起无灯,出了阎罗窟。
  “白如昼。”阿野动弹不得,眼看着白如昼离去,下意识喊出。
  白如昼没有回头。
  直到阿野看不见白如昼的身影,身上的束缚才被解除。双脚一软,她跌坐了下去,失声哭了出来。
  白长夜听见阿野的哭声,眼泪也不由地落了下来。他又抬手试图将泪水抹去,硬挤出了一个笑,可泪水却像决了堤,止也止不住。
  “云锦,回生死园吧。”白如昼纵身一跃坐在云锦背上,摸了摸他的犄角,轻声说道。
  云锦载着白如昼,一路驰骋,沿途蜃景与幻术陷阱均奈何不了他。出了沙海,云锦没有选择直穿山林,而是往砾城去。
  “云锦,这是为何?”白如昼诧异。
  云锦没有理睬。
  进了砾城,白如昼便知晓了内海、不遇城、阎罗窟的相对位置。照此,最快的路径本该是绕过砾城,继续往东北方向穿过山野,再向东去。而云锦却选择进入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