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园出来，沉弥连弟子住处都没回，只是到丹楼呆了呆，看了会儿别人炼丹，就找到顾不同，请他转告黄玉馨近日他会着重修炼，可能不会每天都来点卯的事情。
  回到河边，沉弥顿觉精神一振。不用和自己讨厌的人打交道，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在河边的巨石上刺出一个石臼，沉弥用一上午的功夫，将早上拿到的香料重新处理了一遍。香辛料的气味，总让他产生美妙的联想，他几乎是一直吞着口水完成的这项工作。
  下午的时候，陈大高来了。一见到沉弥，陈大高就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沉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就在刚才，孙思远被打了，余师兄亲自动的手。”
  “余波？”
  “嗯。不知道为什么，余波突然把他叫到了试炼场，说是要指导他修炼，但是实际上，狠狠地把他修理了一遍。打完之后，余师兄还特意吩咐他不许用药，否则‘起不到锻炼效果’。我来之前，他的头已经肿得跟猪头似的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肯定和林小阳脱不开关系。
  “大快人心！”沉弥拍手称赞。
  陈大高笑得：“确实，余师兄这事做得漂亮！”
  一阵沉默，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就像是树上的麻雀，刚才还热闹非凡，忽然就安静下来。
  沉弥看了他一眼，原本他以为他会提到林小阳，但是陈大高却对其只字不提。
  “嘿，早上在食园的时候，多谢了！”
  “谢我做什么，我早看他不爽了。可惜我本事不够，不然到试炼场上干他一场才解恨！……对了，毛师兄说想要请你喝酒，叫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喝酒？”沉弥已经不知多久不知酒味，听他提起，立刻来了兴趣。但是表面上，他却只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不想被人看得太透。
  “我什么都没说，他是自己想要结交于你。你别看他那样，当年也是能排进内门的存在！说起来毛师兄和你也算有缘分，听他说你能成为丹楼亲传，这里面还有他的一份力。”陈大高有些惶恐说道。
  “我倒不知，这里面有何玄机？”沉弥好郑重地问道。
  “据说青云招新那天，因为没有天赋优秀的弟子可选作亲传，其他长老又都已经有从家族挑选送来的亲传弟子，徐长老不知怎么就生了气，威胁说今年不收亲传。毛师兄见你身具七种灵根，就向掌门身边的林锦涯说了。”
  “你可能也知道，毛师兄也差不多算是林锦涯的手下。林锦涯是到目前为止林掌门最满意的弟子，所以也是将来掌门之位的有力争夺者。为此，他要毛师兄替他留意天资不凡的新人，以便提早施恩，为他所用。”
  “毛师兄汇报的时候，林锦涯是不屑一顾的。然后他才知道，七灵根虽然罕见，但是修行艰难，并不是什么优异的体制。但是后来，不知怎的，林锦涯忽然又把他叫去，叫他留意你是否过关。再然后，你就被推荐给徐长老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有机缘，居然能让徐长老看中！要不然任凭他们怎么运作，也是徒劳。”
  讲到最后，陈大高的眼中已经透着些许崇拜。
  沉弥之前只觉奇怪，现在才知道个中曲折，心中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既是这样，那倒是该去谢谢他！你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一定去。”沉弥拍了拍陈大高的肩膀。
  陈大高说了一通，为的就是沉弥这句话，自然是满口答应，恨不得立刻就向毛满通报这个好消息。
  ……
  有人陪练之后，沉弥只觉自己的剑法进步神速。
  陈大高也是如此，尤其是沉弥时不时地提出些“怪问题”，分析下来总能让他有不少令人惊奇的发现。暮色方落，他已经决定要牢牢把握住这个“陪练”的机会。
  沉弥当然无不应允，多一双眼睛评判，也免得他闭门造车。更何况，他发现陈大高对于某些招式很有见解，答疑解惑也是别出心裁，让他受益匪浅。
  与沉弥约定“一起修炼，共同进步”的约定之后，陈大高满怀豪情，踏着虚空就往上下遁去。
  呆在一起整整要给下午，陈大高都不曾对林小阳展现出任何形式的兴趣。沉弥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结果他根本就忘记了似的，沉弥担心他有什么担心，也就没有提起这个话头。
  沉弥望着依旧在晃动不同的树枝，正准备再把鱼鳞剑法舞上一遍，忽然看到身后的丛林中走来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姑娘。
  会在日落时分跑来这里的姑娘，沉弥想不到其他人。
  “呦，来啦！”沉弥热情地打着招呼。
  不知为何，他觉得林小阳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同。
  “吸吸……”林小阳走近到他的身边，鼻翼翕动。
  “你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林小阳皱眉道。
  沉弥愣了一下，忽然醒悟，答道：“应该是制作调味料时染上的味道，我觉得还蛮好闻的。算了，我去河边洗洗，顺便换身衣服。”
  说走就走，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林小阳已经没了踪影。
  “人呢？去抓野鸡了？”沉弥升起了一堆篝火，开始烤火。
  时至十月，天气渐冷。御灵诀就有掌控灵力存于周身，抵御寒冷的方法，所以根本没有换季换装一说。
  沉弥对于御灵诀的掌控已经达到非常熟练的程度，山中寒夜也不能对他造成丝毫困扰，但是他还是喜欢那种由外物带来的温暖触觉。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唱歌！”沉弥坐在篝火旁边，摇摇晃晃，胡七八糟地哼起了歌。
  沉弥正沉浸在旋律之中不能自拔的时候，身后忽然身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咔咔”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经过树叶，从他的背后缓缓靠近。
  “铮”第一声，墨骨直指，沉弥摆出了一个可进可退的招式：池鱼林木。
  头顶的树叶发出阵阵令人竖毛的沙沙声，火堆中“噼啪”声清晰可闻。篝火摇曳，沉弥的身影被拉得好长。
  “来了怎么不说话？”沉弥放松下来，将墨骨收回鞘中，但是并没有将其放回空间戒中，而是搭在了他身旁的树枝上。
  林小阳并不解释，笑盈盈地将刚打来的两只野鸡还有一只不知名的小兽排在篝火旁边，指着篝火道：“我去洗个手，回来时我要看到他们在这里。”
  “得令！”沉弥憨憨一笑。
  熟练地剥皮，开膛，调味，穿起，上架……不多久，诱人的香味，不止是肉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沉弥舔了舔嘴唇，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
  熟悉的香味，是对辘辘饥肠最无情的拷打；涌泉般的口水，赤裸裸地宣泄着的欲望。沉弥甚至真的在考虑不顾礼节，先行开动。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沉弥本来是想这么问的。
  之所以没有这么问，是因为他并不迟钝地注意到，林小阳身上多出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脸上也化了淡淡的妆容，流露着淡淡的羞涩表情。
  “哦，你回来拉！已经烤好了。话说这个四条腿的是什么？”沉弥移开了目光。
  林小阳只应了一声，默默地在落叶上铺了一张雪帕，坐了上去。
  沉弥有些尴尬，犹豫该不该继续装糊涂。
  “我也不知道。”
  “啊？”
  “那个四足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林小阳取下一只野鸡，咬了一口。
  “哦。”沉弥看着火堆边色香味俱佳的四足兽，产生了一瞬犹豫。
  “味道怎么样？”对于自己的厨艺，沉弥还是很有自信的。
  “还行吧！”林小阳说着轻舔了一下嘴唇。
  “只是还行么，这可是我用独门秘方调配出来的味道！”沉弥揶揄道。
  林小阳鼻子里哼了一声，专心消灭眼前的烤鸡。沉弥当然也不会示弱，他的目标已经锁定在了那只四足兽上。
  能耐饥，亦可盛饱。
  这是形容狼的句子，但是沉弥莫名地觉得很帅，常常以之标榜自身。
  今天，宜盛饱！
  ……
  弟子住处没有并门锁这种东西，所以枕头被子什么的，沉弥都是随身带走的。
  “啊……”
  在林小阳惊奇的眼神中，沉弥舒服地躺在了地上铺好的席子上，枕着他最爱的稻壳高枕。再盖上被子，“呼……”，舒服！
  沉弥觉得他可以就这么躺上一天，直要篝火不灭。
  美味当前，林小阳当然也不会就吃个七八分。所以看到沉弥舒服地躺倒，她忽然有些嫉妒，有些生气。
  猛地起身，林小阳把沉弥往一边推去。
  “干什么？”沉弥无力地挣扎着。
  一股淡淡的香甜涌入鼻腔，沉弥停止了挣扎。她的长发拂在他的脸上，但他不敢或是不想将其挥开。这种悸动的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我也要躺着舒服舒服！”不知是因为篝火还是妆容，林小阳的脸显得格外红润。
  林小阳躺在他被子上面，双手搭在腹部，呼吸声变得悠长而轻松。
  沉弥的境况就不怎么乐观了，许是因为被子被人压住一边，许是因为太靠近篝火，他感觉周围明显热起来了。
  茶余饭后，如果不聊点什么，本身就显得奇怪，所以沉弥开始了：
  “我的独门调味秘方你要不要买上一份？这样我不来的时候，你也能亲自动手。”沉弥半开玩笑道。
  “哦，多少钱？”林小阳懒懒地问道。
  “一万灵石一份吧，我手里也没多少存货。”
  “一万，你真敢开口！”林小阳转头瞥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有些东西的价格，本身就不是由它的价值决定的。”
  林小阳好奇道：“那是由什么决定的？”
  “当然是其受众的地位和财力！”沉弥不假思索道。
  “噢……但是这样说的话，一万灵石也太少了吧！”林小阳轻轻动了动手指。
  “那你觉得多少为好？”沉弥接茬道。
  “多少都不好。不过我大概知道你这些是找食园的人弄来的，等我需要的时候，就叫芸香跑一趟吧？”林小阳可爱地打了个饱嗝。
  “得，白送你还不成么！现成的！”
  “嘻嘻！我也不白要你的东西，需要多少灵石？我借你。不要利息，随便你什么时候还。”林小阳隔着被子拍了沉弥一巴掌。
  “你不如白送得了。”
  “那不行。”
  “行我也不要！我堂堂丹楼亲传弟子，会缺钱用？”沉弥掀开被子，抓起地上的宵练，摆了一个自以为潇洒脱俗的造型。
  “切！”
  林小阳轻笑一声，继而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不被待见么？”
  “啊？不是因为我是今年入门弟子中最弱的吗？”沉弥不太确定地问道。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林小阳双手撑着被子，半躺半坐。
  “主因是什么？”沉弥背对篝火，盘坐在林小阳侧面的被子上，一副认真听讲的学生样。
  “黄玉馨。”
  “啊？”
  “丹师有一个特殊的传统：法不外传。不论传子还是传徒，都只会传于一人。她是徐长老既定的继承人，所以你没有机会继承丹道。丹师有多忙，恐怕你也感受到了，没有师傅亲自指点，在其他人眼中，你就是一个条件好但天赋差的弟子。”
  “这些人是真的欠收拾，我就说我堂堂亲传，他们胆子一个比一个大。原来还有这种门道，惊了！”正自无语，沉弥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冲林小阳微微一笑，问道：“那在你看来呢？你一定有发现我身上不平凡的地方吧！”
  “当然，你的玩笑开的特别好！”
  “哈哈哈哈……”
  “不过她倒是个好人，就你之前失踪的时候，她还跑过来对我一阵威吓，简直像个护仔的老母鸡，可惜找错了地方。”林小阳飞快地瞟了沉弥一眼。
  沉弥叹息道：“她确实对我很好，简直好的过分，可能是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吧！……其实完全没必要，像我这种天才，炼丹这种苦差事，求着我学，我也不要学呢！”
  林小阳嗤嗤一笑，道：“好哇！我今天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做‘树尽酸葡，众皆寡陋’！”
  “你现在笑，等我过两个月吊打他们，你就知道我不是开玩笑了！”沉弥一挥长剑，往火堆中挑了几根木柴，顿时满目星火。
  “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不过我劝你别太自信，听说去年的丹楼亲传，连弟子小试都没等到，就在山下叫人结果了性命。”
  语罢，她望了他一眼，优雅地坐正，站起，离开，空气中只剩下一阵淡淡的花香。
  沉弥挠了挠头，对于林小阳，他似乎产生了一种不合适的情感。
  林小阳又何尝不是如此，开始的好奇，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止是好奇。
  我见青山多抚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感情这种东西，是互相吸引，互相响应的，一旦发生，必然不是某一方的原因。某一方的单相思，在没有被另一方察觉的时候，简直不能称为感情，至少不是两个人的感情。感情感情，有感才有情，别人无感，就不要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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